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真好!”【三更合一】……

方盈盈被帶到一個簡陋的房間裏,沈骞踢過一張凳子,讓她坐在上面。

她已經恢複了一些力氣,可腰板沒力氣挺直,坐姿好看不起來。

沈骞站在一旁,雙手背在身後,低頭審視着她。

“說吧,你今日如此打扮接近我,是何意圖?”他沉聲問。

方盈盈擡眸瞪他,磨着牙,像是要把他生吞入腹一般。

她現在真的渾身難受,這都是拜他所賜。

一點都不憐香惜玉,實在是太讓人傷心了,太讓人有挫敗感了?她這麽美一個人,她是以後要跟他同床共枕的人,他就一點點溫柔都不肯給麽?

心中悲戚,恍然間,方盈盈忽然意識到自己此刻的模樣實在跟“美”不沾邊。

所以,他不憐香惜玉也情有可原了?如果她今天打扮得美美的,他就不會這樣對她了吧?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也不能算作她毫無魅力可言。

她還是有魅力的!

不是一個失敗的女人!

對,一定是這樣。

自我療愈之後,方盈盈在沈骞愈發陰沉的面容下,答道:“在家無聊,出來玩玩。”

“你以為我會信?”沈骞語氣不善。

方盈盈不以為杵,擡頭看着他,說:“那你覺得我為什麽千辛萬苦這樣來見你?”

沈骞眉頭緊緊的皺着,看着她的目光像是要穿透她的表皮,直通她的內心,一探究竟。

方盈盈會怕這種眼神嗎?她才不怕。

她瞪回去。

“說,你都知道什麽?”他像審犯人一樣。

方盈盈也跟他一樣皺起了眉頭,像是很不明白他的意思似的。“知道你今日會去望江酒樓啊,不然我為什麽打扮成這樣混進去。”

“混進去的目的。”他提醒。

“見你。”方盈盈說得很坦然,臉不紅心不跳。

沈骞眼眸微眯,倏地,他伸手捏住方盈盈的下巴,将她的臉擡起,仔細地端詳。

這種本該是暧昧的姿勢,卻因為他手指的力道而大打折扣。

“你到底是什麽人?”他目露兇光,迫她說出實話。

方盈盈頂住壓力,說:“是本來不願意嫁給你但是無法改變之後就委屈接受,後來親眼見到你覺得你長得好看感覺并不是特別壞的人,想着你對自己的妻子應該不差,所以就心系于你,想跟你多見幾面,讓你認識我多一點,發現我跟一般人不同,從而心裏有我,最好對我産生好感,喜歡我,愛上我,的天真的女人。”

因為他捏着她,所以兩人靠得很近,她流暢地說出這番話的時候,沈骞的表情發生了變化。

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即使繃不住有點變化,那也是很微小的。

他是什麽表情呢?方盈盈覺得,那可能可以稱為見到鬼的表情。

“除了這些,我還能有什麽目的?我打又打不過你,而你除了好看之外我還能圖什麽?能吃嗎?不能吧?”

“閉嘴!”

她越說沒邊,沈骞不耐煩了,放開她的下巴,後退一步。

“你,是不是知道我和齊盛的秘密?”他壓低聲音問。

方盈盈:“不知道,難道你是他的……”

沈骞:“說。”

方盈盈搖頭。“不敢說。”

沈骞垂在身側的拳頭握緊,方盈盈瞧見了,心裏忽然有些慌。“我說了的話,你別打我。”

沈骞不說話,但眼神已經說了。“再不說我現在就打你。”

“如果你打我,你就不是男人!”警告完了之後,方盈盈立即小聲補充:“男寵。”

