第9章 好香 “你要給她撐腰啊

杜明茶縮回手。

滿腦子的“哦豁”。

難道他先前就在校史館裏?

她誠摯道歉:“對不起,我沒看清楚,畢竟這是我第一次摸到人。”

“沒關系,”沈淮與文質彬彬,平靜接受,“我也沒防備,畢竟這是我第一次被人摸。”

杜明茶:“……”

雖然對方的回答很有禮貌,但為什麽她聽起來還是有點心梗?

“淮老師,您現在能幫我個忙嗎?”杜明茶問,“我現在眼睛看不太清,您能領我去教學樓的衛生間嗎?我想洗個臉。”

沈淮與沒有立刻給出回答。

五秒後,杜明茶感覺到有什麽東西觸碰着她的手,她下意識抓緊。

隔着襯衫,她觸碰到他胳膊的溫度。

指腹感覺到細膩的襯衫的同時,她嗅到了他身上那股淡淡的,若有似無的清新草木香。

杜明茶腦袋裏蹦噠出一個念頭——

怎麽沒有成熟男性選擇芒果味香水、菠蘿味香水呢?是因為亞熱帶常綠闊葉林站的不夠高、氣味不夠高級麽?

“抓好了,”他說,“小瞎子。”

杜明茶客氣回應:“走穩了,淮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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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舉辦趣味運動會,留在教學樓中上自習的人不多。

長而安靜的走廊上,涼風灌入綠葉的清香,杜明茶扯着沈淮與的胳膊走,兩人猶如海中的魚,在充滿了夏末幹淨植物氣息的海洋中悠悠漫步。

杜明茶穿了雙黑色的運動鞋,鞋頭磨的有些發毛,鞋帶是幹幹淨淨的白色,系着蝴蝶結。

沈淮與低頭。

他剛好看到杜明茶的頭頂。

馬尾松了些,發圈的質量并不好,有倔強的線頭偷偷地暴出來,額頭旁有絨呼呼的碎發,自然蜷曲,頭發邊緣接着燦爛的陽光。

她黑色的頭發上也沾着五顏六色的澱粉,再往下,眼睛閉着,眼角有濕漉漉的痕跡,被澱粉刺激到淚腺,流了點眼淚,将眼睛旁邊的澱粉沖出一個小小的窩。

口罩上、鼻子上方,也都是澱粉,瞧起來慘兮兮的。褲子破了洞,有紅色的血流出來,并不多。

活像個小乞丐。

杜明茶比沈淮與想象中要高一些。

他原本以為杜明茶頂多到他胸口,現在看來,頭頂稍稍過了他肩膀。

就是太瘦了。

吃不飽嗎?

杜明茶渾然不知沈淮與心中所想,她努力睜開眼睛,勉強進了女廁所,摘掉口罩,擰開水龍頭,掬一把清水,仔細清洗着臉上沾到的澱粉。

臉倒是洗幹淨了,只是眼睛還是不舒服,她猶豫半天,取出新口罩戴上,不得已向外面的沈淮與求助:“淮老師,您能幫我看看眼睛嗎?”

“眼睛還痛?”

“一點點,”杜明茶說,“總感覺還有東西在裏面。”

沈淮與沒說話,做了個手勢,示意她靠近。

走廊中只有兩人,他站在陽光透亮的窗子旁,配合她的身高,稍微低頭,杜明茶仰着臉,努力睜開眼睛。

口罩下,她的肌膚是一種久不見天日的白,如遺落在深山中的一絲白鶴羽。

眼睛還在因為外界刺激流着眼淚,折射出彩色的陽光。

無法分辨,這陽光究竟來源自他的背後,還是她的臉龐。

沈淮與溫熱的手貼到她的眼睛上,撐開,防止她眼睛亂眨。

硬而溫熱的修長手指抵着柔嫩的肌膚,被撐的微微發疼,生理性的淚水不受控地流下來。

杜明茶屏住呼吸,看他俯低身體。

近到能夠看清他脖頸上的疤痕,随着喉結微微一動。

眼睛好酸,好疼。

不能再撐開了。

她要憋不住了。

忍不住想要眨眼,他手下用了力道,阻止她的偷懶:“別動。”

