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未放笙歌

陸小鳳的法子,若說危險,的确還是有的,不過卻也沒有南宮靈以為的近乎瀕死。畢竟陸小鳳也是個憐香惜玉的人,他總不至于真的讓一個姑娘家的以身犯險。

而這件事的決定權,自始至終都在上官丹鳳自己一個人手中,其實就算是南宮靈都是無權置喙的。因此哪怕南宮靈如此清晰的表現出了自己的反對,最終“上官丹鳳在山西”的這個消息還是散布了出去。

上官丹鳳并不是什麽大人物,按說這個消息總不該傳播的這樣快的。可是玉傾雪以自己肩膀上的暗器之傷作為要挾,硬是壓着南宮靈給丐幫的弟子下達了傳播這個消息的命令,這才讓這個消息如此迅速的蔓延開來。

以丐幫弟子的能力,三日之內将消息傳遍中原都不是什麽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因此不足一日,在位于珠光寶氣閣後山的一棟破敗的小樓之中,一個老者就一改往日的閑适,反而坐立不安的在撥弄着自己面前的酒杯,似乎在等待着什麽。

半晌之後,一只灰色的比鴿子要大一些的鳥落在他的窗前,這人将那只鳥伸手抓過,也不管那只灰鳥還在掙紮,他就一把扯掉了這只鳥腿上的信筒。

“丹鳳山西,飛燕難尋。”

那小小的一只鳥腿上綁着的信筒之中裝着的白絹上并不能寫下太多的文字,可是這短短的八個字,對于霍休來說卻都是噩耗。他的臉白了又白,終于忍不住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

以他的功力,這麽盛怒之下的一擊,是很可能将那桌子都震成碎片的,但是霍休卻是在最後的關頭收斂了力道,原因無他,只是因為他的這張桌子也是古物,是很貴的。

他鐵青着面色坐在桌子邊上,深深的呼吸了好幾口氣,胸口劇烈的起伏着,半晌之後,霍休露出了一個頗為肉痛的表情,終于提起筆小心翼翼的蘸了墨,在那寫了八個字的細絹的空白處上繼續寫了什麽,而後不顧那只灰鳥不滿的讨要肉食的叫聲,手一揮便将那只灰鳥扔了出去。

被扔出去的灰鳥在空中敏捷的翻了一個身,又沖着霍休所在的小樓叫喚了一聲,這才撲棱着翅膀飛走了。

南宮靈生氣的時候總是不喜歡說話的,雖然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到底在氣些什麽。玉傾雪看他一臉煩悶的表情,終于忍不住嗤笑出聲:“你若是實在放心不下,就随時随地将人保護好了啊。”

似乎是被玉傾雪提醒了,又似乎他這一下午的折騰,其實就是在等有人跟他說這句話,總之南宮靈在聽了玉傾雪這樣說之後,他“騰”的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邊往外走一邊說道:“這可不是我要去保護她,只是阿傾你這樣拜托了,我總不好違了你的意思,畢竟咱們都是這麽多年的交情了,我總要給你這面子。”

玉傾雪簡直要翻白眼了,可惜南宮靈這一次的腳步極快,就連讓她吐槽的機會都沒有給她。

“啧。”玉傾雪看着南宮靈匆忙而去的背影,小聲嘟囔道:“這種吾家有兒初長成的既視感到底是怎麽回事?我還記小靈這臭小子明明是比我還要大兩個月的。”

“因為……長嫂如母?”陸小鳳圍觀了全程,順口接到。

也不怪他會如此,因為這些日子以來,南宮靈總是要把這句話挂在嘴邊的——似乎他一點都不覺得,對一個比自己還小兩個月的小姑娘說這話,是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次數多了,陸小鳳和楚留香也就将這話記下來了,只是他們還不知道,這丐幫幫主的兄長大人,到底是何方神聖。總之在見識過玉傾雪近乎兇殘的武力值之後,他們也開始對那位“傳說中的”南宮靈的兄長充滿了好奇了。

“呵。”玉傾雪一聲冷笑,那雙白皙如同玉質的手指搭上了自己的雙刀。陸小鳳頓時一僵,轉而半點也沒有廢話,轉身就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玉傾雪的雙刀長約四尺,她讓陸小鳳先跑出去了三尺遠才豁然雙刀出鞘。片刻之後,正在對弈的花滿樓和楚留香便聽見了院子中傳來了一聲慘叫。