她的聲音小得就像針掉在地上,饒是耳力極佳的沈骞也聽得不甚清明,不過,聽到一點點也夠他猜出來了。

“嘭!”旁邊空着的一張凳子被他一腳踢壞了。

可憐的凳子。

可憐的老人家失去了一件家具。

“好了,我知道你不是,不是我就高興了。”方盈盈不怕死地說道。

“阿嚏!”猝不及防,方盈盈打了一個噴嚏,同時覺得偏體生寒,冷得發起抖來。“好冷。”她聲音弱弱的,可憐兮兮地擡着頭看他。

他那麽兇狠陰沉,她仿佛看不到一般,尋常人連話都不敢輕易跟他說,而她竟然敢向他訴苦,企圖讓他幫忙。

只是她的嘴唇确實冷得發烏,再不似往常嫣紅嬌豔的模樣。

她身上的濕衣緊緊地貼在身上,雙腿被勾勒出纖細的樣子,就在他眼下,而她胸前女人的特征也隐隐顯露。

她雙手交叉抱住自己,可也是徒勞,只讓她看起來更嬌小柔弱。

“你也很冷吧?”她顫抖着擡頭看他,眼中帶着擔憂。

沈骞不習慣這樣的問話,抿唇不語。

“周伯不是在燒水麽?你去廚房烤烤火吧,這樣就不冷了。”

沈骞又開始審視她,他要看她假裝關心以博同情的破綻。

方盈盈還真不是裝的,她是認真地建議,看到他懷疑的表情,本想怪他小人之心,但很快意識到他是太缺少這樣的關心了,以至于有人随便關心一句就以為是假的。

“我也想烤火,你帶我去,不然我會生病的,我是嬌弱的需要憐愛的女人。”她牙齒打架,說話不利索,但還是話很多。

最終沈骞還是帶她去廚房了,抓着她的胳膊,幾乎是托着她的身子。

方盈盈覺得自己的胳膊肯定會出現幾個淤青,不只是胳膊,今日之後,她身上肯定有很多淤青。

她心疼自己。

雨已經停了,但氣溫更低,冷風呼呼地吹,拍打着破敗的窗子,發出凄涼可怖的聲響。

周伯在他們進來時便笑着出去了。

竈前有張小凳子,方盈盈不客氣地坐下,貪婪地将手放在火苗旺盛的竈口。

溫暖在身上蔓延,她滿足地揚起了笑容。

好受點了的她往旁邊挪了挪,跟沈骞說:“你也烤烤火吧。”

沈骞站得筆直,并不領情。“管好你自己。”

方盈盈斂起笑容,收回目光,又挪回最好的位置,自己烤自己的火,讓他自個兒冷去。

兩人一個坐着一個站着,直到鍋裏的水咕嚕咕嚕冒泡,沈骞轉身要出去。

方盈盈猛地伸手,扯住他濕漉漉的袍角。

沈骞不悅地回頭,方盈盈仰着腦袋,擺出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問:“你去哪兒?”

剛才沉默的時間裏,她心中百轉千回,想了許多勾引男人的法子。再怎麽說她也是閱覽過無數古今中外的經典愛情故事的人,即使沒真正操作過,但知道方法就不怕不會實施。

反正以她目前的情況,除了扮柔弱,還能扮性感。

扮柔弱很簡單,因為她确實柔弱,柔弱得很想讓他等會抱她去洗澡。她渾身沒勁,還疼的不行。

讓她裝什麽都行,她可不想假裝強悍。多吃虧呀。

沈骞的視線移到那只蒼白的手背,面無表情地說:“松手。”

方盈盈:“……”

小白花攻略,失敗。

不多會,周伯進來了,他沉默地将熱水舀進桶裏,再沉默地提着水桶出去,來回幾次。

方盈盈仍坐在竈前,一步都不想離開。

過了幾分鐘,沈骞回來了,讓她起來。

方盈盈一聲不吭,艱難起身。

她覺得自己就像跟人淋漓盡致地打了一架,她單方面被打那種,每動一下,身上各處都疼。

她跟着沈骞來到一間小屋子前,小屋子的門板與門框尺寸不一樣,門上有十公分的空隙。

而這間,是洗澡房,裏邊的木桶已被注上大半桶熱水,此時熱氣蒸騰,可以想象泡在裏面有多舒服。

他讓她進去泡澡。

方盈盈看着那方便偷窺的縫隙,一臉提防地對他說:“這門不嚴實。”

沈骞面色不虞,盯着她,懶得廢話的樣子。

方盈盈:“你過去。”

沈骞冷冷地說:“不用你說。”

他轉身就走,才走出幾米,方盈盈又喊住他。“你站在那裏就好。”

沈骞回身,臉上帶着怒意。

剛離開火堆的方盈盈再次被寒冷侵襲,哆嗦着抱着手,說:“你要在這幫我把守,不然有人來……”

她忽然臉紅了,雖然平時沒羞沒臊,可若是洗澡時被人偷看,她一個女孩子,怎能不氣不惱。

她倒是相信沈骞的,估計讓他看他都不看。

這種信任,可真讓人傷感。

“對了,我沒有換洗的衣服。”

“等會給你送來。”

“你可不能走開啊!”

