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扛飛機跑路 “我可沒教你吃了就跑
穿過巴士底廣場, 杜明茶穿着黑色的大衣,撐着一把24骨的黑傘,背着背包匆匆往前面走。
這個曾經的工人階層街區有着不同于巴黎中部那樣能給予人視覺震撼的建築, 廣場周圍開了一堆的酒吧和連鎖餐廳,游客極少會來此游玩, 放目所及,少有亞裔的面孔。
來巴黎之前, 杜明茶對這裏的印象是高聳入雲的埃菲爾鐵塔鐵質尖頂, 守衛香榭麗舍大道的雄偉莊嚴凱旋門, 塞納河上橫跨的橋梁燈火通明,新藝術咖啡的露臺上擺滿了精致的柳條椅。
但這并不屬于她。
在孟教授的幫助下,杜明茶如今寄住在孟教授一位法國好友家中。
這位富貴又好心的太太擁有一棟兩層高的淡黃色小樓, 露臺很大,院子裏種着白色的鈴蘭花,有一棵漂亮的櫻桃樹,生長旺盛,郁郁蔥蔥。
杜明茶的書包裏裝着從圖書館借閱來的書籍, 必須要在七天內還回去, 否則就要支付一筆昂貴的款項。
手裏拎着滿滿當當的飯盒,裏面盛了一份奧弗涅藍紋奶酪花椰菜湯, 還有一份春季羊羔肉配韭蔥。
這并不是杜明茶的晚餐, 而是房東太太的。
房東太太獨身多年, 要求杜明茶和姜舒華稱呼她為“薩拉女士”。薩拉女士資産豐厚,但也有一股特有的傲氣, 雖然接納了她們二人,但不會與她們一同進餐——她從不碰中餐。
不過她并沒有限制杜明茶和姜舒華的飲食,将一樓的小小廚房借給她們使用。
杜明茶來這裏已經有一個月了。
三十天, 十五天都在下雨,陰雨綿綿不肯斷絕,薩拉女士抱怨了好幾次,說她的小花園要被今年的雨水給弄壞了。
從這裏到住址要經過一條開滿了葡萄酒酒吧和食品店的街道,天色漸暗,燈光次第而明,杜明茶裹緊外套,目不斜視地經過一正坐在路燈下抽煙的黑人。
巴黎接受了許多難民,哪怕是在這裏,偶爾從狹窄小巷過,也能看到用紙箱搭簡易住所的難民。
晚上八點過後,杜明茶從不會獨自在外面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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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清清楚楚,對于這些家夥來說,如她一般落單的女孩,和任人宰割的魚肉基本沒有太大區別。
走過去一段距離,杜明茶聽到身後腳步聲,踩着路邊的積水,明顯沉重。
她伸手,慢慢地摸出來放在書房裏的防狼戒指戴上——三個指節,上面有着尖銳的鋼釘。
這是薩拉女士送給她和姜舒華的禮物,一人一個。
“優雅的淑女也要學會保護自己,”薩拉女士這樣教她,“記得朝他們眼睛和臉頰上頂,同時擡起你們的腿,在他們伸手格擋的時候,去踢他們的下|體。”
杜明茶銘記在心。
她摸到指套戴上,雨水落在傘面上,有着噼噼啪啪、深淺不一的聲響。
杜明茶刻意加快腳步,前面有一家檸檬黃色調的西班牙餐廳,餐廳老板是薩拉女士的老熟人,她經常去他店裏為薩拉女士購買橄榄油浸山羊奶酪。
果不其然,身後人也加快腳步,踩着雨水,發出急切的聲音。
在杜明茶神經緊繃到準備亮出防狼指套的前一秒,她聽到有高大的警察過來,呵斥:“警察,站好了,別動。”
那人或許是做賊心虛,聽到這麽一聲,非但沒有停下,反倒扭頭就往旁側小巷中跑,戴着黑色兜帽,跑的飛快。
杜明茶轉身,喘了口氣,戴着指套的手縮在袖子裏,看到信步走來的警察。
外罩透明雨衣、身穿藏藍色制服的男人禮貌彬彬地問:“小女孩,在這個時候獨自出來很危險,需要我幫助嗎?”
