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九陌缁塵

兩人穿過隧道, 都是全神戒備,但這回倒是沒發生什麽奇怪的事情,只是覺得地勢一路向下, 有風不斷從耳畔發間掠過, 帶着一股形容不出來的冷香。

道路狹窄,甚至容不得兩人并肩而行,景非桐打頭, 舒令嘉在後面跟着他,覺得耳畔的劍鳴之聲正在逐漸變得清晰, 知道他們這回應該是走對路了。

景非桐一邊走一邊低聲說道:“我之前聽人說過,進入秘洞之後,如果能夠有幸觸動先輩殘存的神識,就能得到點化或者傳承劍意,但是根據不同人的情況, 傳承的方式也不同, 所以沒辦法跟你說個确定的情況。你稍稍注意些。”

景非桐慣來穿的好,長衫廣袖,衣袂飄飄, 舒令嘉跟在他身後走,總是見到景非桐那寬大的袖子被風呼啦呼啦往自己面前吹,簡直像條大尾巴似的。

他被分散了一半注意力, 忍不住手欠揪了一下, 感興趣地問道:“那你是什麽方式啊, 說來聽聽。”

景非桐不覺微微一笑, 說道:“我進來的時候沒有受到攻擊,是在一片很濃的白霧裏,除此之外, 聽不見半點聲音,也看不到半點其他的顏色……”

舒令嘉接口道:“就像你的人生?”

主要是他對景非桐那句話反複想了好幾遍,印象實在太深刻了,此刻順口就說了出來。

說完之後,舒令嘉和景非桐同時默然,然後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景非桐道:“我越來越發現了,你的記性是真好,我這點把柄你要記一輩子是吧。”

舒令嘉笑道:“還不都是你自己說的。”

景非桐心道,我可只是随口說了一遍而已,誰想到你記得這麽清楚。再說你怎麽不說你聽的時候還是只狐貍呢,還用趴在別人腿上,尾巴把自己蓋住,豎起一只耳朵來聽。

只是這話他就不敢說了,咳了一聲憋回去,繼續講道:“然後我不知道走了多久,就聽見一陣木魚的聲響,濃霧中有個人開始吟唱經文。”

舒令嘉奇道:“念經?可我記得你說你是因為接受傳承,所以産生了心魔,你的心魔總不能是念經念出來的吧。”

景非桐正色道:“不錯,就是念經念出來的。”

舒令嘉有些愕然。

“其實我平時閑來無事,也看過不少經書,但是那人口中念誦的經文,我從來沒有見過,不過開口卻能跟他一起念誦出來,誦經的時候,便逐漸心境空明,神思缥缈,仿佛靈魂都要離體而出,見到廣大天地。”

景非桐說的這些,舒令嘉并不陌生,他們修行之人在悟道和提升境界的時候,經常會産生這種玄之又玄的感應,仿佛遠離一切俗世擾攘。

一般來說,到了這個地步,醒來的時候往往都會有重大參悟,但也絕對不能被打斷,否則便容易有走火入魔的風險。

景非桐道:“可是,就在我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超脫俗世的時候,眼前的白霧突然散開了,我在霧的那一邊,看見了一座山,一個人。”

舒令嘉越聽越是費解。

景非桐道:“我喊他,那個人卻轉身離去,想拉也拉不住。然後我看見……”

雖然不知道他要說什麽,但是舒令嘉本能地感覺到,景非桐即将說一句非常非常重要的話,這使他不覺屏住了呼吸,等待下文。

但景非桐沉默了好一會,卻說道:“抱歉,後面的事,我現在還講不出來。對我觸動太深了。”

舒令嘉頓了頓,道:“沒事。”

他又問:“然後你便生了心魔嗎?”

景非桐道:“總之就是看見白霧散開之後的場景,我的心神一下子就亂了,瞬間從那種飄然世外的感覺當中墜落。随即,所有的異象便全部消失,再回過神來,我便已經在秘洞之外的入口處了,而整個秘洞已經關閉。”

“從那以後,心魔漸生,一直困擾我至今。”

景非桐講完之後,舒令嘉也沒再說話,兩人心事重重,各有所思,周圍一時寂靜,只能聽見腳步聲響與風聲飒飒。

突然,走在前面的景非桐停住了腳步,手臂微擡,半擋在舒令嘉身前,戒備地望向前方。

舒令嘉順着他的目光一看,只見整條隧道已經到了盡頭,兩人前面正站着一個人影,一手持劍,端然而立。

可是等了片刻之後,那人卻沒有動彈,也沒有說話。

舒令嘉扒着景非桐的胳膊,從他身後擠了出來,說道:“這位……前輩?”

