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是情人 “要不然您摟着我睡?”……
杜明茶和沈淮與在客廳中打鬧一陣, 才回了卧室。
她無法在父母注視下和沈淮與接吻,只是在拉着沈淮與回卧室時,往牆上懸挂的遺照看了一眼, 在心裏默念。
你們看到了嗎?我很喜歡他。
喜歡到想要帶他回家給你們看看。
杜明茶的卧室比沈淮與想象中要小。
擺下一張一米五的床,床與飄窗的空隙中只有一張小書桌, 另一側的衣櫃更是逼兀,開櫃門後甚至沒有轉身的空隙。
但這麽狹小的房間被杜明茶收拾的井井有條, 飄窗上鋪着幹淨的奶油色軟墊, 有着山雀和樹木圖案的被子曬的蓬松, 散發着令人安心的味道。
她不用香水,窗戶透了一陣子氣,但房間中仍舊有淡淡的香味, 像是等待主人已久,又像主人從未離開過。
書桌上的書擺放整齊,放眼過去是法語版的《情人》、《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王後雄」教材完全解讀》、《我和總裁的孤島七天七夜》……
杜明茶面不改色把那本總裁文抽走,直接抽出來,用力塞進書桌下盛滿課本的紙箱子裏。
沈淮與失笑, 他手指搭在書桌上, 垂眼看着她生活過的地方。
簡單的木制書桌上鋪着pvc的透明軟墊,透過軟墊, 能夠清晰地看到下面的壓着的各種動漫角色貼紙和卡片。魯魯修、土方歲三、玖蘭樞、殺生丸……
還有一些幹掉的松果, 夾在書中充當書簽、只露出一個葉梗的幹枯葉子, 開盲盒開出來的鈴铛貓,未使用完、被妥帖收進磨砂盒子裏的手帳膠帶。
教科書扉頁上用中性筆畫着簡單的畫, 杜明茶三個字寫的龍飛鳳舞,大有氣吞山河的架勢,但是在很多地方, 又有着她不經意間抄下的單詞,描繪了幾個小愛心,勾勒出形狀。
這些可愛又零散的東西讓沈淮與短暫地觸碰到杜明茶的少女時代。
一個無憂無慮、被父母疼愛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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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明茶正試圖将他視線中的所有令她不好意思的漫畫和小說都拿走藏起來,不曾想竟被沈淮與拉着手坐下,開始還只是坐着接吻,後面卻變了調子,沈淮與半坐,任由杜明茶壓着俯身親他喉結上的愛心的白色疤痕。
杜明茶喜歡親吻這塊疤痕,她發現每一次用去觸碰時,他的喉嚨間都會發出好聽的聲音,像是遮蓋不住、忍無可忍才喘出來,惹得她心動不已。
她私心想要獨享這個可可愛愛的小愛心,還偷偷為這個疤痕取了名字。
德雷克海峽,守護着南極的區域,美麗而危險。
正如沈淮與本人。
在杜明茶将德雷克海峽親吻到發紅時,沈淮與手指貼上她的背部。
房間中溫度其實算不上多麽高,杜明茶卻覺着被他觸碰的地方都噼裏啪啦燃起躍動的小火苗。
如今,J市的冬天并不如某著名作者筆下的響晴溫暖,無風有日。
倒是有着小雪,飄飄揚揚往下落。小區綠化少,唯獨窗外有一株青松挺拔俊秀,雪花柔軟,不堪青松頂,淺淺落了一層,在蒼翠碩大的青松上融化成水,顫抖地沿着青松落下。
杜明茶和沈淮與在卧室中鬧了半個多小時,開始推他肩膀:“我還在煮粥呢,快好了。”
沈淮與只摟着她,湊過去嗅她的脖頸:“我喝飽了。”
“怕什麽?”杜明茶被他嗅的發癢,笑着拍他的胳膊,“我給你單炒了一道菜,保證沒有放姜絲。”
沈淮與這才唔一聲,手撐着床坐起來,襯衫紐扣散了兩粒,他側身看杜明茶,看着她穿上褲子,或許是坐的太久,那褲子在她腰上留下淡淡的紅色痕跡,瞧着令人有些心疼。
杜明茶手藝不錯,沈淮與中午沒有吃飯。
從一開始聽母親說杜明茶準備申請交換生,他就沉着臉,開了近五個多小時的車,才到她的家。
但見到她後,那些危險的念頭又消失了。
就像席卷狂烈的龍卷風,剛剛誕生便化作烏有,消失的無影無蹤,沒有絲毫蹤影。
她是止風所在。
是最大的安撫點。
沈淮與坐在簡單的、用廉價海綿填充的沙發上,沙發太矮,空間狹窄,他的腿長,不得不微微屈膝。
這裏實在太小,杜明茶想了想,還是換到稍大點的餐桌上,雖然相對而言仍舊條件簡陋,但總歸好了許多。杜明茶就坐在他對面,正開開心心地小口喝粥。
普通的大米粥,沒有任何佐料,炖的時間久了,糯糯爛爛,有着樸實暖胃的香味。
她做家常菜的手藝不錯。
不,即使手藝稍差些也無妨。
比起來味道,沈淮與更贊賞她的心意。
沈淮與吃掉了兩碗粥,他的确有些餓了,但這種餓并非來源自生理,更像是心理上的病。
他陪着杜明茶一同收拾家務,将碗碟收起來。
在狹小的廚房中,杜明茶親自給他系了兩條圍裙,才滿意拍手:“你穿裙子也挺好看嗷。”
沈淮與垂眼看她:“你的小腦袋裏怎麽裝了這麽多奇怪的想法?”
