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此日而微

如今雖然是清早,但是在這間被人包下的客棧的大堂裏,南宮靈卻還是看見了一個一身鵝黃錦衣的男子。

一般人穿這樣的衣服,縱然是女子,若是不夠白皙也會顯得有三分露怯,只是這個男子穿着這樣的一身衣服,非但不顯得突兀,反而更能襯出他經年的好奇度、好容貌。

只是南宮靈卻能夠看得出,他的一雙眼睛雖生得極好,只是卻少了幾分神采。這樣的濁世清公子居然雙目已渺,南宮靈在心中暗自嘆了一聲“可惜”,原本心中的幾分隐約怒氣也漸漸的消了下去。

他放重了自己的腳步聲,目的是告知對方自己的到來。

這是南宮靈的體貼,也是做人最基本的教養和禮貌。只不過在如今的江湖武林,世風日下,縱然是在那些自诩是名門的江湖門派之中,像是這樣有修養有禮貌的人也已經不多了。

只是其實南宮靈大可不必如此,因為早在他方才與店小二交涉的時候,那個人已經将事情的始末聽了個清楚。這會兒南宮靈走了過來,他也随之起身,溫聲道:“原本也是我家行商至此,所以包下客棧,只是此行人數衆多的緣故,不曾想給兄臺造成如此不便,兄臺救人要緊,若是不嫌棄,便用在下的房間吧?”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帶着安撫人心的味道。南宮靈本以為要費一些口舌,不想卻如此順利,忙道:“多謝兄臺,在下南宮靈,日後定有重謝。”

他沒有說自己的門派,因為南宮靈接手丐幫雖只有短短一月,但是其手段強硬,手腕靈活,已然讓“南宮靈”這三個字代表了丐幫本身。

對方雖然是個氣質文雅的錦衣公子,但是南宮靈所料不錯,這也果然是個江湖人。在聽見了南宮靈的名號之後,那人了然點頭,道:“原來是南宮幫主,在下江南花家七子花滿樓,和幫主在此相逢,也算是他鄉遇故了。”

丐幫總舵地處江南,而花家老宅就在西子湖畔,花滿樓說和南宮靈是故知,倒也不算說錯。

而江南花家在江南的名氣與勢力并不在丐幫之下,南宮靈素知花家七子各個出衆,幼子花滿樓更甚,只可惜天妒英才,此人竟是目盲之人,不知引得多少女子暗暗惋惜。

南宮靈自接手丐幫之後便一直想着拜訪花家,花家和丐幫不算是交好,但是也素來井水不犯河水,甚至任慈與花老爺花如令都是豪邁之人,隐約有幾分意氣相投,這次任慈傷重,任慈所用一切藥物都是出自花家藥鋪,南宮靈便想着以此與花家結個善緣。

未曾想在這裏遇見了花滿樓,只是如今南宮靈卻也知道不是什麽還是攀談的好時機,于是只能謝過花滿樓的好意,南宮靈轉而三步并做兩步的抱着上官丹鳳跑到了樓上,将人放置在了床上。

在他和花滿樓說話的功夫,玉傾雪已經洗好了手,用一塊價值千金的雲錦手帕将手上的水珠擦拭幹淨,玉傾雪從懷中摸出了一個卷好了的小包,裏面赫然便是七十二根金針。

“可惜只有七十二根,不過也勉強夠用了。”玉傾雪将上官丹鳳翻過去,伸手按了按她的脊背,轉而便毫不猶豫的下針。

“哎!哎!哎!你怎麽這麽就紮了?”南宮靈被玉傾雪這個動作吓了一跳,在他的認知裏,針灸這種東西,縱然不是斟酌良久,慎之又慎,總也該将衣服褪盡,這才能找準穴位才是。

玉傾雪手下的動作不停,随口道:“花公子也就罷了,你居然還要看一個姑娘脫衣服?”雖然是随口一說,但是玉傾雪語氣之中的鄙夷簡直都要飛出來。

南宮靈只覺得自己被人在胸口處紮了一刀,那一口氣險些都沒有上來,他猛的咳嗽了幾聲,好半晌都沒有緩過來。

花滿樓笑得有些尴尬。

他其實并不讨厭這個小姑娘,雖然她方才的話可能存在幾分歧義,讓人誤以為她在嘲諷他是個瞎子。可是花滿樓是靈透之人,他能分辨得出對方是因為見他與常人無異,所以便不将他與常人分而待之。這不是不體貼,相反,這其實是一種最妥帖不過的妥帖——畢竟,他努力了這麽久,就是為了讓家人和朋友知道他可以正常生活,可以不必因為他的眼睛而時常為他憂心,繼而對他刻意處處照顧。

只是饒是如此,到底男女有別,知道對方是在給一位姑娘施針,花滿樓總覺得自己應當回避一下,只是此刻若是起身出門,又顯得有些太過刻意,甚至可能會讓南宮兄更加為難與尴尬。因此一時之間,花滿樓當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玉傾雪也看出了花滿樓的為難,左右她也沒有真的脫了上官丹鳳的衣服,兩個男人留在這裏還真就沒什麽不好意思的,因此她直接開口道:“你嚷嚷什麽啊,若是我哥哥在這裏,他連碰她的身子确定一下脊柱的位置都是不用的,閉着眼睛都能施針。我只是不脫她的衣服,難道還能紮錯了不成?”

