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念卿
B市正迎來酷暑，灼熱的陽光炙烤着大地，空氣像是凝固，一絲微風也不起。
小高樓二層的空調房呼呼作響，窗戶玻璃甚至因為內外溫差過大，出現了水霧。
蘇念念埋着頭睡覺，鴉羽般的睫毛因為室內響不停的手機鈴聲，輕輕顫抖。
終于，在鈴聲第六次響起的時候，蘇念念不耐地拱了拱被子，伸出一只纖細白皙的手臂，在床上盲人般地摸了摸，總算拿過手機，半夢半醒間，點擊了接通。
縱然被吵醒，哪怕再窩火，蘇念念的聲音還是細聲細氣的，像是最溫柔的清泉，又因為剛醒帶着些軟糯的鼻音：“哪位呀？”
那頭傳來一道散漫的男聲，拖長了語調，“你哥我。”
“哦。”蘇念念随口應。
得到這樣一個冷淡的反饋，蘇焱冷笑一聲，挑事道：“蘇丫丫，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蘇念念眼睛稍稍睜開一絲縫，看到手機屏幕上顯示十點半。
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問：“有什麽事情？”
反正蘇焱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會子醫院正忙，打過來準沒好事。
“你知道我給你打了多少個電話嗎？”
蘇念念阖着眸子，懶得回。
蘇焱：“給你一個将功補過的機會。”
“去書房桌上找到我的論文報告，十二點前送到A大附院來。”
蘇念念正欲挂斷電話，那頭就和料中了一樣搶先開口，“挂了，我完蛋，我回來就讓你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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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錯了論文提交時間，今早就要抽查。”蘇焱一向漫不經心的嗓音也染上些煩躁，“這個打分占比很高。”
蘇念念閉眼默數三秒，猛得掀被起身，無奈地嘆了口氣：“知道了。”
她下床穿拖鞋，慢悠悠晃到窗前，拉開窗簾看了眼外面，天色一碧如洗，萬裏無雲，陽光亮得刺眼，仿佛能把人曬化般。
耳邊還響着不停歇的知了聲。
妙啊，一瞬間就後悔了呢。
蘇念念慢悠悠地走到全身鏡前，換衣服，梳頭發。
她随意選了一套鵝黃碎花上衣，搭配着牛仔短褲，露出修長筆直的雙腿。咬着皮筋紮頭發，因為動作起伏而露出雪白纖細的腰線，一頭密集黑卷發很快圈成一個高高的丸子頭，清爽又幹淨。
而電話那頭，蘇焱仍然在壓低了聲音喋喋不休。
他本來話不多，但最近肉眼可見得狂躁，原因無他，全是因為那位最近新分配的導師。
蘇焱從小在學業上一騎絕塵，順風順水了十幾年，中間還跳了一級，本科GPA高達3.9，滿績是4。
蘇焱不止一次擡着下巴沖她道：“去打聽打聽你哥的盛名，A大醫學院一哥，懂？”
現如今一哥22歲，大五剛畢業，已經保研跟着導師進醫院，暑假兩個月被迫實習。
原本帶蘇焱的是他本科時就跟的導師管傑，德高望重，手下不知道多少叱咤杏林的弟子，後管傑因為身體原因，今年起不再帶學生，正巧院裏天降了一位博導，就是蘇焱如今的導師。
這位博導也是管傑以前的學生。
蘇焱第一次說起這位的時候，咬牙切齒，把人家高中到如今的履歷和自己對比了個遍，最後，一向老子天下第一，其餘都是垃圾的蘇焱挫敗得一句話沒說。
蘇念念當時在打游戲，随口問了一句：“怎麽樣。”
“我承認。”蘇焱豎起一根小拇指，“他暫時是比你哥我，厲害那麽一丢丢。”
蘇念念正點着屏幕拿槍爆頭，聞言“啊”了一聲，“那他該是醫學院一哥，你是……二哥？”
“夠二的。”
蘇焱：“……”
蘇念念刷完牙，蘇焱還在那邊絮叨：“你知道他多變态嗎”
“怎麽。”蘇念念洗完臉，對着鏡子仔細端詳自己，細白的皮膚透得發光，眼皮很薄，翹起溫潤的弧度，除了下面淡淡的黑眼圈，一切都好。
她稍微打了底，在眼下遮瑕，還抽了一支豆沙色口紅提氣色。
一邊做着這些，那頭蘇焱一邊道：“我的本科論文可是全院優質論文，到他這裏，卻讓我改了八遍，八遍你知道什麽概念嗎。”
“就是除了選題，基本所有都改了。”
蘇念念不懂這些，但聽着蘇焱這臨近崩潰的語氣，還是稍微同仇敵忾地附和了一句：“那确實挺變态的。”
