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那根刑鞭
第54章 那根刑鞭
我?, 早知道不來了。按照原書劇情,今晚上段七言明明只是來說去北國的任務啊,代謝浩然實施鞭打是以後幾天的事。謝無藥心說, 難道是此前他改變了一些劇情, 導致主角受受傷次數減少,所以才會又被“加戲”, 以維持虐文世界觀?他現在扭頭就走還來得及麽?
謝無藥衡量了一下段七言與謝浩然的關系,與無醫或影七不同,段七言對謝浩然有着超出理性的崇拜。謝無藥有把握去争取無醫的支持,能利用影七的愚忠,卻不敢輕易挑戰段七言的信念。在段七言心目中謝浩然就是完美的神邸, 任何有違神邸意志的人都是仇敵。
從謝浩然還是少年時就與段七言相識,兩人之間說是師徒,其實更像是在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中某種相互依存的親人關系, 只是他們之間并沒有那麽清醒的認識。
謝浩然心有所屬, 段七言也從來不敢表露出對謝浩然的不敬。所有感情都轉化為腦殘粉那套,極致的模仿與複刻,本來開朗陽光的段七言, 生生活成了沉穩而冷靜的老成樣子,走路的姿勢說話的聲音語調每一個細節都要學到極致。若不是兩人容貌半點不像, 說是親兄弟親父子都有人信。
也正是因為極力模仿另一個人,段七言早就丢失了自我。他更像是謝浩然的影子或者替身。
既來之則安之,扭頭跑了後患無窮, 謝無藥想着要不今晚就從段七言這裏, 試試謝浩然的想法和态度。段七言肯定被謝浩然耳提面命過,除了詳細了解任務計劃、拿到千霜的解藥和透骨釘,一定還有謝浩然對一些事一些人的特別叮囑。段七言也是認識原書主角受的, 謝無藥不敢冒進露出破綻,讓段七言發現他與之前的主角受有什麽不同,話越多越容易出錯。
于是他默默解開了上身的衣服,兩層外袍和腰纏以及裏衣全都脫掉,露出了遍布各種疤痕的脊背,肌膚上尚有剛才與柳觀晴溫存後的可疑痕跡。他以最标準的姿勢伏跪,雙臂支撐在地,平靜從容的說道︰“請段公公開始吧,若有其他吩咐一邊打一邊說。柳少俠還在床上等着下奴去服侍,耽擱太久會有額外的責罰。”
段七言回憶着謝浩然叮囑的那些話,不用問就已經完全相信,無藥在柳觀晴身邊遭的那些罪,不過他心中也有自己的情緒在,最終一咬牙,第一鞭帶着強勁的內力狠狠揮了出去。
謝無藥像當初對付謝浩然一樣,将護體內力強行都卸去。與普通的鞭子不同,混着金屬絲的皮鞭能一下子割出更多的血口。那一鞭重重砸在脊背上,割裂肌膚,他眼前金星亂冒幾乎都跪不住了,喉頭腥甜胸腹翻騰,痛的全身不由自主的顫抖。他心頭暗暗後悔,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自己還是太高估了段七言的道德。這人不會真的想假公濟私的整人吧?