他有着金色的頭發和碧藍的眼睛,笑起來的時候臉頰有淺淺的窩。
“沒有,”杜明茶驚魂未定,指套在黑色風衣袖子裏,她想對方應該注意不到,“謝謝您。”
“不客氣,”警察忽然指了指前面,“如果你迷路的話,我可以開車送你回去。”
順着他的手指,杜明茶看到一輛白底、有着藍白标志的雪鐵龍警車。
之前那次車禍讓杜明茶的左手肘遭到了傷害,在陰雨天氣時會隐隐疼痛。
她剛剛從家樂福出來,一下午的兼職讓她有些疲憊,臉色也蒼白如紙,唯獨嘴唇呈現出一種櫻桃色的不正常紅潤,引起警察的注意。
在西方人眼中,她看上去還只是個沒有成年的孩子。
“謝謝您,不過我穿過這條街道就到了,”杜明茶禮貌拒絕,“謝謝您,先生。”
她用了兩個謝謝來表示對他的歉意。
巴黎是個很古怪的城市,拒絕別人的幫助也仿佛成了一種不恰當的行為。杜明茶在學着慢慢适應這個城市,但她想自己還是無法融入。
杜明茶仍舊撐着這把沉重的大黑傘往後走,身後的警察卻沒有離開,仍舊不緊不慢地跟随着。
這點令杜明茶有些不好的念頭,她深深呼吸,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在心中祈禱對方是個誠實正直的人,不要對不起他的勳章。
下意識摸了摸被藏起來的防狼指套。
祈禱靈驗了,杜明茶一路走回房東太太的房子,看到那警察站定,望了望,又往其他街區巡邏了。
将雨傘收好,放進門旁專門的收納架上,雨水滴滴答答落在刷了黃色油漆的防腐木板上,順着縫隙往下落。
小花園中的土腥味很重,是令人心情驟然放松下來的那種。
杜明茶打開門,在門口換了鞋子。
她忽然有些想念沈淮與。
大概人都是這樣,總會在脆弱時候下意識想起曾經躲過風雨的屋檐。以前杜明茶想念父親熬的湯,想念母親為她曬的被子,可現在……
忍不住想念起沈淮與擁抱她時候堅實的胳膊,溫暖的胸膛,還有好聞的淡淡香味。
薩拉女士沒有出門,她坐在自己的木工房中,戴着白手套,只探出半邊身體:“杜,麻煩你幫我将食物放在餐廳桌子上,謝謝。”
杜明茶關上門:“好的,薩拉女士。”
處理好薩拉女士的食物後,杜明茶轉身去廚房接了水。
法國人習慣直接從水龍中接生水喝,但杜明茶和姜舒華兩人仍舊固執地選擇喝燒開後的熱水。
再加上今天特殊——
姜舒華生病了。
前兩天下小雨時淋了下,穿着濕衣服時間久,着涼了。
薩拉女士不以為意,還笑她們:“看來熱水法則并不适用啊。”
杜明茶和姜舒華兩人現在還沒有入學,沒有辦法申請社會醫療保險卡,再加上只是發燒,私人診所價格高昂,姜舒華不以為意:“多喝點熱水,等退燒就好了。”
杜明茶燒開熱水,端着上了樓,姜舒華還在卧室裏休息,她睡了一天,在被子裏縮好久,朦朦胧胧露出半張臉,才可憐巴巴開口:“明茶,我好想回家啊,我覺着自己真是腦袋昏了,才會申請出國……”
姜舒華在國內沒受過什麽委屈,來到這裏後吃不慣飲食,也适應不了,前一周的新鮮期過去後,剩下這幾個周,始終心情低沉,提不起精神來。
杜明茶給她倒了杯熱水,仔細閱讀着藥物說明——薩拉太太給了一盒退燒藥,上面的專業名詞有些多,杜明茶需要仔細看。
“先吃一顆,等晚上入睡前再吃一粒,”杜明茶摳出一粒,放在姜舒華臉頰旁,“啊,張嘴。”
姜舒華聽話張口,接過杜明茶遞過來的水杯,喝了一口,努力咽下去。
嗓子還是痛。
“有時候真羨慕你,這麽獨立,”姜舒華垂頭喪氣,“我真覺着自己還是适合一輩子活在父母身邊。”
杜明茶笑了笑,拍拍她:“好了,睡覺吧,晚上想吃什麽?”
