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陣風

第16陣風

太陽漸漸滑落,無數群山被金光環繞,霞光四溢。天空也被韶染成了瑰麗的金色。

雲海翻騰,霧氣漸漸升了起來。崖壁上面,幾棵迎客松從石頭縫裏冒出來,瘦削羸弱,被風吹得左右搖晃。好像再大點的風都可以把它們連根拔起。

可它們卻巋然不倒,頑強不屈,充分展現出生命的不竭生機。

世間萬物都在傾盡全力活着,哪怕艱難險阻,哪怕明日缥缈。

除了司濛!

臨近傍晚,游客漸漸多了起來,從四面八方湧過來。都是趕着來主峰看日落的。日出日落是銅蔔山的一大盛景。

司濛的速度很迅速,趁周圍的游客還沒有很多,她便已經畫好了。

畫裏,男人置身于清峻的岩石之上,面朝雲海,身後就是天塹。他就像是憑空冒出來,直接往天上走的仙人,虛幻而缥缈。

司濛看着畫板,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美人》系列的這個畫作,她打算畫五幅,這是第二幅。還有三幅,依舊是任重道遠。

她麻利地收好了畫板,卷好畫紙。

她遠遠沖晏竟寧喊:“畫好了。”

站得久了,晏竟寧四肢僵硬,都已經麻了。

他趕緊舒展兩下,這才從岩石上跳下來。

“畫呢?我看看。”他說。

司濛把畫紙拿給他。

他攤開,細細看了一會兒。他不懂畫,卻覺得這畫畫面感很強,很唯美。

看司濛的表情,她是滿意的。

他卷好畫紙,還給司濛。她接過後,直接塞進背包。

“晏太太,記得我的獎勵。”他促狹地笑起來,眉眼間遍布笑意。刻意咬重“獎勵”一詞語。

司濛:“……”

她咬咬牙,微諷:“晏先生還真是商人本色。”

“沒辦法,我從不做賠本的買賣。”他聳了聳肩,一把捧住司濛的臉頰,印下一吻,嗓音愉悅,“考慮到如今咱們身處佛門聖地,獎勵我就回去找你讨。”

司濛:“…………”

滾犢子!

他們一直待在太陽徹底落下山。

主峰的游客漸漸散去。

晏竟寧問:“繼續逛還是下山?”

司濛說:“下山吧。”

畫都畫完了沒有必要繼續在山上磨蹭了,早點下山更好。晚了,不安全。

收拾好東西,兩人準備下山。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年輕的女孩迎面朝他們走來,手裏捏着手機。

司濛挑了挑眉,“有事?”

女孩摁亮手機,把照片拿給她看,輕聲說:“這是我剛剛拍的,你們要不要?要我就把它傳給你們,不要我就給删了。”

她低頭看屏幕,照片裏是她和晏竟寧,是剛剛她在畫畫的時候拍的。一個站在岩石上,一個在舉着畫筆在畫畫,他們沒有任何眼神接觸和言語的交流,可畫面卻出奇的和諧。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

你在畫別人,同時卻也成為了別人眼中的畫。

不過這些司濛都不在意。

她把手機還給女孩,聲音淡漠,利落而幹脆,“删了吧。”

女孩:“……”

說完就走到前面。

晏竟寧随後拿過女孩的手機看了一眼,直接說:“傳給我。”

他的動作格外迅速,通過微信把照片傳了。

然後又把女孩手機裏的照片和雲端備份都給删掉了。

做完這些,他趕緊去追司濛。

——

看着兩人的背影遠遠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女孩低頭摁亮手機屏幕,又調出了一張照片。和之前的那張一模一樣。

“雪涵,你怎麽跑這裏來了?”身後響起一個急促的男聲,氣喘籲籲。

女孩轉了個身,笑着說:“碰到一個熟人,過來打聲招呼。”

“哦。”男人不明所以,“那我們走吧。”

“好。”

——

下山的速度比上山還迅速,路上沒耽擱,四十分鐘就到了。

到寺裏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暖橘的燈光映照着百年古剎,祥和而寧靜。

儀式一結束,很多游客就已經走了。留下的一般都是遠道而來的貴客。寺中不複白天的熱鬧和喧嚣。

永安寺無比重視中元節。寺裏香火不斷,幾個大殿裏都是燈火通明的,有輪值的小和尚在守夜。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中元節的緣故,也不知道是不是司濛的心理作用,她總覺得寺裏多了幾分陰森森的感覺。

在膳堂随意吃了頓晚飯,司濛把辣椒全都挑了出來,一點辣椒都不吃。

填飽肚子以後就想回客房畫畫。

下午的畫還需要潤潤色,好好打磨一下。她一向力求完美,一點瑕疵都不願意放過。

可晏竟寧卻不願讓她回去,“大家都在後院放水燈,咱們也去看看。”

中元節歷來有放水燈的習俗,祈福,也告慰亡靈。

司濛從來不信這些。正打算拒絕之時,她不免又想起最近幾日頻繁出現的夢魇。夢裏的人對她充滿了怨念,恨不得生生掐死她。

想到這些,她跟着晏竟寧一起去了永安寺的後院。

白日裏烈日炎炎,可到了晚間,山裏的氣溫明顯比市區要低很多。風一吹,絲絲縷縷的寒意無孔不入,更添寒涼。

剛才離開客房之前,晏竟寧特意叮囑她套件外套。她随手從行李箱裏翻出了一件格子衫套在身上。

眼下正合适。

許願樹枝繁葉茂,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枝葉在風中搖曳,時不時發出沙沙沙的聲響。樹上的紅綢迎風飛舞,承載了無數人的美好願望。