冷冷清清的兩個字,沈淮與慢條斯理地按住她:“還沒好。”

杜明茶發出悶悶鼻音:“嗯。”

她受不住,忍不住吸一口空氣,聞到來自他身上的清新氣息。

如北風過境,強勢入侵。

一陣風自濃蔭高樹中卷席而過,強勢灌入,沖淡淺淺柔淡花香。

她的下巴上有還沒有幹掉的水珠,順着脖頸向下,流過鎖骨,蜿蜒落入衣內,流下濕濕水跡。

在杜明茶不受控地再度流淚時,她聽到沈淮與低聲說:“好香。”

香?

他聞到什麽了???

轟。

杜明茶一巴掌拍開沈淮與的手,後退幾步,兇巴巴:“你說什麽?”

她那一下力氣大,拍打在沈淮與的手背上。

他肌膚白,紅色的指痕瞬間浮現,沈淮與低頭看了眼手掌背面的指痕。

她手指倒不大,小小巧巧。

“你沒聞到?”沈淮與平靜垂眼,“好濃的桂花香,這附近種了桂花?”

杜明茶愣了兩秒:“……好像是。”

“你怎麽突然打人?”沈淮與蹙眉,“難道,你以為——”

“沒有,”杜明茶面無表情,“剛剛一只蚊子趴在你手上,我在為民除害,不用謝我。”

鬧了這麽一個小插曲,杜明茶感覺眼睛好多了,沒那麽痛,也能順利睜開。

但還是心梗。

賭上狗疊的節操,淮老師剛才一定是故意的!

杜明茶天生不吃虧,暗暗發誓,一定要以牙還牙,也坑他一回。

兩人并肩往前走,杜明茶忽然說:“淮老師,能問您一個比較私密的問題嗎?”

“說。”

杜明若稍稍低頭,聲音壓低,開始下套:“那個……您鳥多大?”

五秒沉默。

沈淮與聲音冷靜:“你問這個做什麽?”

“沒什麽,”杜明茶吞吞吐吐,“平常沒見過,想和您探讨一下正常雄性的尺寸問題。呀,如果您感覺到被冒犯的話,也可以不回答的。”

又是五秒鐘沉默。

杜明茶放緩腳步,她偷偷地看沈淮與,發現對方垂眸,面色凝重,似陷入沉思。

她已經在蹲等沈淮與譴責她,質問她為什麽會問出這種問題。

到時候,杜明茶就可以站在道德制高點上,義正言辭地指責對方滿腦子黃色廢料。

杜明茶連斥責他的話都想好了——

「我說的是玄鳳那只鳥呀?您以為是什麽鳥?」

「天吶,你該不會是以為……淮老師,您怎麽會有這樣龌龊的念頭!」

興奮地等着沈淮與拒絕回答的時候,杜明茶聽到他不急不緩的聲音。

“大約23cm。”

杜明茶摩拳擦掌:“我說的是玄……靠,怎麽這麽大???!!!”

“這是還沒完全變大的尺寸,”沈淮與眼眸暗沉,“還會繼續膨脹。”

杜明茶難以置信:“你驢我呢?”

——就算是男性的尊嚴,淮老師編的這也太離譜了吧?

——吹牛也不帶這樣的。

杜明茶激情高漲地抨擊:“淮老師,你是在欺負我沒有上過正确的生理衛生課嗎?正常男——”

等等。

好像有哪裏不對勁。

杜明茶懸崖勒馬,盯着沈淮與。

在她脫口而出“生理衛生課”五個字時,沈淮忽而笑了。

溫溫柔柔,如和煦春風。

杜明茶後知後覺。

她好像啪唧一下跳進自己設的陷阱裏了。

“正常男什麽?”沈淮與溫和地問,“杜同學,我說的是玄鳳那只鳥,你以為是什麽?”

杜明茶:“……”

這詞她怎麽感覺有點耳熟?

“杜同學,”沈淮與皺眉,看她,“你該不會是——”

“我說的就是玄鳳,”杜明茶面不改色,“就是感覺它看上去好像沒那麽大。”

“這個好說,”沈淮與從容不迫,“下次你去,握着它好好量一量。”

杜明茶點頭:“如此甚好。”

甚好……個屁咧!!!