沈骞本就不愛說話,她啰啰嗦嗦的,他不想理。

“要不你先幫我找一身幹淨的衣服來,我等會再洗?”方盈盈小心翼翼地問。

沈骞隐忍地說:“此事周伯已經去辦。”

聞言,方盈盈放心了,嘴角揚起一抹笑,跟他說:“那我進去了,你……”

“閉嘴!”

她乖乖閉嘴了,進去泡澡。

身子沒入熱水中,舒服得令她忍不住發出喟嘆:“好舒服啊!”

過了一會兒,她一邊掬水洗身子,一邊揚聲問:“你還在嗎?”

沒回應。

她皺眉,繼續:“你沒走的是吧?”

還是沒回應。

“我知道你肯定不會丢下我不管的。”聲音裏帶着點兒小得意。

依舊沒人理她,但是身體舒服了的她有精力說話了,開始喋喋不休。

“我覺得你這個人,跟我想的一樣。”

怎麽個一樣法,她沒說。

他也沒問。

她是故意這樣說的,為的是勾起他的好奇心,可惜他的忍耐力太好,就是不追問。

沒關系,她還可以繼續。

“你相信愛情嗎?”

“你相信夫妻共同體嗎?”

“就是結為夫妻之後,就成了一個整體,共進退,同甘苦。”

“你就不能說一句話嗎?”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煩?”

“沒關系,煩着煩着就習慣了,你會習慣我的。”

“閉嘴。”

熟悉的聲音終于響起,她竟然開心地笑了。

“可能是物以稀為貴,不愛說話的你,即使說了這種讓人不高興的話,我還是忍不住高興了。”她的語調輕快,像是不知愁為何物。

外邊吹着冷風的沈骞蹙着眉,眼睛移到那扇木門上。

水汽從上面的縫隙湧出,裏面的水聲清晰,偶爾夾雜着她舒服的嘆息。

到了此刻,他心裏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她有可能會成為他的妻子。

在這以前,他并沒有深想,心底裏等着變故發生,等着她依循曾經的軌跡,與他毫無交集地錯開。

不知哪裏出了錯,他們沒有錯開,反而有了不該有的交集。

比如現在。

他竟然在守着她洗澡。

他何曾想過這樣的事情?他又何曾會做這樣的事情?

裏面的方盈盈還在喋喋不休,只是語氣變了。

“你以後能不能溫柔一點啊?”

她已經習慣得不到他的回應,自顧自地繼續說:“你弄的我身上到處是淤青,很疼的知不知道?不知道要多久才好,我是女人,女人都是柔弱的,就算我沒其她女人嬌氣,但是你也不能這麽粗暴地對我。你對別的女人可以不憐惜,可是對我要憐惜一點點啊。你的女人要保護、不許別人欺負,這點其實你做的不錯,但是你也不能欺負我啊。我知道我現在還不算你的什麽人,但是,只要你不退婚,那我們一個月之後就會成親,到時候就是你最重要的人了,你提前對我好一點不行麽?”

方盈盈看着自己身上漸漸顯露的淤痕,越看越心驚,越說越委屈。

沈骞忍着不搭理她,可是周伯已經在門外站了一會兒了。

“周伯,進來吧。”

方盈盈:“……”

周伯回來了?

聽到她剛才說的話了?

她剛才說了什麽?

回憶了一會,她拒絕再想,身子往水下沉,整個腦袋都沒入水中。

“衣服我放在門上。”

沈骞的聲音在不遠的地方響起。

方盈盈豁然鑽出水面,一個不小心,嗆到了,咳了兩聲,語音不自然地說:“嗯。”

衣服被從外面挂在門上的縫隙,然後他的腳步走遠。

方盈盈穿好衣服出來,外面已經沒有沈骞的身影。

她四處找他,聽到他跟周伯在屋裏說話。

周伯讓他也去泡個澡,他拒絕,說換身衣服便可。

泡了澡舒坦許多的方盈盈循聲走進去,不容置喙地說:“泡個澡驅寒氣對身體好,再說水都燒好了。”

沈骞的目光從她臉上一掃而過,并未停留,繼續跟周伯說:“換了衣服我便走。”

當她透明的?