他一開口,便見對方驀然擡首,看向自己,竟是位須發皆白的老者,雙目湛湛有神。

随即,只見他劍芒一閃,竟二話不說,便向着舒令嘉刺了過來。

舒令嘉和景非桐都是一凜,幾乎是同時抽手拔劍。

舒令嘉的距離更近一些,飛身搶在景非桐前方,向着老者的劍鋒迎去。

雙劍交擊的一剎,四周光華大盛,觸目如芒,舒令嘉只覺得劍上陡然傳來一股平生所未遇之巨力,使他不得不将雙手交握劍柄,才能力保手中長劍不會脫手而出。

但饒是如此,他腳下也不由連連後退,那老者則向前力壓,一攻一守之間,舒令嘉已經退出去了十餘丈,後背重重靠在牆上,額角也已然見汗。

他用力握緊劍柄,此時方才有餘裕朝旁邊看了一眼,驚覺景非桐竟不知去了何處。

舒令嘉将劍鋒一錯一挑,趁勢轉身,一個背手劍擋住了對方攻勢,同時飛身躍起,竟從那老者的肩頭上躍了過去,喊道:“師兄?”

景非桐沒有應答,對手的劍卻已經到了,舒令嘉順勢将自己的劍一豎,劍面不差毫厘,阻住了劍鋒,但同時又被向後逼退數步。

但即便如此,舒令嘉還是能夠感受到,對方并未盡全力,若不是他手下容情,恐怕此時這幾招之間,便能取了自己性命。

如此高手,乃是他生平僅見,即便是何子濯景非桐等人都有所不及,舒令嘉便已經知道對方的身份了。

他一定是這秘洞之主留下的神識。

舒令嘉剛說了聲“前輩”,那老者卻忽然停劍,詫異道:“你為何不盡全力?”

舒令嘉自己覺得他已經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不知道老者此問從何而來,感覺像是說自己表現不好的意思,有些在意,問道:“前輩是覺得我的劍法有哪裏不足嗎?”

那老者打量他片刻,忽然眉毛立起,勃然而怒,喝問道:“你竟然不記得?當年所學都盡數忘了,還受得什麽傳承!”

這一聲高喝宛若從九天之外傳來,使得舒令嘉不覺愕然,随即便見對方一劍刺來,快的出奇,正正點中了他眉心之處。

沒有痛意傳來,卻仿佛一線冰涼,順着眉心之處直接擴散開來,傳遍周身,四下轉眼間天地已換,竟成了另外一片場景。

那是一間佛堂。

舒令嘉正對面的神龛中供着一尊菩薩像,端嚴坐于高處,眉眼微垂,慈和悲憫。

佛像之前的香爐當中,三柱檀香正在燒着,袅袅的香氣逐漸散開,一點一點,充溢至佛堂的每一處角落。

而舒令嘉自己,卻席地坐在窗下,一腿曲膝支起,一腿随意伸直,背靠着牆面,搭在膝蓋的手裏還拿着一個酒壺。

他好像是剛剛喝完一口酒,嘴裏火辣辣的。

舒令嘉不知道這究竟是個什麽地方,感覺自己仿佛是附在了什麽人的身上。

他看看上頭正對着的佛像,他覺得這人目前的舉動委實有些過于嚣張了,要是被哪個和尚碰見,一定會掄起掃帚追着打。

剛這樣想着,旁邊的房門就被一下子推開,有個人走了進來,說道:“原來你在這,讓我好找!”

