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王子公主 想到譚佳人住進家裏,他雙頰……
譚佳人第一次近距離接觸英式管家, 老人身穿熨燙妥帖的深色西裝,襯衫和手套雪白,皮鞋擦得铮亮, 舉止優雅, 做事嚴謹幹練,簡單問過幾句話, 便指揮司機,幫郁銀辦理出院手續,然後拉上她們去酒店退房,令人感到無限安心。
保姆車離開酒店所在的塞納河右岸, 向位于塞納河左岸的巴黎第七區駛去,一路上經過羅浮宮、奧賽美術館、埃菲爾鐵塔,譚佳人沒空欣賞車窗外的美景,她在算買的旅游醫療保險是否能覆蓋郁銀的住院費用, 當然, 有錢人可能不在乎這點開銷,但介不介意是人家的事, 能不能算清是她的事,VIP客戶旅行額外産生的費用要交代明白。
車子悄然駛入聖日耳曼大道的某處幽靜街區, 停在一幢具有百年歷史的白色大宅前,譚佳人和郁銀下車,望着規模宏大的法式新古典主義城堡, 驚訝得合不攏嘴。
譚佳人意識到失态馬上調整表情, 免得跟劉姥姥進大觀園沒見過世面一般被人看笑話,偷觑郁銀,她非常實誠地發出贊嘆聲,“天啊, 這是皇宮吧。”
譚佳人目光投向挂在門口的古樸銅牌,上面镌刻了這座宅邸的歷史,建于18世紀,與孟德斯鸠同一時代,按人類年齡算,二百多歲了。
她自诩見識不凡,等閑穿金戴銀,豪車代步的富人已不令她吃驚,但能在巴黎寸土寸金的第七區擁有帶前院和後花園的大宅,說明主人是富人中的富人,Super Rich,這是國外的定義,可以理解為超級富豪聯盟中的最頂層。
之前,她對賀九臯有諸多誤會,以為他和珠寶商鄭大明一樣,是個開貴價車撐門面,做投機買賣發跡的暴發戶,沒想到來自“老錢”階層,不過也不能太早下結論,住得起巴黎第七區豪宅的亞洲人屢見不鮮,誰能說清他們的錢來路正不正,沒準兒就有搜刮民脂民膏從國內叛逃的反動派呢。
郁銀用英語問管家:“這是九臯哥哥的家嗎?”
不像姐姐參與管理家族生意,她每天只發愁體重問題,完全不關心自家企業的新動态,這次生病,母親說會找熟人照顧她,而這位“熟人”是南國集團老總的兒子,他和自家的優乳集團聯合收購巴黎的一家食品公司,母親特地囑咐她,“你嘴巴甜一點,記得叫哥哥。”
西方思維的管家對女客突然攀親雖然不解,但照實道:“這座大宅是賀氏的房産,嚴格說并非小賀先生的‘家’,平時賀君言先生在巴黎逗留時會住進來。”
譚佳人留心聽,暗暗點頭,在超級有錢人眼中,沒有家只有房産,不會投入感情,作為商品或者投資,用來交易增值而已。
郁銀對誰是“賀君言”不感興趣,她看着綠色大門上的金色雕花把手随口說:“不會是鍍金的吧。”
管家說:“對,鍍金的,也是古董。”
大門打開,他們踩着白石砌的路,走過拱形門廊,推開綠色鐵藝門,白屋藍頂的房子近在眼前。
管家吩咐仆人将兩位女客的行李箱搬到樓上客房,接着為她們介紹:“這處房産占地約四千多平米,由庭院、主樓、輔樓、陽光房、花園組成,賀氏上個世紀購入後,秉持尊重和保護歷史文物建築的原則,進行了為期三年的精心修繕和改造,新顏換舊貌,其精美典雅更勝以往,主建築一共三層,有兩部電梯,五個停車位,請随我進屋。”
進入門廳的剎那,譚佳人感覺自己的眼睛不夠用了,軒闊的門廳兩側由紅木鑲邊的鏡子組成長廊,天花板金色石膏線勾勒的花紋很雅致,與垂吊的水晶燈倒映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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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廳內金碧輝煌,裝飾着雕像、壁畫、吊燈、工藝精湛的家具,以及藝術珍品,拱形落地窗、廊柱、門、天花板也只用金色線條加以點綴,不會喧賓奪主,烘托出浪漫華美的法式情調。