有些男人,平時沒人管,活得很随意,可是,并不是真的不希望有人管。

跟他在一起,雖然他動作粗魯,間接害她受傷,但還沒有直接怎麽樣她。

她有恃無恐,大步走到他跟前。

她離他只有一步距離,仰着頭看他的臉,管家婆一樣,說:“你去沖一下熱水澡也行。”

她頭發還滴着水,身上穿的雖然仍是男裝,但胸前比先前更鼓一些。剛泡過澡的肌膚白皙細嫩,透着淡淡的粉色,愈發嬌豔欲滴,魅惑勾人。

配上她此時略顯親昵的口吻,沈骞那顆冰冷的心,忽然被灌入一股暖意。

就像是寒冷之時,泡上了熱水澡。

“去吧。”這一聲,嬌嬌柔柔,帶着一絲乞求。

态度變化極快,卻同樣令人……讨厭不起來。

周伯笑着附和:“姑娘說的對,就算有急事也不急在這一時。”

方盈盈忙不疊點頭,眼睛閃着光。

大概不到五分鐘,沈骞沖了澡換了衣服出來。身上的寒意已經消失,現在是熱乎乎的沈骞。

沖過澡的他更俊逸了,皮膚很好,偏冷的色調此時泛着一層瑩玉的光芒。

方盈盈毫不掩飾地看着他,臉上的笑容更有些刺眼。

她現在在偷樂,以後這個男人就是她的夫君了,以後可以摟摟抱抱了。

那種感覺就像是在大銀幕前的愛豆忽然成了你的專屬戀人,可以為所欲為,那種快樂的感覺,光是想象一下就足以令人興奮一整天。

而沈骞,比所有的愛豆都好看,不需修飾就好看成這樣,誰人能匹敵?

沈骞無視她的注視,跟周伯交代幾句之後,便折身出去。

他還是沒管她,一個眼神都不給,不過不要緊,方盈盈很自覺地跟在他身後。

走到院門口的時候,她不忘跟周伯道別:“周伯今天辛苦您了,您保重身體,下次有機會我再來看您。”

許是沒想到她會如此熱絡地說這些,周伯錯愕的同時,反應有些不自然。“好,好的。”

方盈盈看到他臉上因為笑容而加深的皺紋,回以一個甜甜的笑。

本以為就要跟沈骞正常地同騎一匹馬回去,她可以坐在後面摟着他的腰,可沒想到不知何時冒出一輛不算華貴的馬車。

她忽然有些失望。

剛洗過澡的沈骞,多麽吸引人啊。

沈骞示意她上車,臉上沒有一絲溫暖。

方盈盈只好自己爬上去,坐到馬車裏。

車簾被放下,他在前面趕車,她在裏面晃悠悠。

秋日天黑的早,加上陰雨天氣,暮色已濃。

也不知道香桃怎麽樣了。

“你是要送我回家的吧?”她不太确定地問。

沈骞覺得這個問題很無聊,不答。

馬車裏的方盈盈等不到回應,掀開車簾,用食指戳了一下他的後背。

在手指碰到他的那一瞬,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衣料下的肌肉突然緊繃,下一刻,手腕被猛地鉗住。

她懵了,沒想到他反應這麽大。

沈骞臉色陰沉地看着她,“做什麽?”

語氣很兇。

方盈盈無辜道:“我只是問你是不是送我回家。”

幹嘛把她當殺手一樣兇巴巴的。

沈骞語氣不善。“或許你自己回去?”

她理直氣壯:“我不認得回家的路。”

沈骞松開她的手腕,轉過身去,猛地在馬屁股上甩了一鞭,馬兒吃痛,嘶叫一聲,奔了起來。

方盈盈因為慣性而往後倒,一屁股坐在車板上,疼是不疼,就是姿勢狼狽,心裏不爽。

“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要把我送到你家,或者你在外面的購置的房子裏,然後把我關起來,當外室養,想起就去瞧瞧,忙了就不管不顧。然後方家二小姐神秘失蹤,與沈公子的婚約不得不取消。假以時日,你另外娶個美人為妻,而我,孤單地在小院裏蹉跎歲月……”

“再不閉嘴我就把你扔下去!”