一口血從唇畔溢出,他忍不住咳嗽了幾聲,又緊緊咬住嘴唇。下一鞭若還是這麽重,他肯定要用內力抗刑。
段七言也沒想到謝無藥根本不用內力招架,生生受了一鞭,皮肉翻卷血花飛濺,傷口最深處幾乎可見白骨。他頓時有點慌了。莫非這孩子真的是受了太多委屈,盼着早點被打死早點解脫麽?那怎麽行?行刺之事,光指望武林盟那幾個江湖高手根本沒戲。無藥作為最鋒利的一把劍,一定要用在最關鍵的地方。
于是接下來十九鞭,段七言收了內力,打的浮皮潦草。
謝無藥能明顯感覺到段七言下手的前後差異,不過就算是打的輕也還是打了,沒有第一鞭那麽重,也還是在脊背上留下一道道紅痕,痛的窒息。他此時覺得自己還是圖樣圖森破,高估了謝浩然和段七言的良心。或許是謝浩然根本沒變,心病反複無常甚至加重了,又或者謝浩然并沒有對段七言提起什麽,段七言還記着當年被打敗的仇。
不,謝浩然一定是已經暗示了什麽,否則段七言絕對不會私自放水如此手軟。
無論如何,接下來那一百八十鞭謝無藥肯定不打算再挨了,明天一定要想個法子,給段七言找點別的事情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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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七言是謝浩然的首徒,那些江湖高手應該很想與他切磋吧?今晚上回到房內,他也要與柳觀晴串通好。既然段七言已經相信他的凄慘人設,那就讓柳觀晴直接将那餘下的一百八十鞭幫忙給“打”了,反正柳觀晴早就上了好幾個人的黑名單,也豁出去了名聲。他們大不了明天再賣力氣的秀一番演技。
打的過程中,段七言竟然一個字沒說,不會真的只是叫他來打一頓鞭子吧?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原書情節,主角受那時候被連番折磨不得休養,身心俱損氣色極差,段七言直接沒舍得打?而現在謝無藥的氣色比想象中要好一點,所以反而挨打了?
這就是典型的虐文邏輯,正經事不說上來先一頓打。
謝無藥忽然明白了,也可能段七言本來要說的那套計劃,之前在謝府刑房的時候已經被謝無藥提前說給了謝浩然。這一次行動計劃的大方向與他說的沒有任何變化,而那些具體實施細節都需要到了北國之後随機應變,現在肯定也沒什麽好說的。所以劇情生生變成了這樣,段七言第一面就帶着鞭子來了。
段七言當時聽師父說起整個去北國的計劃時萬分的崇拜,末了他還問何時将這計劃告訴無藥,以便執行的時候能有側重,誰料師父說不必講,因為這計劃就是無藥設計的。原本以為無藥只是一把鋒利的劍,沒想他還如此聰明。
可即便是這樣出色的無藥,此時此刻還不是溫順而卑微的跪在地上挨鞭子。
打完了二十鞭,望着無藥鮮血淋漓的脊背,段七言心頭的怒意被某種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挫敗感取代。身為師父的首徒,竟然比不得這個下奴,論武功不如,論智謀也差得遠。若不是因為無藥有那樣一個人渣父親,或許無藥才是師父最喜歡的弟子。
“段公公,請問主人是否有什麽其他的吩咐。此去北國,下奴該做什麽?”謝無藥一邊咳血,一邊虛弱的問。
“事關機密,到時候自會吩咐你去做事。使團會在這裏停留四天,明晚上同樣時間,你來這裏繼續受罰。”段七言冷冷的說了一句。
謝無藥心說段七言大半夜不讓人睡覺,自己也不需要睡覺休息麽?他小心答道︰“段公公,下奴每晚都需服侍柳少俠,若要受領刑罰,是否可以改個時間,免得影響了柳少俠休息?”
“你若不想服侍他,那我找他去說,讓你這段時間先跟着我,我再好好教導你規矩如何?”段七言這句絕對是好意,既然跟在柳觀晴身邊會吃苦頭,他也不能見無藥太過損傷身體。
謝無藥聽得心一涼,唯恐真就被段七言扣下天天挨打受罰,于是說道︰“下奴知錯,段公公若無別的事,下奴先告辭了。”
說完這句,謝無藥撿起地上的衣物并沒有穿上,只是抱在手裏,起身往回走。
段七言譏諷道︰“怎麽,還要找人幫你穿衣服麽?”
“下奴就這一套衣物,反正一會兒也是服侍柳少俠不用穿的。”謝無藥聽段七言那意思是不會阻攔他離開,他也不再廢話,施展輕功回到了柳觀晴的房間外邊。
影七正等在那裏,見謝無藥抱着衣物赤着上身回來,脊背上遍布新傷,不免關切道︰“段公公責罰你了?”