“吃面吧,”姜舒華說,“我想吃面。”
杜明茶等她喝完水後才離開。
左手肘還是有點疼,她脫掉黑色外衣,裏面只有一件條紋毛衣。
卷起袖子,杜明茶揉了幾下,冷不丁想起出國的前一晚——
沈淮與曾經親過這裏。
那時候額頭上滿是汗水,并不難聞,有着淡淡的檸檬香,混着微苦的酒精味。微微垂眼時,睫毛會顫抖,他的舌頭很熱,很暖,仔細親她的手肘,邊親邊問她痛不痛。
杜明茶咬破了他的手指,她不知道那晚沈淮與在想什麽,但她的确是以一種堵着氣、勢要與對方分高低的心态來壓住他。
她在九點鐘被白靜吟叫醒。
這位美麗的女士曾耐心傾聽完她的要求,也贊同杜明茶選擇隐瞞沈淮與、乘機去巴黎求學的決定。
“我很開心你能這樣想,”白靜吟說,“也很高興你意識到淮與的缺點……他性格過于像他父親,哪怕他始終在否認這點。明茶,我支持你勇敢選擇更好的生活,也會盡全力幫助你來感化他。”
杜明茶不明白為何白靜吟會對自己兒子用“感化”這個詞彙。
但白靜吟的的确确幫助她回學校、再讓司機送她和姜舒華去了機場。
臨走前,杜明茶與白靜吟好好談了談,也希望她能代替自己,向沈淮與表達出自己真實感受。
要讓沈淮與認識到他的隐瞞和保護對她造成了困惑。
她并不希望這種做他麾下雀般的“愛情”。
從那之後,長達一周,杜明茶都沒有收到沈淮與的微信消息。
第二周才發來消息,詢問她的號碼。
沈淮與表現的很冷靜,只字不提她這種突然出國的舉動,也沒在意那天晚上被她瘋狂騙p一樣的行為。
……
杜明茶從袋子裏取出西紅柿,在水龍頭下清洗幹淨。另一旁的不鏽鋼盆子裏裝着意大利面,從早晨泡到現在,原本準備拿出來讓姜舒華中午自己做面吃的,但她中午自己泡了泡面,這些還在放着。
這裏離拉丁區很近,有許多留學生倒騰了國內的一些方便食品售賣,什麽小龍坎、海底撈……不過價格貴了些,杜明茶舍不得買。
外面普通的一份飯菜也要三四歐左右,對杜明茶來說,還是不如自己動手下廚更方便些。
手機在這個時候響起,杜明茶點開看,是沈淮與發來的消息。
沈淮與:「在那邊還适應嗎」
杜明茶擦幹淨手。
她下意識看了眼手機左上角的時間。
8:30
現在……國內應該才淩晨三點半吧?
沈淮與這個時候給她發消息,是已經睡了?還是醒着?
她回:「挺好的」
「房東太太人很好,今天還請我們吃了大餐,蜂蜜醋鴨沙拉,還有裹着芝麻的生金槍魚,不過我們不喜歡吃法餐嘿嘿,最後還是選擇自己下廚」
這麽一大長串話敲打出來,杜明茶猶豫了兩秒,仍舊沒有給沈淮與回複,又逐字删掉。
杜明茶覺着自己不能表露出服軟的狀态。
沈淮與還沒有為他做的錯事道歉呢。
她怎麽可以半途而廢?