淮老師活該至今單身!活該找不到女朋友男朋友人類或非人類的朋友!

兩人在教學樓門口友好分開,杜明茶面帶微笑和沈淮與告別,心裏面只有一個念頭——

打、死、都、不、能、找、嘴、巴、這、麽、毒、的、男、朋、友。

她忍不住愛憐起沈淮與未來的伴侶。

有這樣一個丈夫,未來的夫人一定每天都生活在水深火熱中。

國慶假期終于到了。

顧樂樂去了他生父那邊玩,暫時不需要杜明茶過去做家教。

宿舍裏舍友都回了家,只剩下杜明茶一人。

她現在孤家寡人。

她在哪,家就在哪。

杜明茶本想給自己好好放個假,卻接到鄧老先生的電話,要她去君白酒店一起吃飯。

她不好拒絕,答應下來。

只是到之後,才發現他老人家壓根就沒有來。

——今天這頓飯,是溫執請的。

鄧言深牽線。

那天彩色跑最後一個打卡點是溫執守着,也是他忽然違背比賽規則,潑了一盆彩色澱粉。

杜明茶眼睛疼了整個下午,第二天還見不得風,容易流淚。

緊跟着她的別雲茶更慘,眼睛發炎、紅腫,現在還戴着大墨鏡遮擋。

沈少寒把溫執打了一頓,拎過來,給她們倆賠禮道歉。

杜明茶感覺自己就像是捎帶上的那個。

就像超市裏買一送一的菜,買一捆芹菜,送一根小香蔥。

在沈少寒眼中,她就是送的那根小香蔥。

耳側是溫執朝別雲茶道歉的聲音:“對不起,我那天玩的太開心了……”

杜明茶心不在焉地随意刷着朋友圈,看好友們的動态。

霍為君參加了她父親新店的開業儀式;

趙芯見陪媽媽去爬了華山;

姜舒華和弟弟在分享同一塊蛋糕;

沈歲知開心地和哥哥去坐摩天輪。

……

“明茶,”溫執忽然叫她,“對不起。”

杜明茶:“嗯?”

她和溫執關系并不好。

作為鄧言深的好友兼學弟,溫執頻繁出入鄧言深家中。杜明茶不止一次聽到,溫執稱呼她,用的是“你那個白撿來的妹妹”“會分你家産的那個小狐貍精”。

溫執面無表情地重複着剛才的話,毫無道歉地誠意:“對不起,是我玩的太開心了——”

“噗呲。”

不知道是誰笑了一聲。

溫執仍舊是瞧不起杜明茶的姿态,絲毫沒有害她眼睛受傷、膝蓋受傷的愧疚。

和方才向別雲茶道歉時的畢恭畢敬判若兩人。

杜明茶伸手,阻止他繼續往下說:“等等。”

她伸手,用勺子給自己盛了一碗魚湯。

溫執看着她,不耐煩:“你要是不願意聽就——艹!你幹什麽!!!”

杜明茶站起來,用那碗魚湯兜頭潑了他一臉一身。

她以沒有絲毫感情起伏的聲音說:“啊呀,我不是故意的。”

混着辣椒和花椒,熱騰騰的魚湯順着他的臉頰往下流,溫執憤怒極了:“杜明茶!你別給臉不要臉!”

沈少寒臉色沉下來,他剛想開口,旁側的別雲茶已經将臉頰貼到他胳膊上,嘤咛:“學長,我好怕呀。”

“我不用你道歉,”杜明茶拿起書包,“咱們扯平了。”

旁側的鄧言深愣住了。

溫執憤怒的要打杜明茶,被鄧言深自背後鎖住脖頸。

鄧言深死死地阻止他,勸:“小執!我妹妹脾氣不太好,你多讓讓她……”