“是之前我欠的二百鞭,段公公代主人責罰,每晚打二十鞭,十天就還清了。”謝無藥特意控制了一下聲音,不過他确信柳觀晴一定醒着,支棱着耳朵聽呢。
“他喊你去就為這個事?”影七憤憤不平,握緊拳頭,複又松開,嘆息了一聲,“我先幫你治療包紮一下吧。”
“不用了,一會兒還要服侍柳少俠。”謝無藥被疼痛消磨着精力,也沒想費腦子再編什麽其他的說辭,表情冷淡,內心其實對影七還有點小愧疚。
門口聊天幾句話給了柳觀晴充分的準備時間,再推開門果然看到柳觀晴的表情已經調整到位,語氣聲音切換成那種拽拽的少爺樣︰“無藥,你還知道回來?影七,去把我的馬鞭拿來。”
影七取了鞭子回來,柳觀晴和謝無藥兩人也已經趁機商量妥當。
柳觀晴拿了鞭子,邪魅一笑,吩咐道︰“影七你在外邊守着,別讓人打擾我。你也不要闖進來壞了我的興致,否則我就将無藥拴到院子裏讓大家一起看他挨罰。”
影七看了一眼勉強支撐伏跪在地的無藥,忍着恨意應諾,退出了房外。
不一會兒房間內傳出了鞭子揮動的聲音,以及無藥壓抑着咳嗽虛弱報數的聲音。偶爾無藥或許因為痛,一時喘息中斷了報數,那鞭子聲音卻沒有停,顯然沒報數的鞭子挨了也不作數。
影七聽得心焦。無藥數到一百多鞭的時候,柳觀晴将斷了的鞭子扔出房間,感嘆道︰“這鞭子怎麽如此不結實,明天還是問段公公要那根特制的刑鞭來玩玩。無藥,你覺得呢?別裝死,好好将爺伺候舒服了!”
影七撿起了鮮血淋漓支離破碎的斷鞭,耳聽無藥發出了痛苦的口申口今聲,他的心也莫名難受。
第二天一早,柳觀晴就像沒事人一樣衣冠楚楚出門去吃飯,房門開合的瞬間,影七看到無藥蜷縮在床邊地上,周身只裹了一件血漬斑駁的袍子,下衣都沒穿,赤着腳,看起來已經昏迷。
柳觀晴卻反手将房門鎖了,對影七說︰“你去趟段公公那裏,問他将昨晚上打無藥的那根刑鞭借來。”
影七大着膽子問道︰“柳少俠,無藥欠的責罰,昨晚上在您這裏也已經還清了吧?”
柳觀晴心說不将那根鞭子銷毀掉不踏實啊,表面上卻涼涼說道︰“謝前輩對無藥的責罰怎麽能與我這裏混為一談?少?@攏 烊?璞拮印6粵耍 喂 切磺氨駁氖淄槳桑克奈涔κ遣皇潛饒愀呙饕恍 俊br />
影七瞬間想到了一個計策,難得表情恭順的答道︰“是,屬下覺得應該讓段公公與屬下一起,陪着方前輩他們趁機多切磋切磋。據說還要在這裏休整幾日,柳少俠不妨也與我們一起勤練武功?”
影七果然不傻,自己吃過的虧,也懂得拉段公公一起再去吃一遍。方叔叔和周舅舅兩個人素來崇尚武學,喜歡與高手一起切磋。柳觀晴決定這幾天一定要哄着那兩位前輩多下場,趁着休整的時間好好消磨一下影七與段公公的精力。
“說的也是,要不讓無藥也一起?”
“……”影七顫聲問,“無藥他是不是還昏迷着?”
柳觀晴說︰“他的傷不是一向好的很快麽,讓他休養一天,明日應該就能緩過來了吧。”
将人打了一百多鞭,扔在地上不聞不問,将房門都鎖上明顯是不讓人照顧,還說什麽“休養”?影七對柳觀晴的認知再一次刷新了下限。為了少生點氣,影七咬牙切齒沒再多說,去隔壁驿館找段公公借鞭子去了。
與幽州城守會務,調度安排人員,應酬官場上那套事,段七言并不參合,需要他出面就露個臉,不需要他就在驿站裏修身養性。影七求見的時候他正好有空,就見了見。一聽居然是來借那根刑鞭的,段七言的火氣不比影七少。
影七的語氣裏滿是擔憂的說道︰“昨晚無藥回去後,又被責打了一百多鞭,鞭子都打斷了。柳少俠還讓無藥近身服侍,如今人昏迷的被關在房內,不知何時才能醒來。屬下鬥膽勸了一句,柳少俠卻說他的責罰不能與您這裏混為一談。段公公您今晚還要責罰無藥麽?”
