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投石問命
王侯貴胄的府邸除了高聳的府衙門第,最重要的景觀園林大的不止外人來了會迷路,只怕是從小長在府裏的人若是在景觀園中留戀久了,怕也常常會覺得讓整個京城就自己王府這一家。可見朱門侯府的奢華程度。在帝都但凡是有些個門楣或者哪怕是商籍出身的富戶,無論宅子在哪裏。幾進幾出的院子自不必說,都必定會有個園子,而彰顯地位和富庶程度的标志遠遠就在這景致上來品評了。
自古名門大家,對此事極其講究的。
天.朝百姓誰不知道,忠王府與端王府的府門門口一個對着太福街一個對着仁壽街。虧得眼前的少年,冒得了十年風雪,頂得星夜漫漫跳屋檐翻牆頭。
“玄小王爺很閑?”冉子晚輕黏着桂花糕,口齒留香。像是已經習慣,對于那人的到來不曾覺得有什麽意外。或者這幅身子也是極其習慣的吧,上次去藏書閣,叩開梧桐樹邊上的那個開關,冉子晚一瞬間問到的不只是藥香,還有一抹玉蘭的香氣。更甚至在樹丫的背面,雖然看不清是什麽字,但那裏的确是刻着兩個名字,已然長進年輪。
逐流之水?奔騰似萬馬長吟。
冉子晚眯了眯眼,不難想象眼前這樣一個歷來風流萬丈的少年,錦衣華裳,迎風伫立于逐流之畔,看流水殇殇是個什麽樣的畫面。
“閑?”玄歌好笑的看向窗外,世人是不是也覺得他悠閑尊崇的像個閑人。
“後日的花宴還是不要去了!”玄歌聲音輕飄飄的帶着一層清潤。
“為何?”冉子晚挑眉。
“一場蒙蔽世人的把戲,你也要去?”玄歌抖了抖衣袖,回身看向身後的那抹倩影,昨日月光下那種清冷的震顫仿佛依然還在。
“既然是把戲,不玩豈不讓人失望?”冉子晚的笑意越發明媚,明媚到身為兄長的冉子潇有一瞬間的微怔。
“也好.....。”玄歌一直都知道,她是個聰明的近乎妖魅的女人。那張淡若止水一般沉靜的顏色,就那樣輕揚在陽光之下,柔和而溫暖。燦若掌上明珠,美若九天華彩,通透甚萬年冰雪,雅貴蓋****貴胄。傾城傾國的美好下,她當是有着傾其國,毀其城的謀略。
“源自華氏,望出東洲。東洲世澤,世家家聲。”冉子潇好看的眉眼,打量了一下玄歌。“聽說江南花家也會來人!不知來的可是傳言中的那位?”
玄歌沒有理會冉子潇的挑釁,一如既往專注的看着暖陽下水月鏡花般的女子。
東洲花家?由華姓演化而來,生生不息立于東方的百年世家名門。
看這樣子,這花宴受邀的到底都不是凡俗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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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爺!”思索間,窗外的黑影飄然而落下,神情靜默像是有事禀告。
“何事?”玄歌食指與拇指之間,輕柔的撚撮着。
“這.....,太皇太後懿旨已到忠王府,等您回去。”黑影的聲音如同他周身的色澤一般暗黑無底。
從雲破回了雲族鄠國,如今算來尚不足五日。此時的這團黑影明顯是強于雲破的另一個人,氣息近乎不聞,來去更似無痕。
“終于還是來了,早知道那柱爛桃花不會安分!”玄歌縱身而起,飛身消失在暖閣,雪白色的華服玉蘭清幽,眉眼間絲絲涼薄,一眼看不穿的冷寒之氣。也只有那人才知道什麽是他玄歌不能動得根本。也只有那人,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冰塊走了,這屋子暖多了。”冉子潇有些怨怼。
“有麽?”冉子晚好笑的看着這個玉樹臨風的少年,骨子裏透出陣陣清雅。
沒有人會低估一個無法被傳說渲染的穆峰,更不會有人低估那個神鬼莫測的雪山之巅修煉十載而歸的冉子潇。既然世人都知道的事,她冉子晚自然知之更甚。
就算眼前的少年表象下再如何的吊兒郎當,無所畏懼。看着像是信馬由缰地,從不顧及身後之事的處事風格。其實骨子裏兄妹類似的雅致是怎麽也遮不住的。
一個人往往有多大本事,就敢惹多大的麻煩!這句話對于這位潇世子應當反過來。他處世越是不計後果,越是讓人覺得窺不見深淺。
“冰塊說得也是,那只是蒙蔽世人的把戲,那樣的場合你确實要去?”冉子潇及其仔細地打量着自己闊別十年的胞妹,走的時候還是那麽肉乎乎只會跟着他身後要糖果吃奶聲奶氣的小女孩,如今确是長大了,只是瘦弱了一些。
“哥哥覺得如何?”冉子晚面上笑笑。
“聽晚兒的!”冉子潇看着冉子晚的笑容像是回到從前。
十年前,本就舍不得離家修行的冉子潇在端王府潇湘院的花園裏劃着圈,拿着木劍在地上一共畫了三個圓圈,三個頂大的圈,足以讓這個五歲的少年完整的橫躺進去。
左邊的一個大圓圈代表:不去穆峰,因為妹妹太小需要照顧,冉老頭靠不住。
右邊的一個大圓圈代表:去穆峰吧,因為長大需要踢打妹妹未來的夫婿,冉老頭靠不住。
中間那個圓圈代表:老天保佑,帶妹妹一起去穆峰。盡管那丫頭胖嘟嘟的背不動。
然後撿起一枚石子,自己背過身去,就開始丢石子。
第一顆,圈裏圈外都沒有,五歲大的潇世子找了一炷香,也沒找到。
又丢一顆......