沈淮與:「很好」
沈淮與:「你現在住在哪兒?」
杜明茶長心眼了。
杜明茶:「不告訴你」
沈淮與不回了。
杜明茶這次可沒有傻乎乎地把自己的底透露出去。
她來之前拜托過孟教授,不可以将她的地址說出去,外加有白靜吟幫忙掩飾,一直到現在,沈淮與都不知道她住在巴黎哪個地方、哪條街區。
畢竟這裏不是首都,沈淮與的手伸不到這裏來。
更何況,前幾天和白靜吟視頻聊天,溫柔大方的白女士也告訴她,如今沈淮與正在為收購競争對手公司的事情忙碌,應該不至于追到法國去。
這個消息讓杜明茶輕輕松口氣。
自從得知白靜吟是沈淮與母親後,杜明茶與她認真談了許久。
白靜吟并沒有将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情隐瞞,她更沒有替沈淮與遮掩,直白地告訴杜明茶,沈淮與身上遺傳自于他父親的那部分近乎變态的執念。
“這種愛會讓人無法呼吸,”白靜吟這樣描述,“你能感受到他愛你,但你會在這種愛中喪失活下去的樂趣,漸漸窒息。”
“作為母親,我當然希望他能得償所願;但同為女性,我更希望你能選擇自己想要的生活,”白靜吟說,“看到你,就像看到當初的自己,我很羨慕你,明茶。”
也正是這位溫柔善良的女性幫助,杜明茶才順利地避開沈淮與這麽久,在巴黎過了好長一段自由自在的生活。
哦,不,是自由自在,但經濟稍稍拮據的生活。
學姐的建議很正确,ISIT的學業安排的十分緊張,法國這邊的學校又實行的“淘汰制”,想要不落後,必須加倍努力。
杜明茶用熱水将意大利面煮軟,用熱油煎了酸酸甜甜的西紅柿,又炸了香噴噴、切碎的牛肉丁,她現在在家樂福做兼職,能夠以折扣價買到一些在賞味期限邊緣的牛肉。
病人應該要補補身體。
準備好飯食之後,杜明茶小心翼翼地端到卧室。
姜舒華吃了一大碗,邊吃邊哭。
這場病把她一直以來的思鄉情緒都給勾動出來,她哭了一陣,忍不住給家裏面人開視頻,叫了一聲媽媽,就忍不住嗚嗚嗚地嚎啕大哭。
杜明茶悄悄避了出去。
樓道裏,穿着綠色真絲睡衣的薩拉女士若有所思地問:“她怎麽了?”
“她很想念自己父母。”
“那你呢?你不想嗎?”
杜明茶停了一下,她微笑着說:“也想,不過他們看到我哭的話,應該會比較難過吧。”
薩拉女士笑:“你們真有趣。”
她盈盈袅袅下樓,手腕上噴着淡淡的百合味道香水,背影優雅幹淨。
杜明茶回了廚房,在小桌子上,默默地吃着加了番茄肉丁的意大利面。
哪裏會有不想念家的呢?只是她無從想念罷了。
出國的事情,直到杜明茶坐上白靜吟的車後,才給鄧老先生打了電話。
這個在她心中并不親熱的爺爺,在聽到這消息後,竟然連聲音都在發顫,難過地問她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
老人家連會也不開了,瘋狂買了一堆亂七八糟的吃的給她送過去。
兩人只見了匆匆一面,鄧老先生粗糙幹瘦地手緊緊捏着她,眼睛中竟有淚:“你這女娃娃,怎麽說走就走,和你爹一樣……”
說到這裏,他嘆氣:“這讓你走之前,都沒能認上幹爹,你說這都叫什麽事。”
杜明茶說:“幸好沒認上。”
要真認了沈淮與,只要在腦海中想一想叫他幹爹的畫面,都能将杜明茶刺激瘋了。
鄧老先生給她塞的零食大禮包雖然勉強辦了行李托運,但有一些東西過不了法國海關。杜明茶又舍不得丢掉,站在機場,一點一點地往嘴巴裏塞,全部吃掉。
和鄧老先生分別的時候,她沒有哭,但在熙熙攘攘人群裏獨自吃食物的時候,杜明茶鼻子卻莫名的發酸。
她忽然想再叫他一聲爺爺。
姜舒華這次發燒嚴重,吃了藥後雖然暫時退下去,但在半夜裏又兇猛來襲。
額頭燙的吓人,還在不停咳嗽,幹嘔。
外面還下着雨,這個時候打不到車,杜明茶不得不去請求薩拉女士,說服她幫助送姜舒華去醫院。
“去公立醫院要提前預約排隊,”薩拉女士說,“只能去私立醫院,這裏離亨德利醫生所在的醫院最近,不過他收費高昂——”
“我有錢,”杜明茶抱着姜舒華,一手拿着用冰塊毛巾做的簡易降溫設備,往她額頭上貼,“我付得起診費。”
冰塊隔着毛巾凍的杜明茶手指發疼,她仍沒有松手。
“行啊,”薩拉女士笑,“原來是個隐藏的小富翁呢。”
杜明茶的确有錢。
她有一張卡,裏面存着鄧老先生給她打的所有錢……
還有一張,是沈淮與悄悄放在她舊書包中的。
密碼是杜明茶的生日,裏面存着一筆足以讓她在巴黎奢侈生活兩年、肆意在香榭麗舍大道和林蔭大道揮霍無度的巨款。
這兩張卡,杜明茶分毫未動。
但在離醫院還剩兩條街道時,薩拉太太的車子壞了。
她難得不再保持名媛風度,咒罵一聲,低頭檢查車子。
“醫院就在你常去的那家書店旁邊,”薩拉女士說,“抱歉,可能你需要扶着朋友過去了。”
名媛不願意在落着雨的半夜在外閑逛,她上了車,慢條斯理地拿出女士香煙,撥打了警察的號碼。
杜明茶謝過了她,好在姜舒華還能自己走,互相攙扶着在這雨夜中往醫院趕。
不知走了多久,一道刺耳的車燈打過來,照的杜明茶眼睛睜不開。
強烈光線中,一身材高大的男人下了車,黑西裝黑褲,杜明茶驚了一瞬,下意識遮擋自己的臉——
“嗯?小小江?”