“這刑鞭先借給柳少俠,今晚對無藥的責罰就算了吧。本來還欠着一百八十鞭,或許柳少俠都已經代為責罰了。”段七言沒想到柳家那小子如此狠的心腸,“你看好了無藥,別讓他尋死。昨晚我執鞭,他居然連內力都卸了。”
影七越發擔心無藥,怪不得無藥一直咳血,段公公是主人首徒,內力修為自然不容小觑,說不定無藥比表面上看起來傷的更重。莫非無藥真的已經沒有了生念,所以才任由這些人折磨,又拒絕治療,根本是破罐破摔在自尋死路?
“求段公公手下留情,暫緩對無藥的責罰。他自從中了千霜之毒後,又受過幾次嚴重的內傷和外傷,在柳家他也根本得不到休養。如今您見他那樣子,無非是在強撐着。萬一死在路上……耽誤了任務怎麽辦?”
“保證他不死是你的任務,他若死了,任務不是還有你我麽?又不是非他不可。”段七言說了一句氣話。
影七不與他做這種無效的争辯。
果然段七言又緩和了語氣,說道︰“剩下的責罰等完成任務之後再說吧。”
影七終于松了一口氣。
在房裏裹着溫暖被子躺在床上捧着手爐的謝無藥,耳聽着影七回來的腳步聲,無奈的撩開被子,再一次躺倒在床邊地上。
早春時節,幽州比江南的隆冬差不多的冷,青磚地面散着寒氣沁人心脾涼的要命。謝無藥側身躺着,将長發披散開墊在地上,默運內功也阻止不了身體的熱度消散,勉強維持而已。他身上裹的是特意從柳家帶出來的一件“道具”,提前就染滿血漬遍布各種鞭痕的破爛單衣,昨晚上又特意用來擦了擦脊背上新綻裂的那些血污,估計接下來幾天都要一直穿這件了。
希望影七能聽話的就在房外候着,千萬別沖動的進來幫他療傷。
影七拿了刑鞭回來,并沒有急着去找柳觀晴,而是偷偷摸摸溜回客房這裏,将窗紙捅破了一個小洞,往房內看去。只見無藥與早上一樣,還在床邊的地上躺着,他輕聲喊道︰“無藥,你醒着麽?”
謝無藥臉朝裏,咳了幾聲,虛弱道︰“我沒事。今晚段公公還召見我麽?”
影七答道︰“段公公說等任務結束後再責罰。”
謝無藥覺暗中給影七點贊,安慰影七道︰“別擔心,我死不了。你也不要惹惱柳少俠,他已經允許我養傷。”
影七憤慨道︰“無藥,他讓我去段公公那裏借了刑鞭回來。”
謝無藥輕描淡寫道︰“段公公那根刑鞭,比柳家刑房裏那根好多了。而且,只要我乖巧一些滿足柳少俠,他也舍不得打的太狠。”
“嘎巴”一聲,影七将手裏那根刑鞭硬生生震碎了。
柳觀晴恰在此時出現,眼見影七震碎了那根邪惡的刑鞭,對影七的勇氣也暗贊了一下“幹的漂亮!”,不過面上卻假意不滿道︰“哦,這根鞭子也如此不結實麽?還好附近有手工作坊,影七,你去看看能否修好了。否則段公公責怪你我怎麽辦?”
見影七拎着震碎成幾段的鞭子走了,柳觀晴溜進房內鎖好了房門,将謝無藥扶上了床,谄媚讨好道︰“無藥,沒想到影七也是個心善的。要不我們将真相告訴他吧?看他為你也是操碎了心啊。”
謝無藥說道︰“随緣吧,影七不會做戲,若他知道了,或許會被段公公以及其他的探子察覺。反正你都背了這麽久的黑鍋,也不差後續那幾個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