第二顆,若不是遠處花園翻土的婆子一聲慘叫,估計又找不到了。
第三顆......只聽聞一聲撲通聲,落了河裏.....
......
直到......
直到丢的自己身旁十幾米再無石子可用,冉子潇有些喪氣,那時候特意畫的大圈,還是丢不進。嘆了口氣之後鄭重的拿起最後的一顆石子,振振有詞,嘴裏碎碎念念的叨咕一通,一本正經的雙手抛出去。只是回頭看時三個圈依舊什麽都沒有,那時候五歲大的冉子潇正打算放棄。就見一個胖乎乎的小手拽了拽她的一角,手裏緊攥着一顆石子,大眼睛撲閃撲閃的燦若星辰,奶聲奶氣的叫冉子潇:“狗狗!狗狗!”
“是哥哥!哥哥!”五歲大的冉子潇不停的重複,而那時候只有四歲不到的冉子晚很是聰明的點點頭,學着冉子潇的發音:“似狗狗!似狗狗!”邊說邊手舞足蹈,樣子可愛至極。
冉子潇嘆了口氣,狗狗就狗狗吧!小小的身影此時看上去一派愁容。
本來就看哥哥抛着石子有些納悶的小子晚帶着一臉好奇樂颠颠的朝冉子潇畫好的一個圈圈走去。那小身影看着萬分好奇,卻又隐約的讓人覺得有些許故意。胖胖小小的身子搖搖晃晃的就直奔右邊的那個圈裏走去。本不太平穩的小步伐,七扭八扭的總算到了。
抖了抖寬大的衣袖,露出手裏攥得已經印上汗漬的小石子,毫不遲疑地放在了圈裏,然後咯咯的笑個不停。
冉子潇一轉身,就見那個小小身影已經坐在了圈裏,正指着圈裏她放置的那顆石子咯咯咯的笑得及其開心。
“你是希望哥哥去穆峰?”冉子潇動作有些笨拙的擦拭着小子晚額頭上的汗珠,模樣認真的看着冉子晚。
“似狗狗!咯咯咯.....”小子晚依舊言語不清,完全搞混該叫冉子潇什麽,模樣俏皮可愛。
“哥哥都聽你的!”五歲大的冉子潇莫名的也跟着笑起來,因為本來他就知道,天命或許早就做好了安排。就如同晚兒給他做的選擇,該去的還是必須要去。必定之于端王府,身為世子的自己別無選擇。
遠處不知所以的藥婆婆趕過來,看着兄妹兩個坐在地上笑成了一團,不禁搖了搖頭有些欣然,又有些心酸。
欣然,是兄妹倆個要好的感情。心酸的是,從小無父母在側的可憐。
幾日之後,冉子潇便帶着烈鸩去了穆峰,那時候的他只有五歲,一個丢石子都丢不進圈圈的小男孩。
“你呀!”冉子潇戳了戳冉子晚的額頭,動作輕緩,看上去确是極盡寵溺。“既然你已經想好了,又何必問我?”
夫子母之性,天道至親。
放眼天下,最親不過血脈至親,最好不過骨肉相守。
“還是要去的,我已讓藥婆婆趕制衣衫。”冉子晚将冉子潇的寵溺看在眼中,只是她終于體會到這種戳額頭帶來的煩悶,如果長幼颠倒一下.....。
“既然你有你的思量,那就如此辦吧!至于花宴的衣衫還是要帝都城內紅袖錦做的算是上乘,我去那裏給你定制幾身可好。”冉子潇半只腳半踏出,半說道。
十年了,好在這十年裏,端王府并無大恙,她也還好。
“好!”
“舉目是陳事,滿城無至親。”這是冉子晚初回端王府的第一感覺,那時候冉老王爺稱病,唯一的世子哥哥還在穆峰未歸,自己卻背負着太多的流言,真真假假自己都分得不慎清楚。
天地之大,如今方覺得有一個與自己血脈相依的人,是一件多麽美好的事。暖閣的陽光溫和輕柔,冉子晚的心似乎也跟着柔軟了下來,分外舒暢。
“半夏!”冉子晚輕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