“你也這麽覺得，對吧！”蘇焱得到共情，說得更起勁：“還有，每次跟着他查房，我都要被問一些，變态問題。”
“還說什麽是書裏有的。”
“後來我去找資料，發現問題只存在于大學課本的疙瘩角裏。”
“這疙瘩角，就類似于高中課本裏，章節頭的引言，書頁角的注釋。”
蘇念念梳洗完畢，擰着眉想了想高中課本是否有引言和注釋，沒想起來。
但聽蘇焱這麽痛苦，她還是點頭，“嗯，變态極了。”
蘇念念話音剛落，那頭像被點了啞穴一樣，突然安靜。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剛想問，電話裏傳來一道男聲，低沉又悅耳，明明很平靜，但透過電話，仍能感覺到壓力。
“蘇焱，你很閑？”
蘇念念屏住了呼吸，又聽到男聲繼續道：“連膝關節半月板損傷後的體征都記不清，還在這說廢話。 ”
她還欲再聽，但蘇焱匆匆挂斷了電話。
蘇念念聽着驟然安靜的手機，突然有些生氣。
她是知道蘇焱的驕傲的，從小到大都足夠優秀，得到的大多是贊譽，還從未有人如此不客氣地批評他。
想到剛剛那道冷淡的男聲，蘇念念氣得發了條消息給蘇焱。
【哥，你導師就是個大！變！态！】
【你放心，我肯定和你站在一條線上！】
蘇焱一時沒回。
發完消息，蘇念念從桌上拿起蘇焱論文報告，掃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注釋。
字跡遒勁有力，自有一番風骨，讓人極其驚豔。但這絕不是蘇焱的，他寫了一手雞爪字。
蘇念念也經常嘲他字醜，但蘇焱毫無悔改之心，言之鑿鑿道：“反正是當醫生，寫的字正常人也看不懂。”
所以這應該就是那位導師寫的了。
蘇念念邊走邊想，雖然這位導師很過分，但他對待學生還挺認真的。
她提前叫了滴滴車，從家到A大附院三十分鐘的車程。
蘇焱說過實習的具體位置，但蘇念念當時左耳進右耳出，聽了個大概，只知道樓層，沒有記住具體門牌號。
但她也沒有再問蘇焱。想了想，他剛才被抓包，這會子讓他冷靜一下。
她憑着記憶上了七樓，骨科。
A大附院是國內鼎鼎有名的醫院，骨科在其中尤負盛名，出了很多享譽國內外的專家。
哪怕是這樣熱的酷暑，科室裏還是人滿為患，一排排人坐着，面色哀愁，等待着叫號。
空氣中滿是藥水和消毒水的味道，即使開着空調，也讓人覺得炙悶。
蘇念念其實非常排斥來醫院，除了味道難聞，還會讓她感覺到壓抑。
她快步走過候診室。
門口有每個辦公室醫生的名字，蘇念念根本沒記住蘇焱導師叫什麽，只知道姓裴，她沿着科室一個個找。
直到來到中間的一個辦公室門口，值班欄上寫着——裴言卿，主治醫師。
蘇念念一看這名字，立刻就想起來了。
來了來了，這裏就是那位變态導師的門診室！
蘇念念心想，自己見到他一定要不卑不亢，保持和蘇焱統一戰線的态度。
她敲了敲門，擡步往裏邁，環顧一圈，卻只看到了一個男人。
男人白大褂整潔，顯得身高颀長而挺拔，此時站在櫃子旁邊，手中擺弄着錘子一樣的器械，聽到聲響，他轉過頭來:“上午門診結束了。”
蘇念念這才得以看清他的全貌，呼吸重重一窒。
男人皮膚冷白，高挺眉骨連接着筆直的鼻梁，側面精絕的下颌線在轉過來後依舊讓人驚豔，蘇念念視力極好，她甚至看到了男人鼻尖上的痣，哪怕那雙黑眸淡得幾乎沒有情緒，這顆痣也無端給整個面容添了幾分妖孽。
蘇念念這一看，就忘了說話，她只能聽見自己心髒瘋狂跳動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帶來陌生的興奮和歡愉。
直到男人輕輕皺眉，聲音清冷如玉：“找哪位。”
蘇念念一驚，連忙将目光從他臉上移下，餘光掃到胸膛前的工作牌，上面寫着——裴言卿。
所有的說辭在他的問話下，只剩本能的答複，蘇念念張唇，老老實實答：“我哥。”
裴言卿：“你哥是誰？”
“蘇焱”兩個字在嘴邊繞過一圈後，硬生生打住。
她考慮了一秒，無辜地眨了眨眼：“忘了。”
裴言卿：“……”
他放下手中器械，眸光有了些微妙的變化，“神經內科在五樓。”
蘇念念正絞盡腦汁，想着該怎麽解釋自己不是神經病，背後傳來一道嗓音，帶着些氣喘：“老板，我妹丢了。”
“我得去找她。”
蘇念念：“……”
“哦，沒丢。”蘇焱眸光下移，扯了扯唇:“就在這兒。”
裴言卿面色一言難盡。
“不，你妹丢了。”蘇念念面無表情。
蘇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