并不是沈淮與的聲音,卻有些熟悉,杜明茶再度看,瞧見了一張熟悉的臉。
江玉棋。
江玉棋大步走來,看姜舒華:“她怎麽了?”
他看到姜舒華幹裂的唇,以及燒紅的臉。
“發燒了,”杜明茶說,“很嚴重。我能——”
“上車吧,”江玉棋一改往日随意的模樣,朝她伸手,“我扶着吧。”
杜明茶也不勉強,小心翼翼将姜舒華扶到他胳膊上。
一碰觸到江玉棋,姜舒華意識稍稍回轉,她昏昏沉沉往江玉棋懷裏貼:“兒砸,你不搞事業啦?”
江玉棋沒說話,他嫌姜舒華走的慢,直接打橫抱起。
杜明茶緊跟其後。
姜舒華已經燒到意識模糊,還在委屈地哭:“兒子,你設計衣服設計好好的,幹嘛總是和別人傳緋聞啊?你逼的我都不敢當你老婆粉了你知道嗎沒良心的小東西……”
江玉棋問:“她說的兒子是誰?”
杜明茶替好友遮掩:“不知道。”
姜舒華又迷迷糊糊說:“江玉棋啊,我的好大兒……”
江玉棋冷靜:“我怎麽覺着她說的人像是我呢?”
杜明茶不吭聲了。
江玉棋:“她平時也這個樣子嗎?”
杜明茶:“……”
這才只是個開始。
上了車後,姜舒華更是摟着江玉棋,一會叫爸爸哥哥,一會叫兒子老公,杜明茶坐在她旁邊,為好友尴尬到腳趾發麻。
要是舒華清醒後知道她對自己偶像做了這種事……
杜明茶簡直不敢想象。
好不容易熬到醫院,杜明茶先去刷卡交錢建資料——刷了鄧老先生打給她的那些錢。
情況特殊,她花爺爺的錢,後期還能努力補上。要是真花了沈淮與的錢,那才叫不像話。
姜舒華情況不太妙,持續高燒,再不送來,有轉化為肺炎的可能性。
杜明茶怕她出事,趴在病房裏的小桌子上睡了一會。等點滴打完,天漸漸蒙蒙亮,她才起身出去,準備給好友買早餐。
這裏離家有些距離,杜明茶放心不下姜舒華,沒有回去,在醫院旁邊的便利店裏購買了熱騰騰的牛奶。
在面包店前排隊買剛出爐面包時,杜明茶裹着黑色風衣,凍的忍不住剁了剁腳,無意間轉臉,瞧見沈淮與。
他瞧上去臉頰瘦了些,皮膚愈發白了,像是久不見天日的吸血鬼,眼神濃暗,平駁領西裝馬甲外是黑色的風衣,戴着黑色的皮質手套,沒有笑容。
就像……變了個人。
杜明茶心驚肉跳,眼看着沈淮與大步進了醫院,吓的她忍不住低頭,努力将臉遮蓋住,內心俱是慌亂。
沈淮與……怎麽會在這裏?
他怎麽來了巴黎?
況且,巴黎這麽大,他怎麽就精準無誤地跑到這裏辦事?
