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死亡和他，也只不過是一步的距離。
當時就只差那一步，身後的門就被人一腳踹開，接着一聲隐含不耐的聲音響起：“啧！真晦氣。”
他本來以為來人會離開或者勸說他不要跳。
沒想到那人卻道：“我能在這抽根煙嗎？不耽誤你跳樓。”
話是詢問，那人卻一邊往出磕煙一邊走了過來，顯然是答不答應他都要在這裏抽。
而這個人，就是霍峥。
霍峥往他旁邊一坐，比他還像是要跳樓的人，低頭點了煙，一邊抽一邊盯着樓下竄流不息的人群發呆。
見對方真不耽誤他跳樓，他一條腿動了動……
“哎，你換個地方吧。”霍峥突然說道：“你看這下面那麽多人，跳下去不得砸死幾個，反正你都要死了，就別給其他人添麻煩了。”
秋彥：……
他當時真的說不出自己的心情，哪怕他抱着必死之心，那一刻也有些哭笑不得。
霍峥又問：“你是因為什麽想死啊？和我說說，反正你死了也沒人知道了，告訴我，還多一個知道的人。”
他這才明白，霍峥是想要勸他，他搖搖頭拒絕了霍峥的好意。
“謝謝，但我不想說。”
霍峥點了點頭，垂着眼皮叼着煙深吸了一口：“理解，既然你不想說，那你聽我說說怎麽樣？反正你都快要死了，不如當一下我的情緒垃圾桶，要不然說不準我什麽時候也步了你的後塵，從這上面跳下去了。”
秋彥怔了怔。
***
後來他才想到，如果不是有了尋死的心思，誰會沒事來到高層的天臺發呆。
霍峥當時勸他的那些話，八成也是在勸自己。
而那時的他也沒出聲，就站在天臺的邊緣，随時可能失足跌落。
霍峥看都沒看他，垂着眼皮自顧自的說道：“其實我還是希望你能說說你的事，如果你比我慘，那我心裏能舒服點。”
秋彥：……
他當時心想，這是什麽人啊，看見有人自殺還幸災樂禍。
猶豫了一下，他還是說道：“我父母雙亡，家産被舅舅奪走了。”
“操……”霍峥嘲諷的哈哈大笑兩聲：“你這算什麽屁事，我寧願自己父母雙亡，尤其是我爹，死了算了，活着幹什麽。你父母怎麽死的？”
秋彥：“……車禍。”
“真痛快。”霍峥又道：“你猜我媽怎麽死的？”
秋彥：……
霍峥：“我媽是個癡情的傻女人，我爸出軌兩年多，我媽被小三和我爸氣壞了心肺，卧病在床的時候終于想開了，和我爸離婚了。後來我媽的公司動蕩，因為有病在身力不從心，公司也破産了。無底洞一樣的藥費也花光了本就所剩不多的資産，所以後來我媽病危的時候，就連十萬塊都拿不出來了。我去求我爸，我爸給小三新買的包十五萬，我求十萬，他不給。我媽就這麽沒了。”
完全不需要秋彥回答，霍峥吸了口煙繼續往下說。
“我爸媽當初是商業聯姻，我媽是嫁雞随雞嫁狗随狗，和我爸結婚了就認定了我爸。我爸呢，他不喜歡我媽，連帶着也不喜歡我。所以我爸和小三在一起之後，是打算再要一個孩子的。我爸怕我打擾他的生活，所以哪怕十萬塊錢在他眼裏連個屁都不是，他依然不會給我，因為他抛棄了我，不想和我再有任何牽扯。”
霍峥叼着煙自嘲的哼笑一聲：“你猜我當初是怎麽從我爸和小三那個家裏出來的？”
秋彥：……
他突然理解了霍峥一開始說的那句話，看到別人比他慘，心情的确是舒緩了許多。
他雖然父母雙亡，但起碼爸媽活着的時候恩愛和睦，家庭美滿。
他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霍峥，猶豫片刻後他坐在了霍峥的身邊。
霍峥：“我是被我爸親自打電話叫來的保安趕出去的。”
頓了頓，霍峥說：“如果故事到這裏就結束，那我沒什麽怨言，我爸頂多是冷血絕情，至于出軌，那是我爸媽他們的事，和我沒什麽關系。”
吸了口煙，霍峥緩緩說道：“可就是最近，他聯系了我，讓我回家。呵，多可笑，讓我回家，我他媽哪有家。”
霍峥垂眸一直看着下面的行人和車流：“我憤怒、反抗，他卻用手段和權勢，将我所有的活路一一截斷，只為了逼我回到他所謂的家。”
沉默一陣，霍峥嗤的一聲笑了：“然後直到昨天我才知道，原來我爸精子成活率低，有我一個已經是奇跡，他試了很多辦法都沒辦法再有一個了。他這才想起我，他通過學校，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和我做了親子鑒定，甚至為了保證結果不出錯，他在五家機構同時做，結果一致才徹底放心過來找我。”
秋彥低着頭，聲音壓抑的說了一句：“起碼你爸還要你。”
霍峥嗤笑一聲：“要我？他要的不是我，是一個有他血脈的繼承人，我爸那個人，他不會甘心自己祖傳的家業落在外人手裏，他要把家業傳承下去，死了之後對祖宗好有個交代。而且哪怕是在逼我回家的同時，他也沒有放棄想要再生個兒子的想法。他截斷了我的未來，也不給我任何退路，而我只不過是他逼不得已的最後選擇。”
***
靜默片刻。
霍峥吸掉最後一口煙，将煙頭随手丢到樓下，眼神追随着煙頭下落。
這甚至讓秋彥産生了一種錯覺，他覺得霍峥是想要跳樓輕生的那個，而他則是想要勸霍峥活下來的那個人。
霍峥冷笑一聲：“這麽死好像有點窩囊。”
不等秋彥有反應，霍峥改口道：“你這麽死掉好像有點窩囊，要是我，就算死，我也得把家産搶回來再死，轟轟烈烈志得意滿的去死！連死你都不怕，你還怕什麽？怕活着？怕與他們撕破臉？怕沒有任何體面可言打的不可開交？操！”
聞言，秋彥也愣了，是啊，他怕什麽呢，他這麽去死，除了辜負父母之外，還能得到什麽。
霍峥從兜裏掏出一整盒煙，站起身潇灑的一甩手扔到樓下：“他媽的怕什麽！鬥嘛！你不讓我好過！我為什麽要讓你好過！死了能有什麽，仇人開心親人流淚，活着！當自己已經死了那樣活着！”
說完，霍峥從天臺邊緣轉身跳到了安全的平臺上，他頭也不回的說道：“我們現在都是鬼……”頓了頓：“如果你想要魂飛魄散，不打算報仇，那請自便。”
***
我們都是鬼……
秋彥獨自坐了一會兒，腦子裏一直盤旋着這句話。
後來他離開了那裏，不是要去下一個天臺，而是要去奪回屬于他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