兩個會客廳,一個充滿複古氣息,用于接待外客,一個中西合璧,陳列着藝術珍藏,假如全部是真品的話,那麽這些藝術品的價值加起來可能都超過房價了,難怪雇了安保團隊看家護院,她眼睛沒看錯的話,有幾個黑衣保镖就住在輔樓。
管家非常有耐心地為她們講述房子的歷史,從豪華的禮賓廳宴請過哪些大人物說到拼花大理石地板上鋪着手工真絲地毯,郁銀如同好奇的小孩,不停地提問,不停地驚嘆,活力滿滿,看來醫院的治療很有效果,回國前只需盯住她好好吃飯,這趟商務旅行就能交差了。
逐層游覽完畢,進入田園風的淡綠色客房,譚佳人關上門,跳到大床上,用力颠了兩下,感受床墊彈性,臉蹭着絲滑的床單,閉眼小憩,忽然她想起VIP客戶程蘭的囑托,對了,她有任務在身,總結的話,倆字:助攻。
應該沒問題吧,一個王子,一個公主,還有一個童話般的城堡,在這樣的環境中,哪用旁人指導談戀愛,肯定一眼萬年,呲啦呲啦地冒火花,說不定倆人好上了,還嫌她這個電燈泡太亮呢,反正見機行事,識趣點總歸沒錯。
賀九臯白天專程考察SA健康食品公司建在巴黎郊區的加工廠,又返回主城區參觀他們的實驗室,與SA管理層開會探讨收購事宜,行程安排緊湊。
晚上參加投資人酒會,互相交流圈子內的“消息”,銀行家、基金經理、風險投資人關起門,大家圍着雞尾酒桌,喝着酒,談論證券市場上的某個商品的價格是否高于其價值水平,高的話就有做空的商機,加大力度投資成長中的企業,切斷不能盈利企業的資金,因為這些能量巨大的人,有的企業迎來繁榮的前景,有的企業走向沒落,雖然殘酷,但誰有黃金誰定法則,市場優勝劣汰,不符合要求者出局,這就是資本的玩法。
喝了幾杯酒,男人們的話題轉向圈內的桃色新聞,譬如某某銀行家當了糖爹,為一個漂亮的糖寶提供經濟援助。
有人不屑,“花錢購買感情是我見過最愚蠢的做法。”
一位保守派附和,并破口大罵:“世風日下。”
也有人持不同看法,操着牛津腔說:“The city streets are paved with gold diggers——”
賀九臯忍不住笑,英國老兄開腔就踩拜金者,沒辦法,這些人活在“誰真誰假,我能相信誰”的噩夢中,包括他在內永遠無法真正地相信任何人,總覺得自己會被拜金者利用。
有人大聲抗議,“嘿,這是巴黎,請說法文。”
“好吧”,來自英國的男人說,“我的意思是既然滿大街的拜金者,不如明碼标價,找個周末情人,就算她開價10萬英鎊我也認了,總比嘴上說愛我,實際上沖我錢來的女人真實吧,社交場合,我需要手臂上挽個漂亮姑娘,與她共度浪漫時光,性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親密的情感體驗,這可比花時間和精力全情投入到一段傳統感情中便宜安全多了。總而言之,真愛遙不可及,與其娶妻不如找個可心的挂臂女郎。”
賀九臯神思飄遠,想到譚佳人住進家裏,他雙頰泛紅,身體發熱,當然,也許是酒勁上來的作用,他此刻意志薄弱,并不想分辨是哪種原因造成的,一心挂念着譚佳人。
她參觀他的房子了嗎,作何感想?有沒有發現他兒時刻在牆上的自畫像?
特意吩咐女傭把他小時候住過的薄荷屋安排給譚佳人,那間房的露臺能望見埃菲爾鐵塔,她會喜歡嗎?
廚師做的料理合她口味嗎?