杜明茶頭也不回地走出包廂。

來時窺見這一層有個單獨的露臺。

她匆匆走過去。

剛剛潑溫執的時候,杜明茶的眼睛也被麻辣魚湯熏到了。

現在正辣的不停掉眼淚。

她需要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緩緩。

杜明茶坐在木椅上,抽出紙巾,邊擦眼淚邊感慨——

這辣椒怎麽這麽辣。QAQ

與露臺只隔一層玻璃的房間。

顧樂樂正和玄鳳一人一鳥追逐玩鬧,不經意轉臉,看到杜明茶。

他興奮極了,去推沈淮與:“淮與,你看!杜老師也在耶。”

沈淮與懶洋洋拿下蓋在臉上的雜志,漫不經心地看過去。

一眼定住。

隔着一層透明的玻璃,露臺上植物茂綠郁郁,金花茶、蝴蝶蘭等花朵交相輝映,濃紫妍粉,在如此多的花中,沈淮與第一眼看到的是杜明茶。

她安靜地側坐着,頭微微垂下。

白色的舊衣衫,肩膀單薄,像瘦弱柳條。

玻璃是單面的,杜明茶看不清裏面,但裏面兩人看她卻是清清楚楚。

包括她此刻正抽出紙巾,慢慢地擦眼睛。

好像很傷心。

“……杜老師哭了嗎?”顧樂樂驚了,“有人欺負杜老師了嗎?淮與,你得給杜老師撐腰啊!”

沈淮與将雜志合攏,丢到桌上:“少寒今天也在這兒。”

啪。

雜志和桌面相接觸,發出清脆的聲音。

“不一樣的,”顧樂樂認真地說,“沈少寒去哄,她愛上沈少寒怎麽辦?你不就單身了嗎?”

沈淮與笑了:“我不可能娶你杜老師。”

玄鳳忽閃着翅膀:“娶!娶!”

被顧樂樂一把子撥開。

“嗯?你們倆吵架了嗎?”顧樂樂終于意識到不對勁,他将鳥趕到一旁,觀察着沈淮與表情,“真吵了啊?”

“不是吵架,”沈淮與說,“你還小,不明白。”

“不行啊,你們吵架歸吵架,可不能分開啊,”顧樂樂緊張極了,他指着旁側正優雅扭頭梳毛的玄鳳,“沒什麽事情是打孩子解決不了的,幹嘛非要吵架呢?要不,你打玄鳳一頓出出氣好了,反正它是個鳥,啥都不懂。”

玄鳳:“嘎?”

“和這沒關系,”沈淮與雙手合攏,“論起輩分,明茶得叫我一聲二爺。”

“又不是親的,”顧樂樂說,“我不管,反正杜老師不能和別人在一塊——啊,你等等。”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從自己的小背包中,吃力地掏出一個禮物盒。

“喏,”顧樂樂說,“這是杜老師讓我送你的,說必須轉交到你手上。你昨天沒來,我就先收着了。”

禮物盒不大,上面系着精致的蝴蝶結,藏藍色的緞帶。

沈淮與認出,那是上次差白修送給杜明茶甜品時的包裝。

沈淮與手指搭在禮盒上:“送我?”

“對啊,”顧樂樂說,“杜老師自己過的很節省了,還記得給你送禮物。這裏面說不定是她自己做的糖果,或者香噴噴小點心、巧克力。也可能是充滿了少女心意的明信片、賀卡,上面寫滿她對你的仰慕——”

“打住,”沈淮與敲了下他的額頭,“你從哪裏學來的這種話?”

顧樂樂:“媽媽書房。”

沈淮與嘆氣。

手指撫摸過藏藍色的綢帶。

綢帶質地絲滑、暗冷,像伊甸園中誘惑亞當夏娃偷吃禁果的毒蛇。

吐着誘惑的信子。

他說:“我不該收,你退給她吧。”

顧樂樂急了:“不管收不收,你好歹看一眼呀!萬一呢,萬一你看了之後就被杜老師感動了呢?這可是裝滿少女心的、害羞的溫柔禮物啊!”

沈淮與看向玻璃窗外。

杜明茶還在擦眼睛。

沈淮與低頭,拆開緞帶,打開盒子。

不是什麽美味的小點心,也不是充滿細膩心思的自制小東西,更沒有滿滿的少女心。

包裝精美的盒子中,孤零零地躺着一本書——

《為什麽你說話別人不愛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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