舒令嘉轉過頭去,朦朦胧胧的,像是心裏知道這個人是誰,但是又看不清楚他的臉。

他聽到自己叫了一聲“師兄”。

那人走到他跟前看了看,便直接将舒令嘉的酒壺搶了下來,說道:“臭小子,還以為你跑到哪去了,可讓我好找,原來竟是躲在這地方喝酒!不怕被師尊發現了罰你抄經啊。”

他話中雖然帶着責備,語氣卻是十分親昵的。

他附身這人顯然并不怕這位師兄,被搶了酒壺之後,人還懶洋洋地坐着,頗有點恃寵而驕的意思,說道:“反正現在酒壺在你手裏,被撞見了就說你喝的。”

對方笑了笑,竟果然提起酒壺來,也灌了一口,說道:“那有什麽不成的?好兄弟有難同當。”

舒令嘉也笑了,拍拍身邊的地面,道:“坐下待會?”

那人便也在他旁邊坐下了,華麗的衣擺毫不在意地鋪展在地上,柔聲問他道:“怎麽,還沒做出決定嗎?心裏是不是很為難?”

舒令嘉“嗯”了一聲。

對方便捏了捏他的肩膀。

舒令嘉說道:“我就是想不明白,當初他們為什麽會抛下我。我娘明明說好了讓我等着回來找我,明明并沒有出事,為什麽就不回來了?既然根本就不想要我,我現在又何必接到個消息,就眼巴巴地趕回去?”

聽見從“自己”的口中說出這樣一番話,舒令嘉心底陡然一凜。

這是什麽意思?

他方才一直覺得,自己應該是附在別人的身上,經歷着某個陌生人的人生,因為在他記憶中,從來沒有到過這樣的地方,認識這麽一個人。

——畢竟一只狐貍精,哪怕是再正經不過的狐貍精,多多少少都會對和尚的東西有些過敏的。

可是在舒令嘉的印象中,确實記得母親曾對自己說讓他藏好了等着她回來,雖然後面的事情舒令嘉已經全然想不起來了,卻正好能和此時的話對上。

這裏到底是假造出來的幻境,屬于別人的人生,還是真實發生的過去?

這位“師兄”又是誰,為什麽自己會一點印象都沒有?

但此時的舒令嘉也并不是狐貍,分明已經是個少年模樣,這又跟何子濯帶他上山時的情況對不上了。

心中思緒萬千,一時湧起諸多猜測,舒令嘉有心再多聽幾句,他自己卻沒有再說下去。

身邊那位師兄開口道:“這當中的情況複雜,确實有很多難解之處,其實我自然是不願意讓你回去的,太危險,又要離開我身邊。”

他注視着舒令嘉,按住他的肩膀,問道:“你自己又覺得回去是否有必要呢?”

對方明明也是個少年人,但語氣沉穩中又透出內斂睿智,在他面前完全是一副穩固如山的兄長姿态,穩穩撐住一切的憂慮不安。

舒令嘉猶豫道:“我也說不好。”

“那如果你不回去,又會不會後悔?”

舒令嘉頓了頓,老老實實地說:“會。”

那位師兄便笑了,柔聲說道:“那便去罷。既然有些事明明可以避免,為什麽又要讓遺憾發生呢?”

舒令嘉道:“我只怕去了會更後悔。小時候見不到父母,總會想象他們的樣子,想象的太完美了。但現實往往并沒有想象更好。”

對方微微搖頭,說道:“也不要這麽想,既然在那種情況下将你放下,必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這麽多年不曾聯系,說不定是知道你過的很好,怕連累你。我覺得倒不如等師尊回來再問一問,他把你接上西天,是無意中的緣分呢,還是受人所托呢?”

舒令嘉一挑眉,道:“是麽?”

“自然是。”

那位師兄笑着向窗外一指,說道:“就像這棵樹,你以為它要枯死了,但是留了一年,發現春來是竟然還開滿繁華遍枝頭。這就是現實中的事比想的更好啊!唯有如此,方得驚喜。”

舒令嘉想了想,也笑了,道:“你說的是,遇事逃避本來也不是我的脾氣,我不糾結此事了便是。明天看看再說吧,高興去就去,不高興去就不去。”

對方含笑點頭。

這樣決定之後,舒令嘉心裏也松快了,站起身來,又也将他師兄從地上扯起,說道:“那就這樣。走,不想這事了,咱們練劍去!”

