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卿卿
裴言卿走後, 屋內靜悄悄的。
蘇念念對着鏡子,沖了好幾次臉,才稍稍給發燙的臉頰降了降溫。
裴哲什麽情況裴言卿沒有多說, 但卻是肉眼能夠感知到的嚴峻。
她曾聽裴恬提過,裴哲明年初就是九十歲壽宴,這時候摔了一跤,嚴重程度可見一斑。
蘇念念洗完澡,一人晃悠到客廳, 摸出從下午就沒怎麽碰過的手機, 翻看消息。
她看了眼時間,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蘇焱一小時前還發來消息, 問她在哪,五分鐘前又發一次。
蘇念念回複:【我在他家裏。】
蘇焱:【是自家不夠溫暖了, 還是配不上現在的你了?】
頓了會,那邊又發來:【我來接你。】
蘇念念:【……他不在, 今晚我一個人。】
【為什麽不在?】
【他爺爺突然摔倒了。】
蘇焱直接打了個電話過來, “怎麽回事?”
“我也不知道。”蘇念念靠在沙發上, “他接了個電話,然後很急地就走了。”
說完, 她又問:“你還來接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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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聲音懶洋洋的:“困了,不來了。”
蘇念念翻了個白眼。
“對了, 你知道老頭今天去看你跳舞了嗎?”蘇焱啧了聲:“活久見啊。”
蘇念念:“我看到了。”
她低垂下眼睫,驀得想起今天站在階梯上看到蘇天澤的那一幕。
從初中到現在,她大大小小參加過無數比賽,也有幾次, 蘇天澤答應她會去現場。
但往往會因為各種各樣的事情, 蘇天澤最後都沒來成。
到今天為止, 蘇念念也不期待他能來。但他偏偏來了,而她卻疲憊得難以再掀起情緒。
蘇焱:“老頭子有沒有和你說,他什麽态度?”
“沒有。”蘇念念語氣漠然:“随他吧。”
那頭沒說什麽,轉移了話題:“明天我去醫院有點事,你也過來,可以看看他家老爺子。”
蘇念念抿唇,“我不知道該不該去。”
“怎麽?”蘇焱聲音揚起。
蘇念念:“沒怎麽。”
“成。”蘇焱也沒強求,“随便吧。”
兩人沒說幾句就挂了電話。
蘇念念愣了兩秒,随即找到楚寧的聊天框,敲下幾個字:【裴老爺子怎麽樣了?】
那頭回得很快:【沒站穩原地摔倒,盆骨骨折了。】
楚寧靠在牆上,往病房內看了一眼。
病床前裏裏外外圍着三層人,裴哲閉目躺在床上,附院幾個骨科專家傾巢出動,裴言卿立于首,下颌線繃得很緊,表情異常冷肅。
他正在和旁邊的醫生讨論着什麽,楚寧還欲再看,病房門被打開,裴言悅當先走出來。
“媽,怎麽樣了?”楚寧捏緊了手機。
裴言卿抱臂,揉了揉眉心,“幾個專家讨論了,做手術,成功率只有一半;不做手術,那就還剩三個月時間。”
“我小舅舅來,也只有百分之五十嗎?”楚寧失神呢喃:“他那麽厲害的啊。”
裴言悅沉默地點點頭。
楚寧低頭,輕聲問:“那最終怎麽決定呢?”
“三天後,你小舅舅會主刀。”
“啊?”楚寧難以置信地嘆了聲,“這得多大壓力啊?”
