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還來不及開口問,一只渾身雪白的長毛貓倏地由草叢一端鑽了出來,朝着兩人喵喵叫了兩聲。
“福朵兒!”女子一喜,心思由他身上轉移,接着持續以匍匐前進的姿勢往白毛貓而去,口中還不斷的和貓兒說着話,“福朵兒?福朵兒?姊姊瞧見你啦!別跑,別跑啊!”
聽着她稚嫩的嗓音愈來愈遠,鼻息呼吸間那一縷香跟着淡去,司徒或躍的心底沒來由的泛起淡淡的失落。
聽聞霁拓淩的後宮單薄,僅有一後,卻是留在一處無人知曉的地方,所生的子嗣也應該不是這個年紀。
那麽,這個年約十六、七歲的姑娘到底是誰?
就算是入宮的顯貴家女兒或皇家之嬌,這麽大剌剌的壓在他身上,竟沒生出半點女兒家羞赧的反應?更不該有匍匐前進的荒謬、失儀舉止出現才是。
心思千回百轉,他正猶豫着該不該尾随女子身後一探究竟,驀地,一抹充滿笑意的嗓音伴随着雜沓的腳步聲一同落入耳底。
“國師,不躺錦榻,改躺地榻,是在感受天地靈氣嗎?”訝異言行舉止向來莊重得宜的司徒或躍會有如此失儀的舉止,霁拓淩不免感到莞爾,打趣的問。
司徒或躍猛地拉回思緒,循聲望去,只見身着一襲明黃色龍袍的霁拓淩英氣勃發的出現在眼前,當下斂住神色,想要起身行禮。
“國師護國有功,如今帶傷在身,不必拘禮。”霁拓淩開口制止。
能受到皇帝如此重視,司徒或躍卻不敢逾越,暗暗壓抑方才浮動的心思,守禮自持的起身,整衣後行禮,“皇上萬福。”并思忖着,該如何回應方才皇帝所提出的疑問?
這時,霁拓淩卻轉了話鋒,關切的問:“今日國師感覺如何?傷處是否還會劇痛?”
“勞皇上費心,禦醫已為微臣處理好肩上傷處,也喝過幾帖去毒湯藥,微臣已無大礙。”
“如此甚好。”
司徒或躍擅長堪輿之術、奇門遁甲、五行八卦等術數,他若有任何用常理難解之事,均會找他商議。
王朝能得司徒或躍如此不可多得的人才輔助,是王朝之福,加上他身上之傷是敵軍所為,等同為國而傷,他不可能漠視。
“此次戰役,朕已準備拟列論功行賞名冊,國師居功厥偉,可有想要什麽封賞?”
“微臣僅是順天命來到皇上身邊,盡應盡之本分,毋需封賞。”司徒或躍開口,輪廓深邃的清俊面貌有着谪仙一般的淡泊無欲。
其實他內心最深的想望是等待那女子的出現,拯救她,也形同拯救自己,讓異色雙眸褪去天職,恢複常人瞳色,如願當個平凡人。
可惜,如此想望僅有天能幫他,而今,時機未到,他只能遵行天命,留在霁拓淩身邊,輔佐他安定天下大業。
霁拓淩與司徒或躍相識的時間雖短,卻對他的性格、喜好了若指掌,如此無欲無求的答案在他預想的範圍裏。
“既有功便不可無賞,你目前不需要,朕暫且就幫你記下。”頓住,他思量許久,才意味深長的又說:“待你傷愈後,朕還有一事需要請你幫忙。”
“皇上不必擔心微臣的傷,但說無妨。”
霁拓淩略略壓低眼眉,思忖片刻才開口,“既是如此,那國師就随我走一趟後宮吧!”
“後宮?!”後宮向來不允許外臣進入,他不懂,皇帝為何會突然做出如此請求?
“朕想請你為一個人斷症。”
斷症?他非大夫,皇帝為何會要他替人斷症?