這個點,後院還是蠻熱鬧的,好多善男信女都在許願池旁放水燈。

許願池很大,池水引自後山的泉水,常年不竭,且都是活水,不斷更替。

池子裏種了蓮花,蓮葉漂浮在水面上,卻不見花朵。

池水裏還混着一些水葫蘆和浮萍,隐在蓮花中間,浮浮沉沉。

水燈是寺裏免費供應的,從負責的師父那裏取來,自己點上即可。

晏竟寧取了兩盞過來,給了司濛一盞。

水燈也是蓮花狀的,小小的一盞,小巧卻精致。據說都是寺裏的和尚們自己動手制作的。

司濛摸出打火機,對準燈芯,咔嚓一聲響,淡淡的一小撮青煙慢騰騰升起,水燈就被點燃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到池子裏,任由它随着水波飄蕩。而她則蹲在水池旁眼巴巴看着,沒任何動作。

“司濛,許個願吧。”晏竟寧及時催促她。

她扭頭看他一眼,語氣随意,“我沒願望。”

晏竟寧:“……”

“是人都會有願望,随便許一個。”

聽他這樣說,她舉起手,雙手合成十狀,輕聲說:“那就祝願國泰民安,風調雨順,天下大同。”

晏竟寧:“…………”

她許願的間隙,晏竟寧已經把自己那盞水燈給點亮了。

他放入池水中,站得筆直,雙手合十,雙目緊閉,安靜地許了個願望。

司濛恍惚間覺得眼前這個男人無比神秘,充滿了佛性。

這個場景也似乎都有點眼熟,她好像老早之前就見過。

待他睜開眼睛,她便問他:“你許了什麽願望?”

晏竟寧倏然一笑,眼尾透着光,“晏太太,願望說出來可就不靈了。”

司濛:“……”

兩人靜靜地站在許願池旁,周圍的香客三三兩兩在放水燈,說話聲窸窸窣窣。

池水裏兩人放的水燈随着水波越飄越遠,緊緊挨着,彙入水燈陣中。

司濛迎着風,自然地從口袋裏摸出煙盒。從中抽出一根,正打算點煙。面前探過來一只手,直接給她奪了。

她猛地擡頭,對上男人含笑的眸子,不解道:“幹嘛?”

晏竟寧笑着說:“晏太太,佛門重地,抽煙可是大不敬。”

司濛:“……”

呵,還挺虔誠!

她微微失笑,只能作罷,把煙盒放進口袋裏。

“司濛,有沒有哪個瞬間,你覺得自己活不下去了?”男人目視前方,眼神平靜,也不知為何起了這麽個話題。

司濛先是一怔,繼而回答:“有,而且很多。”

“那你怎麽還活着?”

“吊着一口氣,如果哪天這口氣沒了,我也就死了。”司濛抱住自己的手臂,尖細的女聲被秋風吹散,近乎呢喃。

女人的話音未落,晏竟寧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那顆心狠狠地抽搐了兩下。

他忍不住扭頭看她。

她娉婷立在他身邊,身形單薄。

突然讓他覺得她像極了這池子裏的浮萍,無根無枝,無所寄托。只能随波逐流,在這俗世裏浮浮沉沉,瑟縮飄搖。

更像是一道稀薄的剪影,随時都能被風給生生掐斷。

衆生皆苦,各有各的苦法。哪怕她是司家的女兒,擁有旁人所豔羨的一切,也沒能例外。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和他記憶裏的某個場景交疊——

漫天大雨中,女孩背着包匆匆闖入他的視線,沒有打傘,身形單薄而落寞。

荒野之上,疾風驟雨。她任憑雨水澆在身上,面容枯槁,眼神完全是失焦的,孤魂游鬼一樣。

——

司濛先回客房了,她趕着回去畫畫。

晏竟寧站在許願池旁又待了一會兒。

香客們漸漸散去,偌大的後院重歸寧靜。

“晏先生還不休息?”一陣穩健的腳步聲驀地自身後響起,音色渾厚滄桑。

晏竟寧轉身,見天一大師站在了他面前。

“忙了一整天,您還不去休息?”

老者和藹一笑,聲音爽朗,“正打算回去,看到晏先生在這兒,就過來打個招呼。”

“一起走吧,我也準備回去。”

兩人一起離開後院。

“都還來不及恭喜你得償所願。”安靜地走了一段路後,天一大師倏的開口。

大師的話讓晏竟寧有一瞬的驚訝。不過很快便釋然了。

大師慧心慧眼,心裏跟明鏡一樣敞亮。他懷了什麽心思,老人家鐵定一早就看出來了。這麽久一直當做不知道,不過就是不願點破而已。

他露出笑意,“謝過大師。”

“大師,司濛的狀态好像很糟糕,我不知道該怎麽幫她。”

天一大師腳步一頓,繼而說:“司小姐跟我說了,她失眠嚴重。”

“不僅失眠,她整個人的情緒都很不對勁兒。”男人清俊的臉龐上難掩擔憂,“我遇到她那日,司家可是發生了什麽大事?”

睿智的老者撫了撫斑白的胡須,點頭道:“你猜的沒錯,确實發生了大事。”

她遭遇人生劫難之日,他們相遇了。緣分這種事情,從來都是沒有規律和章法可言的。

“我該怎麽做才行?”他追問。

“你幫不了她的。”老者長嘆一聲,“司小姐心魔不了,無所期許,更無以為生。”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有點事情耽擱到了,過了零點才更。

說一下哈,又到了需要靠泥們接濟的時候了。周五零點入V,入V三更,又肥又過瘾。我要爆三更,所以周四晚八點就不更了,周五你們可以一口氣看三章。

入V當天留評的通通都送小紅包。碼字不易,支持正版的都是朋友!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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