裴言悅回答:“這是他自己做的決定。”她拍拍女兒的肩,“你要相信他。”
“而且無論結果如何,我們都不會怪他。”
蘇念念在等楚寧回複的時候,看到韓蕊突然發了好多條消息過來。
這個曾經的狂熱粉已經找了下家,原本的頭像和昵稱全部換成了新的偶像。
【妹妹,你看到熱搜沒啦?】
【陷害你的人全網道歉了!!!嗚嗚嗚我看得太解氣了,妹妹你是拿的爽文女主劇本吧?終于逆風翻盤了!】
【舒瑾發了道歉信,這個女人和她的惡毒表姐做的事簡直是令人發指啊,她那表姐更過分,只言片語地禍害誰呢?】
蘇念念快速看下來,回複道:【我去微博康康。】
舒瑾平時的個人作風比較高調,參加演出也積攢了不少粉絲,所以微博號都套上了黃V,一出事,微博立馬就被人扒了出來。
她寫的公開道歉信,一五一十詳細說明了自己的所作所為,但整篇小作文“表姐”二字貫穿期間,不難看出有推卸責任嫌疑。
評論下方一片罵聲,而更多網友則被這個看起來更為惡毒的表姐吸引了注意力。
阮白的公開道歉姍姍來遲,而且由律師代筆和代發,對自己的所作所為一筆帶過,大篇的廢話和情感描寫,整篇可以用一段話濃縮概括——
【我只是一個為愛情迷失了雙眼的可憐女人罷了,愛之深情之切才導致我做出了這一切,我現在精神狀态很差,每天靠安眠藥過活,問就是不能罵,到時候si人了,就是你們的鍋。】
前排還有水軍轉移重點,由事件本身轉而讨論“理智看待問題,網暴行為并不可取。”
水軍帶節奏,再加上小作文引起不少高舉“愛情價更高”旗幟的三觀殘缺患者注意,前排竟然出奇地一片和諧。
【表示理解,青梅始終敵不過天降】
【雖然害人不對,但你也挺可憐的】
【作為一位被男人傷透了心的抑郁症患者表示,有些行為是難以受控的。】
【……】
但順着舒瑾微博過來,知道事情始末且成功被蘇念念圈粉的網友可不吃這一套。
【媽呀都21世紀了還能看到這種三觀不正的發言,你以為你演瓊瑤劇呢?】
【你抑郁你馬呢?不要給抑郁症群體招黑好嗎?!我們不會做這種事!】
【妹妹失去的是名聲,你失去的可是愛情啊!yue了】
【裴家那個是眼睛瞎了才會放着妹妹不要,看上你吧?】
【裴三少:晦氣】
【到現在,這惡毒表姐的個人信息還一點沒有挖出來,我忍不住了,廣大的網友們給點力,我想網暴她!】
【發現一條食物鏈,季普信被舒女巫當槍使,舒女巫又被惡毒表姐當槍使,精彩。】
而十分鐘後,阮白的照片突然在網上大肆傳播。
原因是一向鎖住微博相冊的舒瑾,突然神不知鬼不覺地開放了權限,偵探網友在上千張照片中發現了一張标題為“表姐阮白”的照片。
這個時間段正是吃瓜高峰期,舒家背靠阮家已經不是秘密,阮白的身份很快公之于衆。
阮氏集團風評再次大受影響,股票跌了又跌,只好連夜公關,極力撇清集團和阮白的關系,最後更是逼得阮軍親自出來道歉。
與此同時,阮白遠走他國避難的消息被“不知名營銷號”爆了出來,網友們乘勝追擊,開始在ins上給阮白P遺照,并陳述其生前事宜,引得外網一片喧嚷,痛罵兩句後不忘說一句“阿門”。
蘇念念看得大受震撼。
很明顯,最後這一波反轉是舒瑾的成就,調動輿論陰了阮白一把。
她目光凝在韓蕊最後發來的消息上,贊同地笑了聲。
【好一番感天動地姐妹情。】
蘇念念吃了一晚上瓜,屋內開着暖氣,暖風徐徐,醺得人腦袋發昏,一天的疲憊襲來,不知不覺就躺沙發上睡了過去。
她是被颠簸醒的,脊背被堅硬的手臂咯着,特別不舒服。懶懶睜開眼,入眼便是男人弧度優美的下巴,滿鼻都是消毒水味,蘇念念小聲嘟囔:“你怎麽回來了?”