兩人便出了佛堂練劍。

舒令嘉拔出劍來,自然而然便使出了令他自己全然陌生的劍招,這完全不同于淩霄派的劍法,但很明顯跟對面與他切磋的人師出同源,證明了兩人絕對是嫡親的師兄弟無疑。

他此時所表現出來的劍術水平,甚至可以說……比受傷前還要高明許多。

這些劍招舒令嘉明明沒有學過,揮劍之時卻是得心應手,竟有種失而複得一般的狂喜之感,仿佛體內深藏的某種力量得到了釋放,說不出的痛快淋漓。

酣戰之中,對方的劍鋒快如殘影,卻又綿密無聲,仿佛早春時節淺青色的細雨,劍鋒過處雨霧飛揚,于溫柔中暗藏殺機。

這是一個很好的對手,也讓舒令嘉越來越是得心應手。

随着一聲清嘯,在重重疊疊的雨幕中精準迎上了師兄的劍刃,剎那之間,劍光沖天而起,雲開雨霁,彩徹區明。

天地間陡然一道明光大亮,而後光芒之中,眼前場景一轉,又已是沉沉黑夜。

他站在一個小院子中,身披着一身夜霜,仿佛深秋天氣,晚來寒涼,身邊已經沒有了人。

月轉回廊,青石板的臺階上宛若積水,柔波一般的光線脈脈流動。

遠處另一座的峰頂傳來鐘聲回響,舒令嘉走到一間廂房的外面,沒敲門,直接将兩扇門板推開,大搖大擺地便走了進去。

聽到聲音,榻上坐起來一個人,穿着白色的中衣,外面披了件衫子,還是那位師兄。

對方見到他後又驚又喜,起身說道:“這麽快就回來了?”

他不等回答,又拉了下舒令嘉的手,說道:“手怎麽這麽涼,外面是不是很冷?快坐下暖和暖和。”

舒令嘉說句“好啊”,沒坐旁邊的椅子,直接往他床邊一坐,掀起被子把手伸進去捂了捂,笑着打趣道:“高床軟枕,雲帳錦被,你倒是會享受,就是還缺了溫香軟玉,差點意思。”

對方走到桌邊倒了杯熱茶,任由他禍害自己的床鋪,也不阻止,聽了舒令嘉的話,也只是沖他笑,頗有幾分意味深長的意思。

舒令嘉奇道:“你笑的這麽詭異幹什麽,我在說你……”

說到一半,他忽然也反應過來,到了嘴邊的話頓住,抿了下唇,臉上有些發熱。

他師兄見狀,不由大笑起來,将茶杯遞給他,道:“喝水罷。”

舒令嘉白了他一眼,順手接過杯子,一口氣将水灌了下去。

然後他将空杯子往師兄手裏一塞,這才道:“我今天這麽晚來,是因為明個一早,你又見不着我了。”

對方正要将茶杯放回桌上,聽他這樣說又頓住了,回頭道:“你還要走?”

舒令嘉顯然心情很好,話中也帶着笑意,說道:“嗯。這次見到我父親了,還故意變成狐貍去看了幾個兄弟,大家都很好,但是沒見到我娘,所以我還要下山一趟。其實可以直接去的,這不是趕着過來跟你說一聲麽。”

那位師兄怔怔聽着,表情有些惆悵,看了一眼窗外的月亮,說道:“子時剛過,那就只有半晚上了。”

舒令嘉笑道:“我又不是不回來。”

“別瞎說,老是口沒遮攔的。”他師兄也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嘆氣道,“我都有些後悔之前那樣勸說過你了,最近總是很長時間都難得見你一面,樂不思蜀了吧?”

舒令嘉笑道:“很想我麽?”

“當然想你啦,認識以來,你都沒離開我身邊這麽長時間過。不過左右能找到自己的親人是件好事,我也為你高興。我更擔心的是你孤身在外,會遇到什麽危險。”

舒令嘉要說話,對方卻一擡手,堵住了他的話頭:“行了,什麽都不用說,我知道你本事大,但總是容易認識了什麽人就掏心掏肺的,就你這脾氣,總是讓人擔心你在外面吃虧。”

他話說的認真,舒令嘉卻只是不耐煩,漫不經心地應着,拿起床頭上一本書翻了翻,見是佛經,便不感興趣地扔到一邊,又去瞧被子上的花紋。

對方見他如此,也只能長嘆一聲,捏着他的臉,把他的頭硬掰過來,說道:“總之我也攔不住你,遇到什麽事別逞強,立刻給我傳信,聽到沒有?”