故事已經完結,閉嘴就閉嘴。

最近寫話本寫出感覺來了,随時随地都能編故事。

馬車在路上疾馳,方盈盈今天總是處于颠來颠去的狀态,已經沒了脾氣,恹恹地坐着。

直到,她打了個噴嚏。

沉寂被打破,她吸了吸鼻子,跟外面的人說:“我好像感染風寒了。”

“你先帶我去抓一副藥吧。”

“好不好?”

她的聲音帶着鼻音,是真的受涼了。

沈骞不做聲,方盈盈就繼續博取同情。“我回到家就很晚了,很難請大夫的。到時候小病拖成大病,嫁給你的時候變成病嬌媳婦,還不是要你費心照顧。”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雖然我是嫡女,可待遇并不怎麽好,生點小病基本沒人在意,就算給我抓藥,也是些便宜的不管用的。”

“阿嚏!”她的鼻塞更嚴重,揉了揉鼻子,繼續說:“如果你不想花錢在我身上,我自己付……”

“有那麽多力氣說話,看來并不需要看大夫。”

“那我不說了。”她的聲音變得悶悶的。

她都快心疼自己了,可是外面那個人的心可能是石頭做的。

她忽然很惆悵,若是大學時有現在的樣貌,配合她撩男人的本事,別說校草了,什麽草都圍着她轉,她可以換男人如換衣服。

馬車開着開着,終于停了。

方盈盈還沒掀開簾子就問:“到了嗎?我忘了說不要停在正門。”

簾子掀開,定睛一看,不是她家,門匾寫着“醫館”字樣。

她秒懂,略顯憔悴的臉上展現甜美笑容。

“你真好。”

沈骞撇開臉不看她,過去敲門。

裏邊大夫揚聲道:“今日閉館,明日請早。”

沈骞:“是我,沈骞。”

他的話音剛落,裏邊就傳來了快步走路的聲音,門很快就開了。

大夫有些急切地問:“可是……”

他話沒說完,沈骞打斷:“不是。”他側身,讓大夫看到方盈盈。“她着了涼,你給她抓一副藥。”

大夫不嫌麻煩地說:“可否讓老夫把把脈。”

沈骞還沒說話,方盈盈就很樂意地說:“好啊,有勞大夫。”

大夫便積極地走到馬車邊,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塊輕薄絹帕,覆在她伸出來的手腕上,一邊捋胡須一邊認真聽脈。

沈骞默默地走到旁邊,方盈盈沖他笑,那笑容更太過燦爛,像是對他的行為感恩戴德。

他不看她。

他只不過嫌她聒噪,帶她來看病能堵住她的嘴。

把脈完畢,大夫很滿意地點點頭,“姑娘的身體并無大礙,雖受涼感染風寒,但氣血充足,底子很好,吃幾服藥便可痊愈。”

身體棒棒的方盈盈頗有些得意,“多謝大夫。”

大夫回屋抓藥,很快出來,将藥遞給沈骞之後,小聲跟他說:“這位姑娘是個好生養的。”

說完,他還笑了笑,露出一排缺了一顆的牙齒。

就算他說的小聲,距離不遠的方盈盈還是聽見了。

聽見之後,她觀察沈骞的反應。

他的表情沒有變化,平靜得讓方盈盈忍不住想,就算大夫說她其實是男兒身,他可能都不會有反應。

馬車繼續行駛,方盈盈跟沈骞說:“等會你送我到我家的西院吧。”

他不問,她也就不解釋。

西院那邊的巷子狹窄,馬車進去無法掉頭,因此在巷口的時候方盈盈就讓他停車。

她掀開簾子,彎着身跳下去。

她坐在馬車上搖來搖去,身子震得有些麻,一時忘了身上有傷。這猛一跳下去,腳剛着地,便無力地彎下去。

眼看着就要臉朝地摔下去,餘光裏的沈骞身姿挺直得令人發指。

她心想着摔就摔吧,比起先前的水中勒脖和馬背上的生不如死,摔點跤算什麽呢?