杜明茶回:“再奇怪也奇怪不過您。”
擰開水龍頭,涼水呼呼啦啦地溜出來,激的沈淮與白皙修長的手指發紅。
水很冷,他立刻意識到杜明茶方才就是用這種冷水做的飯。
這個老舊的小區,只有衛生間能夠用上熱水器燒開的熱水。
一整個下午,她就是用這種涼水打掃衛生?收拾家務?
難怪她的手這樣涼。
側身,眼看着杜明茶站在他旁側,正挽着袖子,試圖清洗一個大的瓷盆。
沈淮與把她從廚房中趕出去:“我來。”
冰冷徹骨的水流出來,澆在他手上。
沈淮與沉默地用冷水和粗糙的清潔球清洗着瓷盤,這些油污往日是他斷然不會觸碰的。
他先前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在這種狹窄逼兀的廚房中用冷水清洗盤子,更沒有想到往日裏眼中脆弱珍貴的杜明茶,會習慣并樂于這種生活環境。
他當她是珍貴嬌弱的牡丹,而她實際上是頑強生長的小青松。
縱使懸崖峭壁,熱風卷沙石,杜明茶仍舊能開開心心地紮根其中,并驕傲勇敢地生活下去。
隔了幾分鐘,被他趕走的杜明茶又回來了,她還端了一大盆熱水:“你別用涼水洗呀,洗不掉的。”
沈淮與站定。
杜明茶比他矮許多,她并沒有遺傳了鄧扶林優渥的身高,倒更像是她的母親。
站直了比較,頭頂甚至還不到他肩膀。
“……拿冷水洗,你沒發現越洗越黏了嗎?”如此瘦小的杜明茶将他的手腕從冷水中拎起來,瞧見那修長的手泡紅了指節,忍不住心疼,“你看你的手指呀,都凍成這個模樣,不冷嗎?”
杜明茶并不在意他手指上未洗淨的泡沫,洗潔精的檸檬味道,她只小心翼翼地将沈淮與的手從水池中拎起來,包在手掌心,輕輕地吹起,試圖為他暖一暖。
她在心疼。
一個吃慣了苦頭的姑娘,會在這種小事情上流露出對他的心疼。
杜明茶将水池中的塞子堵上,嘩嘩啦啦放了一半涼水,摻了那些熱水進去,驕傲地向他傳授經驗:“油污要趁熱洗啊,你連這點都不知道嗎?”
沈淮與的确不知道。
他下廚次數不多,偶爾下廚,碗筷也都有洗碗機處理;他極少會觸碰油污,衣服蹭到了也會丢掉,重新換新的。
沈淮與習慣的生活,在她眼中是奢侈浪費;
而杜明茶的日常,在他心中俱是可憐凄楚。
如沈淮與教她如何品茶、精準分辨不同産地的茶那般,杜明茶認真地教着沈淮與,屬于她特有的生活經驗。
“如果衣服上沾到血,要在涼水中泡一陣再洗……”
杜明茶告訴他,聲音輕快。
她不會因為家中條件簡陋而感到自卑,哪怕兩人生活水平相距甚遠,杜明茶腦子裏第一反應也是努力追趕,而不是自怨自艾。
杜明茶從未懷疑過自己是否“低他一等”。
他們是平等的,她承認自己愛他,會因為這份愛而為他鍍上一層閃閃發光的光芒。
可杜明茶卻不會因這份光芒而降低自己,愛着他的自己同樣也是閃閃發光。
只要她沿着既定的路線走,只要給她足夠時間,她也能站到與他閱歷相同的地方。
說到這裏,杜明茶猶豫一下,問:“那天你怎麽洗的?”