“微臣驽鈍,請皇上明示。”
霁拓淩挑起眉頭,望了他謙定的神态一眼,嘴角揚起淡得幾不可見的笑意。他若驽鈍,天底下還有聰慧之人嗎?
“國師見了就知道,你就随朕走一趟吧!”
司徒或躍領了聖命,随着霁拓淩一同進入後宮,來到一處植滿香草,名喚芷蘭殿的宮殿外。
他的腳步才定,便覺得鼻息間漫着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而那味道……似乎在哪兒聞過?
“皇上萬福聖安。”
驚見聖駕親臨,芷蘭殿的宮人們紛紛上前行禮,打斷了司徒或躍微微分神的心思。
“都起來吧!”見到宮人們臉上均有異色,霁拓淩敏銳的攢起眉頭,厲聲詢問,“怎麽一回事?”
瞬間,氣氛變得凝滞。
一名宮人不敢遲疑,急忙回道:“皇上,公主……公主跑出去了。”
“出去多久了?誰跟在身邊?”
不敢直視天威,芷蘭殿的宮人們紛紛垂下頭。
“大約半個時辰,月兒、柳兒和小柱子跟着公主出去的。”那名宮人恭敬的回答。
霁拓淩的臉色都青了。“馬上把公主找回來!”
妹妹的身邊雖然有宮女太監跟着,但那宛若稚兒的心性太過天真無邪,很可能忽略了潛藏其中的危機。
她哪一回跑出寝殿,不是受着傷回來的?
思及這點,霁拓淩難掩憂心,兩道濃眉緊緊蹙起。
“皇上毋需過度擔憂,宮中守衛森嚴,小公主的安全應當無虞才是。”司徒或躍安撫道。
霁拓淩沉默片刻,才徐徐開口,“讓朕憂心的不是朕的小公主……是朕的皇妹……”
從未聽聞霁拓淩還有個皇妹,司徒或躍露出微微訝異的神态。“皇上的皇妹?!”
“雨兒是朕年歲最小的妹妹,從小就是一個癡兒……為了雨兒的名聲與安全,她的存在是宮中的秘密。”提起妹妹,霁拓淩臉上嚴厲的表情蕩然無存,只有柔軟。
無奈,縱使他與母妃竭力守護,仍舊無法管控妹妹那全憑心性做主的失控舉止。
因而在她的寝殿四周,時時上演尋人的戲碼,漸漸的,宮人們竊竊私語着,霁氏皇宮中有個無魂公主的流言。
他雖嚴禁宮人們嚼舌根,拿妹妹當話柄,但盼望有一日妹妹能恢複正常,過正常姑娘家該有的生活。
司徒或躍了然的颔了颔首,原來這朵嬌花一直留在後宮秘密養着,莫怪無人知曉。
“所以皇上要我斷症的人是她?”
“是。雨兒一直是朕和太後最挂心、疼憐的……”霁拓淩深深的嘆了口氣,“霁氏一族從未有過癡兒,雨兒是個例外。狀況好時像個稚兒,單純得像張白紙;狀況差時則像個沒生命的布娃娃,空洞迷茫的怔怔坐在榻上一整日。自小到大不知為她延請了多少大夫、名醫,全都診斷不出原因。原本早些時日就要勞煩你,但正巧遇上西疆兩族聯盟的叛軍作亂,這件事因此耽擱了下來。”
司徒或躍立即明白皇帝的意思。“皇上是想要借由微臣之力,查明雨公主為何有此病症嗎?”
“而今,你是朕與雨兒唯一的希望。”霁拓淩望向他,充滿希冀的眼眸裏有着渴求。
他眼底的希冀太過沉重,司徒或躍別開眼,思索了片刻才開口,“皇上,可否先将雨公主的生辰八字交給微臣?”
如果能由霁雨的生辰八字看出端倪是再好不過的事,畢竟他依方才聽到的狀況判斷,她像是掉了魂;人有三魂,若靈魂出了毛病,人就會癡傻,只是狀況未明前,他無法妄下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