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姓霍 清晨天光微明,衆朝臣早早地到……

清晨天光微明, 衆朝臣早早地到了太和殿前,就在方才所有人都知道了恭王行刺一事,頓時面容震驚者衆多, 言辭激烈譴責之人也頗多。

可是除此之外還有不少人在憂愁着事情出了之後該怎麽處理。

燕國得知使臣被殺之後,朝野震怒,立刻往邊城重新調集兵力,眼下大漢與燕國開戰是勢在必行。

有大臣愁得頭發都白了不少, 上書道:“陛下, 眼下我朝兵力衰敗,遠不敵燕軍兵強力壯,咱們還是派使臣去燕國再說和說和吧。”要不然真是要亡國了啊……大臣留有情面地沒有把後半句說出來。

聞言,林山河眉心緊蹙,仗還沒開打便要求和, 這怎麽可能打得贏?他剛要開口駁斥, 卻見謝行之罕見地站了起來。

謝行之走到臺階前,他站得比衆人高, 長身玉立地站在那兒便給人一種充滿了壓抑和仰望的感覺。

他看着臺下衆人, 眸光冷淡, 天空之中,晨光清淡,灑落在他身上仿佛添了一層薄薄的光紗,讓他多了幾分神秘與淡漠。

他薄唇輕言,“朕意已決, 即日起禦駕、”

後面兩個字還未說出口, 衆人便被身後一道清亮的嗓音吸引了。

“臣願帶兵出征西楚。”

衆人回頭,只見霍長君一身盔甲,長發剪了大半, 然後高高束起,身形利落地站在門口,她不懼衆人齊聚的目光,脊背挺直,一步步從大殿門口走入,沉重的腳步聲打在人的心口上,是那麽的有節律那麽的規整。

她分明沒有一衆男子那麽高,可是她的氣勢瞧着卻叫在場所有的男子都心悸了一瞬。恍惚間,竟有一瞬間讓人覺得是霍老将軍複生了。她面容冰涼,神色涼薄,可是所有人卻在此刻願意信服在她的盔甲之下。

趙成洲愣在了原地,唇瓣微張,訝道:“長君。”

林晨紹也驚住了,沒想到她真的來了。

那些東西他原是不想給她的。

她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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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思來想去,除了她,也沒有任何人再有資格擁有那些東西了。

她一步步由遠及近,腳步聲聲聲入耳。她沉默寡淡地行至衆人眼前,她從下往上仰視着謝行之,可謝行之卻分毫沒有感受到她的臣服,反而感受到了她身上的強勢與疏離。

“你怎麽來了?”謝行之眉頭緊皺。

霍長君沒有回答。

她渾渾噩噩、昏昏沉沉太久了。

若不是連雀實在看不下,暗中停了她的藥,只怕她現在還是神志不清着。自她父親身亡,自她起了反心,霍長君就感覺到自己心力不濟,她身體裏大部分能量都被消耗掉了。

每日想要睜開眼清醒一會兒都是困難重重,她活得撕裂痛苦,身體裏一部分情緒暴虐,想要發洩為父報仇,另一部分自我愧疚欠責,恨不得以死謝罪。

她像是生生地擁有了兩個靈魂,兩個人格一般,她無法讓體內的情緒合二為一,甚至反過來受到那些惡魔般的情緒的控制。

她似乎有些病态了。

她活得無價值,無意義,只有痛苦和怨恨,這樣的她遲早會死在自己手裏。

可直到昨夜,林晨紹托人将父親的衣冠送來,還附帶着一封信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活着原來還有意義。

邊關的将士每回上戰場前都會做好戰完的準備,所以上戰場之前,他們總是會寫上一份遺書,以防萬一。若是平安歸來便将遺書撕去,以除晦氣,若是不幸身亡,那這便是家屬最後的一絲念想。

小時候,父親也是會寫的,甚至每回上戰場之前,父親都會鄭重地告知自己,遺書在何處,如若他身死,要将遺書如何處置,自己又要投奔哪位親朋,他每一回都将後事交代得事無巨細,生怕他走後虧待了自己。

霍長君一開始也很認真地聽着,可是,他上戰場的次數太多了,多得霍長君都記不清到底撕毀過多少份未曾拆開的遺書了。無論多麽兇險的戰場,他總是有本事活着從戰場上回來,然後又将遺書撕掉,如此循環往複,漸漸地霍長君便也就不那麽擔心在意了。

他也就漸漸地沒寫了。

霍長君想起,他分明是主将,可以只坐鎮賬中運籌帷幄,可他偏偏熱愛戰場厮殺。年幼時以為他是自己喜歡厮殺拼搏的感覺,如今才明白他想的是自己上戰場多殺一人,身邊的兵将便少一人上戰場面對危險。

他從來如此,心中只有大義與家國。

所以,自己活得寒酸又拮據,一輩子就奢侈過一次,也是她出嫁的時候,十裏紅妝出了天幕城,人人贊嘆,一輩子也就沖動過一次,擔心她為了見她,搭上了自己的性命與半輩子的名聲。