她休息沒有,希望她別太早睡,最好能等他回家打個照面。
家?他真是喝醉了,暫住的地方算哪門子“家”啊,但只要他願意,又有什麽不可以,想到譚佳人在“家”等他,他沒來由地感到幸福,于是他膨脹起來,自認為與在座自欺欺人的可憐鬼們不同,他至少還有尋找真愛的勇氣。
如賀九臯所想,譚佳人享受貴族的鎏金按摩浴缸,泡了個香噴噴的玫瑰花浴,随意紮了個丸子頭,穿上一身很搭房間顏色的泡泡紗薄荷綠條紋睡衣,去敲隔壁的門。
郁銀躺在啵啵床上輾轉反側,望着頭頂的織錦帳子死活睡不着,聽到敲門聲,坐起來,高興地說:“我還沒鎖門,請進。”
譚佳人進屋,看到郁銀披着頭發,穿着白睡裙,盤腿坐在四柱床上,有一種羅馬假日的電影feel,環視四周,這間房就像曾經有公主住過,裝飾靡麗繁複。
郁銀扭扭身子,撒嬌,“譚佳人,我睡不着。”
因為你在醫院睡多了——譚佳人笑着說:“刷刷手機,一會兒就睡着了。”
郁銀說:“我玩了好幾個小時手機,沒意思,不知道是不是九臯哥哥家太大了,沒人氣,尤其是二樓,空蕩蕩的,我有點害怕。”
“別自己吓自己”,譚佳人笑着說,“我去餐廳幫你煮點助眠的熱飲。”
郁銀感激,“謝謝你,譚佳人”,她臨時想起一件事,“管家說九臯哥哥的書房有很多藏書,而且特別全,你能幫我找本安徒生童話嗎,我想回顧小美人魚。”
譚佳人心說費那事,你手機上不能看嗎,不過有的人就喜歡看紙質書吧,她笑笑說:“好的。”
征求管家的同意,譚佳人跟着老人穿過走廊,乘電梯下樓,來到後花園的一個圓頂建築中,燈光亮起的一刻,她睜大眼睛,這哪兒是書房啊,根本是座私人圖書館,兩層樓高的書架堆滿整齊的書籍,牆壁上懸挂着施爾德.哈森的印象主義畫,她有位客戶在佳士得拍賣行拍下過這位畫家的作品,花了700萬美金,眼前這幅《開花的樹》不會低于2000萬美金,啧啧,瘋狂的有錢人。
她提醒自己行動小心,萬一碰壞啥東西,傾家蕩産都賠不起。
管家走到放童話的書架,按編號找出本中文版安徒生童話集,譚佳人視線順着看過去,發現各種版本文字的安徒生童話,其中竟然有安徒生的插畫和手稿,哇,厲害了,誰呀,這麽熱愛童話。
她謝過管家,沒驚動傭人,獨自去廚房找材料煮熱飲。
賀九臯歸心似箭,結束紳士間的閑聊,回到家,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問管家,小姐們睡着了嗎?
管家說沒有,他提醒主人帶着酒味見客将會十分失禮。
一語驚醒夢中人,賀九臯皺着鼻子聞聞自己,氣味确實不大清新,他擡起頭笑着說:“謝謝,我先去洗澡。”
他把自己從頭到腳打理清爽,雙手攏住嘴巴呼氣,涼涼的薄荷味,不錯。
走入名品店大小的衣帽間,他對着整排的衣服陷入苦惱,試了幾套衣服都不太滿意,晚禮服過于隆重,西裝又過于刻意,只是打個招呼,有必要穿得太正式嗎?
賀九臯最終選了一套布料柔軟的淺色睡衣睡褲,外面披了件滾邊黑色天鵝絨暗花長袍,趿拉着羅緞拖鞋,興沖沖地去找譚佳人,管家說了,她在廚房煮飲品。
走到螺旋樓梯時,他放緩腳步,端起姿态,兒時的禮儀老師說過,男人任何時候都不能失掉風度,“假如你舉止輕浮,別人會認為你是個輕浮的人,不會給予你尊重”,他一直緊遵教誨,特別是現在,他希望在譚佳人眼中,自己是個穩重可靠的男人。
譚佳人一手端着熱氣騰騰的薰衣草茶,一手抱着安徒生童話,聽到腳步聲,擡頭看向鋪着紅毯的螺旋樓梯,視野中鋪陳出一幅油畫,璀璨奪目的水晶燈下,頭發微卷的男子單手扶着雕花欄杆,目光遙遙地望來,高大的身軀披着華貴的錦袍,神情矜持傲然,如同夢一般不可企及。
她心裏模糊生出一個想法,童話故事中的王子大概就這般模樣吧,與他相配的只能是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