“沒有血,”沈淮與說,“沒做到最後一步。”
沈淮與不許她一同洗碗,她搬了高腳凳坐在沈淮與旁邊,看着他耐心清洗着碗筷,俊朗的眉眼中沒有流露出絲毫的不耐。
洗潔精還是上半年剩下的,全家人最後一次大采購,洗潔精大促銷,買一大桶會送一個印着小兔的玻璃杯子。
杜明茶一眼看中杯子,父親替她說服母親,買下這一大桶洗潔精。
父親那時候還笑眯眯地說:“說不定這一大桶能用到咱們明茶帶男朋友回來呢。”
這一大桶洗潔精如今被安靜地放在沈淮與左手邊,印着可愛小兔的玻璃杯子在那場車禍中碎裂,碎片紮傷了杜明茶的臉。
杜明茶看着沈淮與将洗幹淨的盤子整齊擺放在控水的架子上,水順着潔白的瓷盤邊緣落下,滴答,啪地一下落在充滿着檸檬味泡沫的池子裏。
“我說過不會傷害你,”沈淮與說,“只要你說疼,我哪裏還舍得?”
杜明茶說:“哼。”
“這種事情對你來說可能有些太早,”沈淮與慢慢地說,“那晚的确是我有些沖動,唐突了你。”
杜明茶飛快地擡頭看了他一眼,又垂下來,繼續盯自己的牛仔褲:“那我是你這樣對待的第幾個人?你還對其他姑娘這樣過嗎?”
沈淮與洗幹淨最後一只盤子,用冷水洗幹淨手,關掉水龍頭。
他故意拿冰涼的手指去捧杜明茶的臉。
杜明茶被冰手刺激的哼一聲,往後要躲,被沈淮與拉回來,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
“亂想什麽?”沈淮與低聲說,“你當我是你?沒心沒肺的小東西。”
杜明茶難得沒有反駁他。
她也反駁不了。
杜明茶只曬了一床被子,其他的被褥都悶在衣櫃中,有一股陳舊的味道,完全不能拿出來睡。
這就意味着,今天晚上,兩個人只能睡在同一張床上。
沈淮與對此倒是沒有什麽異議,他身材過于高大,以至于完全找不到合适的睡衣,最後索性不穿睡衣了,只摟着杜明茶。
床太小了,才1.5米寬,睡杜明茶一個人還綽綽有餘,加上沈淮與明顯不夠。
杜明茶臉紅紅提出建議:“要不然您摟着我睡?我好怕半夜裏突然掉床哦。淮老師,您介意這樣嗎?”
沈淮與大度地表示着不介意:“杜同學,我很樂意。”
杜明茶覺着自己有些地方開始漸漸變得不一樣了。
她其實讨厭和男生的過度接觸,這些或許來自于少女時期險些被醉漢騷擾的記憶,那段時間杜明茶覺着男人都好惡心,連和他們并肩走都覺着肮髒。
可沈淮與不一樣,她被沈淮與自背後這樣抱着,背部就是他溫暖堅實的胸膛,稍稍一後退就能碰到他,像是被蚌含在口中的珍珠,被妥帖包容地摟着。
他的氣味是好聞的,聲音是動聽的,擁抱是溫暖的,就連那曾經給予過她傷害的都令杜明茶着迷。
這裏沒有暖氣,只開了空調,27度。空調舊了,也不是很熱,杜明茶縮在他懷抱中,只露出一個毛茸茸小腦袋,打了幾個哈欠,慢慢地睡着了。
這是兩人第二次同床共枕,彼此間都沒有更多逾矩行為,如初入愛河的小情侶,在這簡陋、狹窄的小屋中相擁而眠。
像藍絲絨的夜溫柔地托起圓月亮。
沈淮與陪杜明茶在這裏住了兩天。
陪她包了肉餡的餃子,沈淮與不喜歡吃這種不新鮮的肉餡,他的味蕾很敏感。
但仍舊安靜地吃掉一整碗。
也陪她去給父母掃墓。
墓園很大,杜明茶肚子痛,去了衛生間。
她讓沈淮與先将菊花拿到父母墓前:“墓碑上是我爸媽的遺照,和家裏貼的一模一樣,你應該能認出來吧?”