霍長君扯了扯嘴角,自己就是父親的災星,若是沒有自己,父親會活得更好,更開心。

可沒想到,這回老頭真的去世了。

但,當她看見那熟悉的字跡時,霍長君心底那些肆虐暴戾的氣息瞬間都化為了平和與悲傷。

她的早已哭幹的淚水落在了信紙上。

“長君,見字如晤。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父親已經離開了。我曾想過,是不是要寫下這封信,你已經看過太多生死,自幼撕過的遺書比書本還厚,父親實在不知道寫下它對你又還有什麽意義。可是,長君,原諒父親,為父……為父實在是想你了,這也是父親最後一次唠叨你了。”

霍長君看見“想你”的那兩個字字跡有些歪歪扭扭,她不難想到自己那個沉默寡言的父親寫下這句話的時候心底到底經過了多少掙紮,才會把自己對女兒的思念放在遺書裏。

“長君,我自知為将者終有一日會死在戰場上,這是我的宿命也是我的幸運,我很滿足。我一生征戰沙場,樹敵無數,手握重權,引人猜忌。若我身亡,必會有無數紛争與猜忌。長君,我只告誡你一點,家國大義在上,個人私仇在下,不可妄動江山國本,守護黎民百姓是霍家人的使命。将軍守護的不是誰一個人某一家人的江山,而是黎民百姓的安穩幸福。這是我一生為之拼搏守護的信仰,我若亡于沙場,那是死得其所,我不怨無悔,你不必怨恨怪罪任何一個人。

長君,我亦知你心中對我将你嫁與太子始終存疑。可是當年恭王與太子之争,為父曾親眼見過二人對邊關之戰的策論。恭王性弱,遇戰則避,大事上容易任人宰割。而太子表面不顯山不露水,實則性剛,同時又懂得隐忍籌謀,可謀定大局而後動。長君,若今日是太平盛世,為父未必如此選擇,可今日邊關戰事未平,朝堂黨派相争不斷,性弱者如何能守住江山與朝堂?為父并非斷言誰更勝一籌,只是亂世需枭雄方可固天下。他或許不是最好的帝王,卻一定是能守得住大漢江山的國君。我将你嫁與他不僅是太後的請求,也是為了大漢着想。太子雖性剛強,卻過于偏執猜疑,而你一心赤誠,最是純善。如此,便是牽制他最好的人選。長君,原諒父親,為父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犧牲了你的婚事作為籌碼,這麽多年來讓你受委屈了。”

最後一頁的紙張略微硬化,霍長君撫摸着上面,那裏很有可能曾經滴落着父親的淚水。

“你十四歲便嫁往盛京,心智未曾開化便要遠離家人與故土,是為父的自私害你如此。長君,是我對不住你。我也沒有資格對你過多苛責,只求來年春雪化時,你能回來看一眼,足矣。”

朝堂上,衆人從霍長君出現的震驚中回神。

皇後娘娘竟是要親自出征?這可是前所未有,聞所未聞的消息。

頓時朝臣議論紛紛。

而謝行之臉“唰”地一下就耷拉了下來。

“臣自請帶兵出征西楚。”霍長君單膝跪地,身體略彎,拱手又重複了一遍。

“朕不許。”謝行之臉色發黑,冷聲道。

“我自幼在邊關長大,與燕軍将領周旋多年,沒人比我更清楚他的把戲。我父親戰死,霍将軍元氣大損,如今霍家只剩我一人,我有這個責任擔當起領導霍家軍的重任。單憑我姓霍這一點,世間便沒有人比我更适合這個位置了。”

她冰冷的眼眸看着謝行之,不帶一絲感情,沒有一點留戀。

她說了那麽多,謝行之一句都不信。可有一句她說對了,單憑她姓霍這一點,世間便沒有人比她更合适了。

若只論帶兵打仗的本事,林山河等人并無太大差別,都是半斤八兩,可眼下大漢的軍隊缺的是打贏勝仗的信心和一個能讓人相信,放心追随的将領。

所以她有天然的優勢。

而其他人,林山河倒是想領兵,只是他身上舊傷遍布,年歲又大,根本無力承擔這樣的重任。而林晨紹年歲小不能服衆,趙成洲遠離邊關多年早不知邊關之事,也難以服衆。

可這些都不是謝行之真正拒絕任命他們為主将的理由。

最根本的原因是,他根本不信任這其中的任何一個人。

所以,他才會想禦駕親征。

而,唯有她,可信又能用。

可是,謝行之突然間捏緊了拳頭。

“我不準。”

朝堂之上,他氣得說話都沒了分寸,他說不出自己為何生氣。可他就是憑直覺知道自己今日不能放她走。

他分明知道霍長君不會背叛自己,至少這一而再再而三的事情證明她就是會留在自己身邊,永遠在這裏陪着自己。可他就是不想答應,他渾身上下,從內到外都在抗拒這個建議。

倒是有朝臣覺得這還是個不錯的主意。

反正,如今誰上都是打敗仗,倒不如死馬當活馬醫,有人剛要上前一步贊同道:“臣以為這不失為一個好主意,皇後、”

可下一瞬當他感受到上面那束刺得人頭皮發麻的視線時,大臣的話瞬間咽了回去。

霍長君看着他,眸光冰冷,一如他既往的眼神,她說:“謝行之,我姓霍。”

這句話你提醒過我無數遍,我為此付出了難以承受的代價,如今我将這句話還給你,并願為之付出生命。

皇後今天被廢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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