舒令嘉道:“知道了知道了,有困難找師兄——好像你比我厲害多少似的,嘁。”

對方也被他給氣笑了,搖了搖頭說:“得了,不說便是,你要是煩我還不更加不回來了。時候不早,別回你那了,躺我床上歇會罷。”

舒令嘉舒了一口氣:“哥哥,我都累了,你可算說了句我喜歡聽的。”

他彎腰脫了鞋上床,然後又向裏側讓了讓,師兄弟便像小時候無數次的那樣,在同一張床上歇了下來。

紗帳被外面的風掀的飛起來,月光綿綿地透窗而入,舒令嘉要躺下來的時候,忽然看見床頭上倒扣着一面銅鏡,鏡子背面的花紋古樸而精致。

舒令嘉便将鏡子拿了起來,笑着說道:“你怎麽回事,都到現在了還是要把鏡子扣起來放嗎?真怕麻羔會鑽出來吃了你不成?”

他一邊說,一邊惡作劇似的,沖着鏡子扮了個鬼臉。

銅鏡照人本來就模糊,這個時候光線又暗,舒令嘉這個鬼臉做出來,便看見鏡子中那人也在沖着他眯起眼睛,吐舌一笑,那目光中閃爍着幽暗的光線,竟是說不出的詭異猙獰。

舒令嘉心頭一震,動作不由僵住,只覺得鏡面上好像有某種詭異的魔力一般,将他的目光給吸住了。

然後他眼睜睜地看到,自己的臉正在逐漸變化着。

挺直的鼻梁略略塌了下去,下巴稍稍拉長了一些,變得越來越尖,眼睛狹長,而頭發則全部披散下來,瘋狂生長着,遮住了兩側的面頰。

白色的衣領慢慢暈上一重血色,頃刻間便成了一襲紅衣。

一霎眼的功夫,鏡子中的人竟變成了一個穿着暗紅色宮裝的女子!

舒令嘉睜大眼睛,對方卻露出一個有些猙獰的笑意。

她看起來大約像是凡人四十來歲的年紀,相貌也算是秀麗,只不過神情看起來有幾分陰森。

那雙眼睛空空洞洞地盯着舒令嘉,随即,流出了兩行血淚。

舒令嘉正驚詫地看着那名女子,便感到懷中有什麽東西不斷震顫,他摸出來一看,發現竟然是之前從姜桡手裏得到的那串珠子!

不對,他不是附在了別人身上嗎?這珠子怎會此時出現?

鏡子裏的女子看見那串珠子,突然便狂吼了一聲,暴跳而起,她的手竟然直接打破了鏡面,十指尖尖,指甲如同刀刃,向着舒令嘉迎面抓了過來。

這一下出手極快,距離又極近,舒令嘉情急之下腰身向後一仰,那只手竟然以人類絕不可能做到的角度轉了一個彎,依舊向着他的面門抓來。

眼看那手指距離他的眼珠只有分毫之差,舒令嘉瞪大眼睛,驟然驚醒。

他還是在方才南澤山頂的秘洞之中。

面前那位老者已經消失了,舒令嘉手裏還提着威猛劍站在隧道的出口處,額頭上的汗水還沒有幹,手臂有些微微地酸痛。

但體力靈息融彙貫通,經脈運轉順暢無阻,之前切磋那些劍招,竟然并沒有忘記,而是清晰地映在腦海中,竟像已經練過千遍萬遍。

明明只是一剎的功夫,他卻覺得仿佛過了一生那樣漫長,想起夢中那位師兄,竟讓人覺得心生悵惘。

舒令嘉想,他叮囑了我那麽多,我還沒有好好答應一聲呢。

黃粱一夢,不過夢盡人生六十載,南柯幻景,更只是飛黃騰達二十年,但夢中事事可得圓滿,他這一夢,卻是遺憾不盡,滿腹疑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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