杜明茶不傻。
她不會覺着這是什麽天賜良緣、什麽陰差陽錯好巧你也生病住院這種戲碼。
沈淮與沒那麽閑,他一直是個目的性明确的家夥。
江玉棋和沈淮與是好友,昨天又是江玉棋親自送了姜舒華和她過來,那勢必是他将兩人位置透露出去的……
心煩意亂中,輪到她了。
杜明茶買了一份松軟的、有着檸檬醬的面包,拎在手上。
出于謹慎,她從包裏翻出許久不用的墨鏡,又拿薩拉女士送她的絲巾将臉和頭完全包起來——只露出些許臉頰,五官都被包的嚴嚴實實。
江玉棋不知道姜舒華住在哪個病房。
這些私立醫院收費高昂,也會妥善保護病人隐私。
他們應該不至于問出來。
想到這裏,杜明茶心情稍稍緩和了些,她戴好了絲巾,墨鏡,拎着面包,昂首挺胸,進了醫院。
就像僞裝成貓的老鼠,她也在小心翼翼地躲避着沈淮與這種來抓她的貓。
白靜吟反複提醒過杜明茶,萬一被沈淮與親手抓到,只怕……
後果非常嚴重。
杜明茶自動腦補了一百本粉紅□□站上标注着高H純肉小黑屋PLAY道具粗口S|M文。
可怕!
剛進了醫院,大廳中,杜明茶就看到正與引導員說話的熟悉身影。
沈淮與,和他的助理白修。
杜明茶想跑,但對方已經看過來了。
沈淮與身姿挺拔,他系着杜明茶送他做生日禮物的那條領帶,眼神淡漠。
隔着墨鏡,杜明茶和他對視。
對方目光稍稍停了一下,便又轉過臉。
似沒有發現她。
杜明茶懸在嗓子眼的那顆心又緩緩下落。
還好。
還好啊……
她重重地松口氣,邁着六親不認的步伐從離他身後兩米遠的位置走過去。
墨鏡和絲巾包的嚴嚴實實,杜明茶剛剛借着玻璃櫥窗都沒認出來自己,更何況是沈淮與。
杜明茶對自己的僞裝術還是頗為自信的。
不對,是自傲。
就是得這樣,自然,越是躲避越是會引起沈淮與的懷疑。她這樣落落大方地自然過來,反倒沒有讓他留意……
杜明茶快要被自己的機智給折服了。
杜明茶拎着熱牛奶和面包,飛快到了姜舒華的病房。
她已經醒了。
張口第一句,有種高僧得道的大徹大悟:“明茶,我昨天燒出幻覺了,我竟然看到江玉棋扶我來了醫院……”
沉默半晌,杜明茶還是決定暫時隐瞞昨天姜舒華那些驚天地泣鬼神的神仙操作。
杜明茶說:“是的,的确是幻覺。”
姜舒華松口氣,她低頭,小口小口地喝牛奶。
杜明茶沒吃面包,她現在不餓,只是渴,忍不住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水。
喝到第五杯的時候,膀胱不太行了。
礙于外面随時會撞見沈淮與,杜明茶忍了兩秒,悲傷地發現似乎這種事情似乎并不能忍。
她重新包好頭巾和墨鏡,這幅造型把姜舒華吓了一跳:“姐妹,你為了我的醫療費加入恐怖組織了嗎?”
杜明茶:“閉嘴。”
先是将門偷偷開了一條小縫,杜明茶蹲了兩分鐘,謹慎地瞧了瞧。
吆西。
沒有人。
她放下心,打開門,往外走。
誰知道,剛走出兩步,就聽到身後傳來沈淮與平靜的聲音:“這位小姐,能麻煩您稍稍停一下嗎?”
杜明茶汗毛頓時蹭蹭蹭地全部豎了起來。
莫慌莫慌。
她對自己說。
穩者為上。
杜明茶假裝什麽都沒聽到,若無其事地往前走。
這麽多人,沈淮與未必會認得她;況且,要是真認出來,以他的脾氣,現在指不定已經瘋狂拽回去拖到車上開艹了,哪裏還會這樣心平氣和地與她聊天?
這樣想着,她聽到後面傳來不緊不慢的腳步聲,以及沈淮與又用英文重複了一遍的問話:“前面的小姐,能請您稍微停一下嗎?”
杜明茶站定。
她微微回頭,兇神惡煞地吼他:“巴嘎!八格牙路!”
寂靜的走廊,頓時更靜了。
杜明茶迅速給自己捏造好不好惹的櫻花妹人設。
她努力回想着小時候從質樸山東臺上看到的神劇,模仿着裏面無惡不作的軍官,用那種惡狠狠的語氣咒罵:“ざこ!”
同樣的人,講不同語言時,聲線會有微妙的變化。
杜明茶講法語時,曾被舍友說聽起來像高傲的少女,而講德語,又被稱“禦姐聲線”。
現在講日語,她刻意壓低了嗓音,還真有點那種惡女的味道。
沈淮與用日語回應:“抱歉,打擾了。”
這還是杜明茶第一次聽他講日語。
哪怕知道場合不對,杜明茶的心髒還是被狠狠戳了一下。
嗚嗚嗚沈淮與講日語時的聲線怎麽這麽蘇!怎麽這麽像她的本命男神!