沈淮與停了一秒:“嗯。”
杜明茶沒有絲毫懷疑,放心地離開。
回來之後,只看到沈淮與在墓碑前恭敬地放下悼念用的白色菊花。
杜明茶快步走過去,拉着他,往右邊移了一格:“拜錯了,這個才是我的爸爸。”
沈淮與:“……”
這段小小的插曲令杜明茶有些疑惑,坐上車後,杜明茶剛剛扣上安全帶,就忍不住轉臉疑惑看他:“樂樂不是說你記憶力超強嗎?難道你記不清楚人臉?你難道是傳說中的臉盲?”
沈淮與停頓一秒:“不是。”
的确不是臉盲。
他幾乎分不清楚所有人的臉。
“那就好哎,”杜明茶松了口氣,她背依靠着沙發,和他說,“我爸爸以前和我講過一個臉盲的故事,把我吓到了。”
沈淮與專心致志開車:“什麽故事?”
冬日的墓園很冷,但車內溫暖,杜明茶被暖融融的風吹到險些睡着,打了個哈欠,伸懶腰:“以前有個人,先天性的看不清人臉,直到有一天,他發現自己能看清自己的女學生哎。”
沈淮與握緊方向盤:“然後呢?”
“但女學生已經有了男朋友呀,兩個人準備結婚。臉盲的老師忍不住,在婚禮上強行帶走女學生,”杜明茶說,“女學生被老師強行娶了,好長一段時間都不開心,直到懷了孩子,才再度露出笑容。”
沈淮與安靜地聽着,他說:“怎麽可能,她既然讨厭自己老師,怎麽會因為懷了他孩子而開心?”
“讨厭是一回事,但并不妨礙她因為懷孩子而再度有了生活的勇氣,”杜明茶認真地告訴他,“這是我爸爸講的,說是他的一位校友,真人真事。”
沈淮與沉默了,他只凝視着玻璃窗外的景色。
兩側荒蕪,雪覆千裏。
“我前段時間在給沈二爺的母親白女士做家教,”杜明茶猶豫着開口,“我發現……白女士好像就是我爸爸說的校友。如果是真的話,她真的……好可憐。”
沈淮與:“嗯。”
他平靜地問:“明茶,如果你是那個女學生,你會怎麽做?”
杜明茶:“嗯?”
車子停在路邊。
沈淮與的手從方向盤上移開,他側身,看着杜明茶的眼睛:“假如我是那個老師,你是女學生,假如我強行把你留在我身邊,你會怎麽做?”
他說話時很慢,語調溫和:“告訴我。”
沈淮與大概能猜測到她的回答。
大概會是害怕,或者躲避,逃開。
就像他以往做的那些黑暗夢境,他做了和自己父親同樣的事情,将她關在滿是珠寶的別墅中,日日夜夜欺淩,讓她産下有着自己血脈的孩子。她會想着逃走,哭泣落淚,卻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捉回來。
她這樣驕傲理性的人,只會覺着他的念頭肮髒吧。
沈淮與垂眼看着她,安靜等待他心知肚明的審判。
他做好了攤牌的準備。
但是沒有。
杜明茶只是側着臉看他,朝他露出一個幹淨、充滿信任的笑:“淮老師,您不會的。”
她篤信,認真地說:“您絕對不會做出這種違背我意願的事,對嗎?”
沈淮與沒有立刻回答。
他只問:“萬一呢?”
“萬一啊,”杜明茶臉上露出稍稍苦惱的表情,很快又開心起來,“那我盡量用三寸不爛之舌說服您放棄這種違法行為,勸您早點苦海無涯回頭是岸。”
她完全不懂,為何沈淮與今天忽然會問出這種問題,不過這并不要緊,她仍舊給出了心中的答案。
況且,被沈淮與強行帶走玩小黑屋的話,想想還有點點小刺激!
當然,這種違法的念頭還是只在腦袋裏轉轉就好,不可以被他知道。
杜明茶看到沈淮與終于露出一絲笑容。
他輕聲說:“這樣啊。”
沈淮與繼續開車,他若無其事地問:“聽說你報了交換生?想要去法國?”
“嗯,”杜明茶說,“是巴黎高翻耶,不是ESIT,是ISIT,好不容易才拿到的機會。”
說到這裏,她臉上浮現出向往的神采。
沈淮與第一見她流露出這種模樣。
“這個學校的畢業生都前途無量,可以進入歐盟、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工作,我們學校的邵教授就是畢業于巴黎高翻學院的博士……”杜明茶眼睛閃閃,“從小學起,我就做夢要去這裏讀書了。”
沈淮與手指搭在方向盤上,良久,他才低聲問:“去幾年?”