花滿樓手中的棋子徐徐落下,轉而輕嘆道:“他怎麽如此不長記性呢?”分明是打不過人家小姑娘的,卻偏偏還要屢屢挑撥,結果每次都是以被人家痛毆一頓收場。

“大概是……玉姑娘每一次都手下留情吧。”偶然看見過玉傾雪真正殺完人之後的樣子,楚留香再見玉傾雪收拾陸小鳳的時候就已然絲毫不擔心了。和那時候這姑娘身上的殺氣沸騰相比,如今簡直是兩只小奶貓互相撕咬玩鬧——或者說,是一只小奶貓壓着一只小鳳凰打才合适。

無論是玉傾雪還是陸小鳳,楚留香比他們都要早的踏入這個江湖,所以在他們面前的時候,楚留香一方面覺得自己是他們的朋友,另一方面卻也難免用看待後生的目光看他們。更何況仔細算來,其實他也比玉傾雪大了十歲有餘了。

玉傾雪原本是追着陸小鳳滿院子的跑,忽然她雙眸一眯,手中雙刀豁然橫劃出月輪一樣的刀氣,那刀氣到了不遠處的樹梢處也沒有半分消弭,轉而只聽見了一聲真正凄厲的——絕非是方才陸小鳳刻意為之,用來哄玉傾雪那般的慘叫傳來,一只血淋淋的手便從樹上掉了下來。

玉傾雪又出一刀,不過這次卻并非為了切削,被那刀氣一震,那只斷手便被掀飛了出去,落在了花家別院外面。

“可別髒了花公子的地。”玉傾雪偏了偏頭,那雙一藍一黃的眸子之中卻閃現出了某種寒芒。只見她足尖一點,整個人便騰身而起,轉瞬落在了牆外。陸小鳳見狀也不敢耽擱,也趕忙跟着翻了出去。

江湖人對陸小鳳的形容是“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這後半句說的是他的成名絕技靈犀一指,而前半句,則盛贊的便是他的輕功了。陸小鳳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可是等他飛出院子的時候,玉傾雪已然還刀入鞘了。

她穿着一身寬大白袍,整個小姑娘看起來幹幹淨淨漂漂亮亮,笑起來又暖又甜,簡直讓人無法将之與地上的血跡和殘肢憐惜起來。陸小鳳一時之間有些緩不過勁兒來,他怔怔的看着地上頭身分離的黑衣人,又看了看一臉理所應當的玉傾雪,竟有些說不出話來。

玉傾雪的手指幹淨,縱然她剛剛殺過人,可是身上卻也沒有半分血腥。伸出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臉,玉傾雪忽然勾起了一個近乎是嘲諷的笑來:“陸小鳳,你也不過如此。”

你也不過如此,嘴上說着憐香惜玉,其實心裏根本看不起女人。不然……他分明已經看見了自己這張臉,也見過自家娘親,想來早就能猜出自己的身份。既然如此,他作為西門吹雪的朋友,為何覺得西門吹雪殺人就是尋常和理所應當,而看見他妹妹殺人,卻要是一副看見了鬼的樣子呢?

說到底還不是大哥氣質凜冽,而她生得有幾分嬌小,又是女子的原因,所以才會被陸小鳳如此區別以待吧?

陸小鳳張了張嘴,他一向巧舌如簧,這時卻也說不出什麽。陸小鳳需要承認,在今天以前,他雖然知道玉傾雪的功夫不在他之下,甚至可能比他還要高出一截,可是他真的沒有将玉傾雪當做可以獨當一面的人去看待。

這姑娘生得多麽有欺騙性暫且不論,說到底,還是陸小鳳的潛意識裏就覺得女人不該屬于江湖,他将女人放在需要保護的位置上,因此偶爾見到玉傾雪這樣“兇殘”的,陸小鳳便不由愣住了。

尊重是自己去争的,不是要求誰給的。玉傾雪從小在西方魔教長大,但凡她在教中的位置又一絲一毫的尊貴,那也是因為她的能力比他人要強的緣故,而非因為她是玉羅剎的寶貝女兒的原因。所以陸小鳳如今的态度,玉傾雪雖然失望,卻也不至于太過糾結。

她只是要去做自己應該幹的事情。

走到了那被她格殺的刺客旁邊,玉傾雪以刀尖撥弄了以下這侍衛的胸口、腰間等等可能藏東西的地方,終于在他的腰間找到了一枚玉佩。

那玉佩上只是一個數字——“十三”,這似乎就代表着這個人在某個組織之中的編號。而這樣排名的組織……它甚至就連一個名字也無,卻是無數江湖人的夢魇。

“呵,這背後之人倒是下血本了,不過這十三實在是不堪一擊,就是不知道那個一,又會何如?”玉傾雪這樣嘟囔着,臉上的神情就像是一個找到了新奇玩具的孩子。

陸小鳳神色複雜的看着玉傾雪。他開始覺得,這個小姑娘其實一點兒都不在乎真相,她在乎的,恐怕是能不能讓她見識更多有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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