男聲很啞,帶着一夜未眠的疲憊,“見你。”
蘇念念被放在主卧的床上,她眯眼看向窗外,正是黎明,天色還未全亮。
看着小姑娘迷蒙的眼神,裴言卿揉了揉她長發,“你再睡會。”
“你去哪?”見他要走,蘇念念拉住他衣角。
裴言卿:“先去洗澡。”
蘇念念這才放心地嘤咛了聲,往被子裏拱了拱,混混沌沌間又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背後突然貼上一個堅硬的胸膛,還帶着灼燙的溫度,蘇念念睜開眼,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男人從背後抱在懷裏。
她縮了縮身體,小幅度翻了個身,稍稍擡起頭,面對着面看着他。
裴言卿皮膚冷白,所以經過這一宿,眼下的青黑尤為明顯,他閉着眼,唇色很淡,整個人看起來尤其疲倦。
昨晚蘇念念都快睡着了,依舊沒等到楚寧給一個确切的回複,楚寧只和她說,裴哲要做手術。
蘇念念知道楚寧是怕她有心理負擔,也不想讓她多想。所以到現在,她也不知道裴哲的情況到底如何。
蘇念念擡起手,心疼地摸了摸他臉,又往他懷裏拱了拱。
裴言卿穿着棉布睡衣,入鼻皆是帶着中藥香的沐浴露味,和她昨晚用的一樣,就像,擁有着絕無僅有的親密。蘇念念私藏着這點小心思,嘴角止不住上揚。
下一秒,男人拉上被子,一手貼上她脊背,将她嚴絲合縫地抱在懷中。
下巴抵在她頭上,聲腔啞而懶散,“再陪我睡一會。”
蘇念念臉貼上他胸膛,“嗯。”
再次醒來時,入眼便是男人精致的下颌,蘇念念悄悄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是上午八點半。
她悄悄挪動身子,決定起床。
誰知剛動,腰上便被禁锢住,她擡眼,正對上男人睜開的眼,還帶着些微的血絲。
“你再休息一會吧。”蘇念念說,“我起來做吃的。”
她欲起身,誰知依舊被男人拉住,裴言卿靠過來,埋首在她脖頸,聲音帶着絲從未有過的脆弱:“等會,先給我抱抱。”
蘇念念愣住,不動了,她伸手,拂過他柔軟的發絲。
她猜到可能是因為裴哲的事,忍了忍,還是沒問。
良久,裴言卿嗓音艱澀,“做手術,成功率一半;不做手術,只有三個月時間。”
“我替爺爺應下了三天後的手術。”
蘇念念動作頓住,她沒想到,會這麽嚴重,讓向來從容的裴言卿這般束手無策。
後面的一句話,讓她瞪大了眼睛。
“我決定主刀。”
蘇念念心揪緊,低下頭,注意到他通紅的眼眶。
“我相信你。”蘇念念看着他,認真說:“而且裴爺爺一直以你為傲。”
裴言卿沒說話。
只突然轉了個身,從背後緊緊将她摟住。
“丫丫。”他氣息有些不穩,“我想無恥一次。”
“嗯?”
“明年就嫁給我,好嗎?”末了,還煞有介事地添了一句,“你答應了,我也心安一些。”
蘇念念怔住,一時說不出話來。
是夠無恥的,他對自己的認知還挺清醒。
就掐準了這種時候她說不出一個不字。
“嗯?”
放在她腰上的手掌越來越緊,蘇念念難耐地移開視線,嘴硬道:“我要大鑽戒。”
“好。”
“要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依你。”
蘇念念絞盡腦汁,靈光一閃道:“要你穿女裝。”
“可…”裴言卿猛地頓住,擰眉道:“不行。”
蘇念念推開他掣肘,鑽下床,“小時候都穿了,現在怎麽就不能穿了?”
“一點誠意都沒。”蘇念念站直身,居高臨下地看着他。
裴言卿懵了好幾秒,片刻後才反應過來。
他眯了眯眼:“媽給你看照片了?”
蘇念念一聳肩,“你猜?”
這照片之事,自然是不了了之,從淩靜那要來的三張獨苗苗,被蘇念念藏得死緊,裴言卿根本探不出一點口風。
不過休息幾小時,裴言卿便又要離開。
臨走前,他問蘇念念去哪,先送她過去。
“我就在這。”蘇念念低頭看着腳尖,問他:“裴爺爺情況,現在怎麽樣?”