杜明茶忍住了再看他一眼的沖動。
別回頭。
回頭就是小黑屋。
輕則腿疼重則腎疼。
她繼續造作地走着,往女衛生間去。
還好,對方沒有跟上來。
二樓的女衛生間滿了,杜明茶實在等不住,又去了一樓。
她特意回頭看了,确認過,沈淮與沒有追上來。
大概真的以為她是個櫻花妹子。
上完廁所,杜明茶洗幹淨手,仍舊圍着絲巾、墨鏡。
只是,這次剛剛出了女衛生間,一雙手就過來攬住她的腰——
熟悉的淡淡草木香味将她徹底包圍。
杜明茶大腦一片空白,仍舊克制着自己,她手忙腳亂地捂着蒙在臉上的紗:“巴嘎!巴嘎!巴嘎!”
沈淮與竟然一只手就把她的腰給摟住了!
不是什麽《插翅難飛:霸道總裁和他的小逃妻》裏的公主抱,沈淮與像拎小雞仔一樣輕輕松松把她拎起來,一只胳膊夾住,拎着就往前走。
杜明茶頭朝下,腿用力掙紮:“八格——”
啪。
不輕不重的一巴掌,打在她屁股上。
聲音清脆。
“再罵,挨打的就不止一下了,”沈淮與淡聲說,“老實點。”
長這麽大以來、第一次被打屁股的杜明茶:“……”
她意識到了。
假如說之前的沈淮與是溫文爾雅淮老師,那現在的沈淮與,就是鈕祜祿·沈二爺。
現在的沈淮與已經不是當初的淮老師了。
是她親手睡了他。
車子就停在外面,搖搖看沈淮與拎人過來,白修沒有絲毫驚訝、甚至還面帶微笑地貼心将後面的車門打開——
杜明茶被丢了進去。
這車子後面空間寬敞無比,不知道沈淮與按了哪個按鈕,前座和後座之前,緩緩升起一塊擋板,将車子後面徹底分割成一個密閉的空間。
杜明茶:哦豁。
熟悉的車。
熟悉的霸總抓逃跑小白花專用車,方便總裁在歸程上忍不住将小白花翻來覆去撞到車子哐叽哐叽猛響的那種擋板車。
密閉空間中,只有裹着頭紗的杜明茶和西裝革履的沈淮與。
沈淮與很冷靜。
太冷靜了,冷靜的讓杜明茶害怕。
就像那暴雨前來臨的寧靜。
也像那即将爆炒她前的和平。
杜明茶很怕。
一般來說,他憋的越狠,爆炒起來就越狠。
沈淮與沒有摘手套。
他拆了自己的領帶——杜明茶送給他的那條,是她精心準備很久,攢了許久錢給他做生日的那條。
而現在,這條領帶,已經被他扯下來。
杜明茶後背抵着車門,感受到玻璃的涼度。
在這個時候,杜明茶悲傷地發現了貧窮的壞處。
她竟然不會開這種豪車的車門。
連需要按哪裏都不清楚。
怪不得小說中沒有一個小白花成功逃脫只能被按着醬醬釀釀!
杜明茶一直以為這種情節設置是作者失了智卻沒想到是她低估了總裁們的財力!
畢竟能讓總裁爆炒嬌貴小白花的車一水的豪,根本沒有總裁在出租車或者面包車上爆炒人的!
沈淮與貼近她,将貧窮少女正拼命摸索車門開關的兩只手拽過來。
帶着他體溫的領帶縛上杜明茶的手腕。
沈淮與将她臉上的頭紗扯下來,眼底濃暗,輕聲叫她的名字:“明茶。”
他的表情令杜明茶害怕。
像是沉溺于罂粟花中的人,經歷了一個月不曾見到、觸破的煎熬,被折磨的像是要瘋掉。
沈淮與只摘掉一只手套。
修長的手指捏着杜明茶的臉,要她直視自己,另一只戴着手套的手觸碰她的鎖骨,微涼的皮質在肌膚上摩擦,杜明茶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叫了我這麽多聲老師,”沈淮與微笑,眼底辨不清楚情緒,“我可沒教過你吃完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