西門大哥的醫術我是相信的啊,可是你……

玉傾雪積威甚重,南宮靈及時的咽下了要脫口而出的話,只能“婉轉”道:“好歹我抱着她跑了這麽久了,阿傾你可小心點兒,別讓我一夜的辛苦白費了。”

“噗……”玉傾雪聽了南宮靈的話,卻是險些笑出了聲來,凝神紮下了最後一針,玉傾雪回身忍不住笑道:“哈哈,難為你在這姑娘身上辛苦了一夜呢,小靈,一會兒我出個方子給你補一補。”

南宮靈一開始還有些摸不到這破孩子的笑點在哪裏,這會兒忽然反應了過來,他難得無措的看了一眼屋子裏的其他人,卻見到花滿樓和他一樣,耳朵都紅彤彤的燒了起來。

“成、成何體統!阿傾你真是什麽都敢說!”南宮靈難得的有些結結巴巴,而花滿樓則是別過頭去,這會兒是真的有些想走了。

小妖女看見兩個大男人都臊得紅了臉,卻越發的不知收斂,轉而笑得更加肆意了起來。

南宮靈還真怕這破孩子說出什麽更加離經叛道的話出來,他腦子一亂,直接嗆回去道:“你笑什麽啊,到時候你辛苦我家兄長的時候,當心我也笑回去!”

南宮靈這回真的是沒過腦子了,此言一出,玉傾雪有些張狂的笑聲戛然而止,她挑了挑眉,沖着南宮靈道:“有病?皮又緊了?”

她和無花雖然親密,但是玉傾雪并不覺得,這種親密和她和西門吹雪的有什麽不同。在玉傾雪看來,南宮靈這才是滿嘴胡沁,至少她說的話還有跡可循,可是這人說的話還真是信口胡言了。

可是我哥他不是覺得多了個妹妹啊QAQ我家妹妹才不會辣麽兇殘……

南宮靈心裏苦得很,偏生還只能暗示到這個地步了,他默默的将剩下的話咽了回去,只是小聲嘟囔道:“要不是長嫂如母,你以為我為什麽這麽讓着你?”

“呸,什麽讓着我,還不是因為你打!不!過!我!”玉傾雪果斷歪了重點,将一根比尋常的線香要短一半的香點燃,而後對花滿樓道是:“勞煩花公子,等這香燃盡了的時候招呼我一聲。”

轉而玉傾雪勾起了一抹獰笑,提着雙刀沖着南宮靈走去,一邊走一邊道:“來來來,今天收拾不了你,我就不當獸醫。”

麻麻救命!

南宮靈身長八尺,就這樣被六尺的玉傾雪提在了手裏,随手往樓下一丢,玉傾雪飛身而下,不多時候,窗外便想起了短兵相接的聲音。

花滿樓側耳聽了一會兒,發現兩人出手極有分寸,看來是玩鬧慣了的,因此他不再憂心,轉而開始留意起玉傾雪點燃的那支香來。

只是……南宮幫主居然還有兄長麽?他怎麽沒聽說過。花滿樓心中有些疑惑,然而他并不是那般喜歡探究旁人隐私的人,因此花滿樓也只是将這份疑惑壓下,并沒有打算去探究和追問。

在那線香還沒有燃盡的時候,玉傾雪和南宮靈又是一前一後的走進了花滿樓的房間。

花滿樓細細聽着二人的氣息變化,心中對于方才的勝負已經有了猜測。

果然,他聽見那個小女孩有些得意的道:“可惜了,花公子一定沒有見過丐幫幫主頂着個烏眼青的樣子。”

花滿樓微微一怔,未曾想居然當真有打架的時候往臉上招呼的人。不過他轉而笑了起來,覺得若是這個小女孩,也未嘗做不出這樣的事來。他們像是日淺,甚至并未互通姓名,可是這個孩子活得很真,而花滿樓最喜歡的,便是那些可以坦率的活着的人。

微微勾起嘴角,花滿樓嘆道:“是啊,我倒是也第一次有些可惜,可惜我自己是個瞎子了呢。”

南宮靈:……花公子你畫風不對,都是這破孩子把你帶壞了!玉傾雪你有毒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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