杜明茶轉臉,她有點懵:“什麽?”
“你要去幾年?”沈淮與又問一遍,“大概會有多長時間,我不能見到你?”
“這次是兩年,”杜明茶說,她沒有隐瞞,眼睛清澈,“交換生期間,我應該不會再回國。”
所以她才惦記着今年一定要陪父母過春節,一定要仔細打掃父母的墓碑,為他們多燒些紙錢、多供奉餃子、香火。
因為她要遠行了啊。
方才燒紙錢時,杜明茶就小聲和父母說,讓他們省着點花,千萬千萬別再像以前一樣月光了。
真要是月光也別着急,托夢給她,她盡量拜托高中同學來替她過來燒錢……
沈淮與就站在她旁側,安靜地聽她自言自語,将供奉的紙錢點燃。
杜明茶知道,在沈淮與眼中,和墓碑說話的自己可能有點點神經質。
但她只能這樣。
至今,杜明茶仍舊無法從喪失父母的陰影中走出。
她從小就被父親教導,不要給人添麻煩,她做的很好,從不會自怨自艾,不會在外人面前博同情裝可憐。
所有人都以為她已經接受父母離世這件事,唯獨杜明茶心裏清楚,她一直在給自己編織父母尚在世、只是暫時去地下遠行的美夢。
而與沈淮與的未來是她給自己編織的第二個美夢。
她不過剛成年而已。
無父無母,孑然一人。
良久,沈淮與才輕聲說:“挺好的。”
他說:“下一個新年,你也不用擔心。”
沈淮與看着前方迢迢遠路:“我過來替你向父母送錢,你在法國好好讀書,照顧好自己,不用擔心他們。”
“也不光是紙錢,”沈淮與說,“以後瞧見紮紙店有什麽新奇的東西,也給他們捎過去。”
杜明茶提醒:“不過燒紮紙電子産品時,你別忘了燒使用說明書。”
沈淮與:“嗯?”
“我怕他們不會用,”杜明茶認真,“萬一再麻煩你就不太好了。”
沈淮與:“……”
春季一開學,杜明茶就辭了為顧樂樂做家教、為病美人讀書聊天的兼職。
她太忙了。
以她的學分績點和優異表現,第一天遞交上申請書,第二天就從孟老師口中“無意間”得知,今年的兩個名額,落在她和姜舒華的肩膀上。
三月份,杜明茶參加了考試,同時獲得交換生資格。
在沈淮與生日的前一天,她申請的法國留學簽證也順利下來。
這一個月,杜明茶恨不得一個人掰成兩個人用。她需要在保證上課的同時,去處理各種各樣的雜務,這些事情将她的生活完全填滿,完全無意間去探聽外界的消息。
鄧老先生想讓她正式去認白靜吟為幹媽,被杜明茶拒絕了。
杜明茶給出的理由很充分也很敷衍:“在我心裏面,一日為二爺爺,終身為二爺爺。我已經習慣了管二爺爺叫爺爺,後面好不容易接受他當我幹爹,您又變化。不行,我受不了您這樣反複無常的性格,還是算了。”
電話那端的鄧老先生急了:“這次你要認他媽當幹媽,又不是認他!你管他叫一聲哥哥——”
“不行,”杜明茶固執予以拒絕,“現在說的是叫哥哥,萬一去了那裏,您再變卦,讓我叫他老公呢?”