“意識清醒。”裴言卿平靜回答:“各項體征正常。”
“那就好。”蘇念念點點頭,往前走了幾步,捏住他手,“我雖然幫不什麽忙,但我一直都在,你有什麽話沒人說,就找我,随叫随到。”
她眼眶有些發紅,“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
“嗯。”裴言卿低聲應,又按下她後腦勺。
蘇念念順勢埋在他胸膛,隔着衣服,也能聽見他有力的心跳。
良久,蘇念念又加了句:“你要好好聽話,保持好的心态,我就不讓你穿女裝了。”
裴言卿:“……”他無奈揉了揉蘇念念的頭,“我謝謝你。”
A大附院。
裴哲喝着宋媽喂過來的粥,臉色灰白,深深呼出一口氣。
他目光投向坐在一旁看護的淩靜,平靜問:“我還有多少時間?”
淩靜眨了眨眼,回答說:“爸,您這說的什麽話?您身體這麽硬朗,一點跌打不過是小打小鬧。”
裴哲一點不上當,冷哼一聲:“你別胡我,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做手術一半成功率都沒有。”
淩靜面色一僵,說不出話來,也知道這種東西不可能瞞得過裴哲。
屋內一片安靜。
倒是宋媽突然替裴哲說話:“昨天家裏只有先生一人,要是有人在,可能也不至于出現這種情況。”
淩靜冷了下臉,“我雇傭你們,是擺設嗎?”
“我沒追究你們的責任,倒反過來是我們的錯了?”
宋媽在裴哲身邊呆久了,養的脾氣一樣頑固,她反駁道:“夫人,因為一個未被先生承認的姑娘,将先生一人放在家裏,怎麽都不妥當吧?”
“昨晚,先生就是因為這個而生氣的。”
“宋媽。”淩靜抱臂,涼涼說:“我們家的事,還輪不上你插嘴。”
“可是……”
“好了!”裴哲閉上眼,煩躁地一擡手,宋媽立刻噤了聲。
他問:“打算怎麽治療?”
淩靜正斟酌着怎麽開口,病房門突然被打開,裴言卿後面跟着個推車的小護士,邁步進來。
裴哲看到來人,立馬閉上了眼,冷冷移過頭,看也不看。
裴言卿走到床前,低聲喊:“爺爺,我來查房。”
小護士即是韓蕊,聽到裴言卿喊爺爺,她驚訝地睜大了眼。
她可聽說過,這裴神仙的爺爺可是個了不得的人物,醫學界泰鬥。可惜這位泰鬥,和孫子關系好像不太好哇。
例行檢查後,裴言卿朝韓蕊點頭,她推着車上前,給裴哲打針吊水。
“爺爺。”裴言卿背手站在一邊,“三天後我主刀,給您做手術。”
裴哲倏地睜開眼睛,“你來做?”
“多少把握?”
裴言卿如實說:“一半。”
“我不做。”裴哲冷冷說,“你也做不了我的主。”
裴言卿抿唇,沒有吭聲。
韓蕊安靜地裴哲打着針,感受到病房中快要凝固的氛圍。
淩靜看不下去,“爸,老三的醫術您還不放心嗎?您要相信他啊。”
裴哲淡聲說:“我不想死在手術臺上。”他又扯了扯唇角,瞥了裴言卿一眼,“他說不定盼着我早點死,好能早點把那丫頭領家來。”
“爺爺。”裴言卿倏地擡起眼,聲音沉沉。
淩靜深深吐口氣,在沒人看見的地方翻了個白眼。
韓蕊則是震驚得連針都差點插歪,忍不住擡眼看了眼裴哲。
裴哲也知失言,只抿着唇,僵持着不說話。
最終還是裴言卿最先打破沉默,他越過那個話題,“我有幾種手術方案,一會您自己看看,決定選哪一種。”
說完,他朝淩靜點點頭,步履輕緩地邁步出去。
剛打開門,一個身材粗犷的中年男人舉起手中的小刀,怒目圓睜地大聲呼喝一聲。
淩靜下意識擡眼,目眦盡裂地看着中年男人手中的刀就要劈下來。
作者有話說:
要讓這個老頑固反省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