她甚至想好了等會起身的時候可以優雅從容地跟他說一句:“不好意思,摔了個小跤。”

然而她沒機會表現自己的優雅,在即将于地面來個親密接觸的時候,後領被抓住了,身體随之被扯起。

她能想象自己的姿态,反正決不能用優雅來形容。

沈骞扯着她的後領将她扶正,待她站好,他才松手。

方盈盈生無可戀地回頭對他說:“下次能不扯後領麽?我允許你摟我的不盈一握的腰肢,或者抱住我也行。”

沈骞:“沒有下次。”

方盈盈笑了,“一定有的。”

沈骞目露鄙夷。“你一個女子,舉止能否端莊些。”

方盈盈:“你在管我?”

她那略帶欣喜的神色讓人不悅。

她卻沒完沒了。“這是你對未婚妻的要求麽?”

沈骞:“只不過讓你知道,下次你再摔,沒人扶你。”

方盈盈:“不一定,你不扶自有別人扶。”

沈骞像沒聽見一樣,要上馬車走人。

“等等!”方盈盈攔住他,“你要負責送我進去,牆太高了,我現在站都快站不穩,天又黑,我進不去。”

沈骞的冰山臉終于出現裂痕,他只當她從側門進去,萬萬沒想到她要翻牆。

不管如何,片刻之後,兩人站在西院圍牆下。

方盈盈仰頭看着牆頭,提議道:“你蹲下,讓我踩你的肩膀上去。”

她沒能踩到沈骞的肩膀,她被沈骞扶着腰抱上去了。

她坐在牆頭,沈骞已經轉身離開。

看着他幾乎融進夜色的身影,她小聲地說:“謝謝你啊。”

他沒理她。

“下次什麽時候能見你呀?”

依舊沒理她。

她聳聳肩,跳入牆內,到處是傷的她哎喲一聲,然後沒了聲音。

暗夜裏的身影頓住,凝神靜聽裏邊的動靜。

他耳力極佳,尋常人聽不到的細微聲音,他都可以聽到。

牆內。

安靜了一會,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接着,是她的聲音。

“臭沈骞,弄得我全身是傷,疼死我了。”

“一點都不知道心疼人,這世界上除了我,肯定沒有別人的女人受得了你。”

“第一次被你弄痛竟然是因為這種破事,要是新婚之夜弄成這樣我還好受些。”

“以後有機會,我一定要……。”

她一邊小聲地發着牢騷,一邊慢慢挪步。

腳步聲漸漸走遠,那微小的聲音也随之飄遠。

沈骞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冷風呼嘯,樹上的枯葉紛紛落下,而他的身體,莫名發熱。

***

從方府離開之後,沈骞去了天香樓。

六皇子齊盛已經等得心焦,一見他來,單刀直入地問女子身份。

沈骞知道瞞不過,說了實話。

齊盛樂了。“我就知道是她!你這未婚妻,真是個寶藏,有意思!”

他摸着下巴,心裏想什麽,沈骞猜得到。

“可惜啊!”齊盛忽然遺憾地感慨。

沈骞眉心微蹙,到底什麽都不問。

盡管清楚他的性子,但齊盛仍覺得失望,只好自己說下去。“可惜是你的未婚妻。”

在沈骞看過來時,他挑眉,說:“如果早點發現這麽有趣的女人……”

“六爺,皇上已經給你選妃。”沈骞提醒道。

前一刻玩世不恭的齊盛,神色變得陰鸷。“他塞給我的女人,我可不稀罕。”

沈骞:“可你必須接受。”

齊盛冷冷地笑了一聲,不再說這些,讨論起今日與三皇子的會面之事。

三皇子如今也是極盡隐忍的情況,皇上的病情時好時壞,太子擔着部分朝堂之事,得罪不得。

今日他主動提出與齊盛結為同盟,拒絕等同于站在他的對立面,成為對手。

三皇子其人,遠不如面上寬厚。不能與齊盛成為同盟,便會讓他放成墊背的。

“我可不想被動,等他人打在我身上再還手。”齊盛不再遮掩戾氣,只因被打的次數太多了,很多時候,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弱。

可這所有的弱,都是為了日後的強。

只不過,有些人,他不必忍受。

沈骞眼中閃過一絲狠意,說:“可以從趙副将入手。”

***

方盈盈在家休養了好幾天,身上的淤青淡了不少,但仍有幾處短時間之內消不掉,尤其是胳膊上的幾個指印。

每次洗澡看見,她都很想讓沈骞親自瞧瞧,都是他的傑作。

太狠了這男人。

她沒再混出府,據說話本越賣越好,尤其是上次那部你虐我完我虐你的故事。很多人的評價則是:沒想到還能如此調情,有趣,有趣。

調情?