鄧老先生無奈:“不可能。”
他言辭激烈:“我拿你堂哥的命發誓,絕對不會逼你嫁給沈二爺。”
“反正就是不行,”杜明茶咬了口面包,在紙上刷刷刷簽下自己名字,“好了好了,我還有事,您慢慢忙啊。”
為了給沈淮與慶生,杜明茶花掉了春晚節目及學校方面的所有獎金,為他購買了一條他常用品牌的領帶。
錢包很疼。
但杜明茶心裏卻很開心。
只是天公不作美,沈淮與生日前夜,天氣預報有夜間有雷雨,不過次日是個明朗好天氣。
杜明茶沒有告訴他,一下課就出了學校,偷偷地去他的小區,想要給他一個驚喜。
沈淮與給了她小區裏的門禁卡,也告訴她房間所有的密碼。
他允許杜明茶能夠自由出入他的家,但實際上,從年夜飯後,杜明茶只來過兩次。
她有自己的學習,沈淮與也有他的工作。
偶爾見面的那兩次,兩人也只是在一起吃飯,自在閑聊。
杜明茶固執地不再接受沈淮與所贈與的所有貴重禮物,她想要讓沈淮與知道,她與他的這場暧昧,并非因為他的錢財或者什麽。
她不需要這個。
大雨傾盆,杜明茶出了地鐵站,不得不乘着出租車過來,她沒有帶傘,刷了門禁卡,懷抱着盛放着禮盒的書包就往沈淮與家中所在的方向奔。
為了快捷,她走了近路。
近路上有一段沒有鋪防水石,有些滑,雨水大,她沒看清,不小心踩到水上,滑倒,重重地摔了一跤。
杜明茶衣服也濕了,她沒有在意,只慶幸沒有懷裏的書包沒有濕透。
想要送給他的禮物更加重要。
她帶着書包,用密碼打開沈淮與的門。
沈淮與半躺在沙發上,房間內有淡淡酒氣。
并沒有開燈,室內昏暗一片,沉沉郁郁的,清冷似無人居住。
聽到動靜,沈淮與放下手,眯着眼睛望過來,一瞧見杜明茶身上髒兮兮的,立刻站起來,走過來,皺眉:“怎麽了?”
“沒什麽,不小心滑倒了,”杜明茶将書包偷偷背在身後,朝他笑,“我法國簽證下來啦,想和你一起慶祝一下。”
對于沈淮與來說,這可并不是一個好消息。
他只應了一聲,仍舊看着杜明茶。
外套和褲子上被泥水打濕,手背上有擦傷。
弄的這麽狼狽,還一臉開心。
沈淮與緊繃着臉,去取了應急藥箱,拉她坐下,不由分說,先将褲子卷上去——
疼的杜明茶嘶了一聲。
果然,膝蓋也擦破皮。
傷口不大,但冒了血絲,邊緣都卷起來。
沈淮與開了碘液,用幹淨棉簽沾着,往她傷口上擦:“多大的人了,還這麽毛毛糙糙的。”
杜明茶嘀咕:“你這話說的,就像我爸似的。”
“別提這個字眼,”前段時間差點被迫成為幹爹的沈淮與對爸這個字神經過敏,“叫哥也比叫爸強。”
棉簽貼到破皮處,脆弱的傷口被棉簽硬頂部戳到。
杜明茶哼了一聲:“疼。”
沈淮與笑了:“這麽嬌氣。”
話雖這麽說,手下力氣輕了。
只沾着藥水貼一貼,便收起來。
杜明茶回怼:“嬌氣可不是形容人的好詞語。”
沈淮與擡眼看她:“一碰就哭,不是嬌氣是什麽?”
杜明茶低頭,手指順着微微發白的牛仔褲邊緣滑過去,小聲:“那你跨年夜在想什麽?你對我做的一切,是想對情人做的嗎?”
“情人?”沈淮與低頭,往她受傷的膝蓋上仔細擦着藥水,“你見過哪個男人會給情人親四五次,情人一哭就立刻停下的?”
杜明茶臉更紅了。
她低着頭,忽然冒出來一點點的希冀。
那種無法自抑的希冀似被春雨滋潤過的春草,郁郁蔥蔥攀附而生,春風一過,碧草萋萋,綠如絲,輕盈到能跳起舞蹈。
杜明茶轉過臉,以傲嬌掩蓋自己內心的怦然羞澀:“淮老師,您在說什麽話,我聽不懂。”
沈淮與擡頭看她:“杜同學聽不懂老師說的哪個詞?”
“哪個都聽不懂,”杜明茶面不改色,“我超純潔的,淮老師,我聽說男人一年要換一次蛋,是不是真的啊?”
“從哪裏聽說的?這當然是假的,”沈淮與将藥水和棉簽收拾好,輕描淡寫,“半年換一次才對。”
杜明茶:“……”
趁着沈淮與還沒起來,她忽然拽住他的領帶。
就是這條她攢了好久錢才能買到同品牌領帶,杜明茶鼓起勇氣,眼睛閃閃:“我不信,讓我看看。”
“光看看?”沈淮與微擡眉,“不怕疼了?”
他任由杜明茶扯着領帶,單膝跪在她面前。剛剛撫摸過她傷口的手指,此刻正捧住她的臉:“看了就得用,杜同學,老師可不會再手軟了,你明不明白?”
“我不明白你是手軟還是手機軟,”杜明茶認真地說,“我只明白一點,你再這樣光說騷話不動機,我就要懷疑你有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