方盈盈沒想到古人的口味也那麽重。

因為身體不适 ,這幾日她沒再寫話本。事實上不寫的原因還有一個,那就是無法靜心投入進去,構思的時候腦海裏總是浮現沈骞的模樣,這讓她很是頭疼。她寫的女主不是以她為原型的,那麽男主當然也不能以沈骞為原型。

她不同意。

香桃隔幾日會去書鋪了解話本情況,掌櫃通過香桃向方盈盈催稿。

君流風所著話本暢銷全城,每日都有人詢問有沒有新作品。

大好的掙錢的機會在眼前,方盈盈有心無力,只能拖着。

沒想到這樣一來,竟然造成了饑餓銷售的效果,聲名鵲起,無數人好奇“他”的模樣。掌櫃被問得頭疼,只說是為長相清隽的年輕男子。

長得好看的人,不論男女,好感度都能提升幾度。

在家中百無聊賴的方盈盈不是對這些不是特別清楚,身體活動自如之後,她偷溜出去的心又開始蠢蠢欲動。

只可惜最近方德山父愛覺醒,趁着女兒未出嫁前,多陪陪她,因此幾乎每天都要見見方盈盈,時間不定,她不敢出去。

這日,方德山叫來方盈盈,在書房裏指導她練字,只因聽說她最近熱衷書法。

方盈盈有苦難言,含淚感謝父親的愛。

父慈女孝的情景被方德山的手下打斷,似是有事禀告。

方盈盈就跟抓到了救命稻草般,連忙起身,說:“爹爹有要事的話女兒就先回去了。”

方德山點點頭,讓她回去好好練,明日拿給他看。

方盈盈心裏流淚,表面欣喜。“好的,爹爹。”

她出去的時候,故意放慢腳步。

裏邊的說話聲沒有刻意壓低。

手下說:“趙副将被太子殺了。”

方盈盈震驚之餘,疑窦叢生。

劇情怎麽歪了?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是認為刻意造成,還是自然就歪成這樣?

這些日子她總想起沈骞,并不全是想念他的俊顏,更多的,是因為知曉随時會有大事發生。

那些事,不是她一個穿越女能改變的。

朝堂之內,縱使她看書知道劇情,但許多細節書中沒寫。

她不僅擔心沈骞的安危,還擔心出現猝不及防的變故,他們這段本不該延續的感情線就此斷掉。

像沈骞這麽帥又這麽深沉迷人的男人,她不想與之失之交臂。

再怎麽樣,也要曾經擁有。

“唉……”

方盈盈坐在涼亭裏,第無數次嘆氣。

香桃都聽不下去了。“小姐,您已經喂了三個饅頭了,魚要撐死了。”

方盈盈:“飽漢不知餓漢饑。”

香桃:“……”這是哪跟哪?

“不行!”方盈盈忽然起身,“我要行動起來!”

将手中剩下的饅頭塞到莫名其妙的香桃的懷裏,方盈盈小跑着往自己的小院跑。

剛好小胖墩方子瀚跑來了,喊了聲“二姐姐”。

方盈盈頭也不回,只說:“我現在沒空,改天給你送個玩具。”

留下失望的方子瀚噘着嘴說:“我不想要玩具。”

方盈盈回到屋裏,立即擺上紙墨筆硯。

香桃氣喘籲籲地追回來,高興地問:“小姐,您要寫話本了?”

方盈盈笑得很甜,甜得有些晃眼。

她說:“我寫信。”

香桃:“啊?”

方盈盈食指中指夾着毛筆轉了轉,咬了咬唇,說:“我要寫信給他。”

香桃一時沒聽明白,問:“哪個他?”

方盈盈嬌嗔道:“你這樣問顯得我很花心,我可不花心,我專一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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