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霜冷如冰

無花被人壓在了身下。

這不是他第一次被人壓在身下, 在這小姑娘的孩提時代,她便是霸道的占據着他胸口的位置, 每每和他睡在一處的時候,那小小的一團便總會霸道的用頭枕着他的胸膛,聽着他胸腔內跳動的聲音才肯睡去的。

嬰兒該最是熟悉母親的心跳, 可惜母子之間, 出生即是別離。因此玉傾雪最是熟悉的心跳,竟是某位出家人的。

玉傾雪這一次如往常一般的将人推倒在了床上, 然後整個人傾身壓了上去。她撚起自己的一縷頭發在無花的鼻端輕輕掃弄, 帶來些微的癢意。

無花的眸色有了一瞬間的晦暗,但是終歸只是捉住了玉傾雪作亂的手。他的眼中似乎有某種情緒湧現, 又恍若有一只野獸靜靜蟄伏。

玉傾雪近乎有一種被成年的野獸咬住了後頸的感覺——這是小奶貓的習性,一旦被人捏住了那一處, 再是張牙舞爪、調皮搗蛋的小獸都會乖巧下來。

只不過這一次, 無花只是輕輕的捏了捏玉傾雪的手腕,并沒有如同上一次給她上藥的時候那種近乎狎昵的親密。

玉傾雪松了一口氣,卻轉而覺得有些失落。

知道無花一向善于掌控人心, 可是玉傾雪卻沒有想到, 和自己相處的時候, 這人居然也會用上這種所謂“張弛”的小技巧。偏生她就是吃這一套, 每每都沒出息的被他拿捏了。

無花不動聲色的将懷裏的人調整了一個姿态,而後就這樣擁着她, 将上官飛燕的下場對玉傾雪一一道來。

“原随雲的極樂樓裏, 不多時日便會出現一個不起眼的拍品, 就是不知道那位女施主在他們眼中價值幾何,值不值得他們付出代價将她帶回去了。”

無花口口聲聲的說着“施主”,可是分明沒有多少對佛祖的虔誠。他自有皈依之人,日後可能會是他家阿傾,不過現下卻還是他自己——終歸,不會是那座被人供奉的死物罷。

而無花沒有必要告訴玉傾雪的是,那個“拍品”已經經過了處理。

無花勸誡過原随雲行事不要太過,不要狠辣到和整個江湖為敵,因為比起和他們這些愚蠢的江湖人為敵,讓他們不知不覺之中成為自己的棋子才是上策。原随雲雖然對無花的僞善不屑一顧,但是終歸将他的勸誡聽了進去。

嗯,對于自己打不過的人說的話,原随雲總也會聽上一二的。

所以原随雲按捺下了囚禁一些女子,縫上她們的眼皮,讓她們成為人造的“蝙蝠”的這個極其容易招惹一些自認為正義的江湖人過來多管閑事的想法。不過原随雲也并不是徹底放棄了這個想法,那個上官飛燕,便是他研究如何将人的眼皮縫的仿佛沒有睜開過的最好材料。

在上官飛燕的身上試驗了十多種縫合方法之後,原随雲終于找到了最完美的一種。到了這個時候,他才不緊不慢的根據上官飛燕的供述,給她的姘頭們下了請帖。

上官飛燕已經全然被原随雲吓傻了。是真的傻了,在原随雲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一切之後,上官飛燕的神智已經不清楚了。

上官丹鳳已經算是十分漂亮的女子了,而上官飛燕的美貌更甚她堂姐數倍。從小到大,上官飛燕僅僅憑借着自己的一張臉就在許多男子之中無往不利。在霍休的引誘和煽動之下,上官飛燕特地訓練了聲音,讓她自信就是瞎子,自己也是可以讓之成為自己的裙下之臣的。

上官飛燕針對聲音的訓練對于花滿樓來說或許是有用的,但是對于原随雲……他對上官飛燕的惡劣印象早就先入為主,在心中早就給她打上了“蠢女人”的标簽,如今聽這人居然敢變幻聲音意圖蠱惑自己,原随雲只覺得自己受到了挑釁,因此在上官飛燕被人重金買回去之前,原随雲又對她好一番折磨,順帶附贈了不少“好料”。

什麽會過渡到與之交合之人身上的蠱毒了,什麽只會生出四肢沒發育完全的怪物的□□了,什麽會慢慢改變人的骨骼相貌,讓人越發醜陋不堪的慢性之毒了,原随雲簡直是不要錢一般的全都往上官飛燕身上招呼。

無争山莊到底是屹立三百年的大家族,其中種種整人的手段,雖然無争山莊并不會輕易動用,但是卻也不代表着他們半點不會。而能夠讓無争山莊世代相傳的手段,想也知道随便是一個都足矣讓上官飛燕喝一壺了的,用了這麽多,她的餘生未見閻羅,卻已該知道煉獄的滋味了。

無花在江南和山西一來一回,算算時日,恐怕上官飛燕已經該被人拍走了。而從霍天青給他們遞了帖子這種近乎是宣戰的行為來看,這最後拍走上官飛燕的人,便應當是霍天青了。

玉傾雪也是極為聰明的姑娘,她雖然沒有見過原随雲,不過卻也知道,但凡是身有殘疾之人,像是花滿樓那樣內心全然無垢的君子才是異類,真正的常态便是——他們始終會背負着傷痛憤世前行。

所以這樣的心性之下,上官飛燕若是能讨得什麽好處去,那才是奇怪的事情。

知道那個辱罵了自己娘親的女人沒有什麽好下場,玉傾雪便也不願意再在她的身上費什麽心思,從無花的懷裏扯出來那張霍天青的請帖撕碎,玉傾雪素手一揚将之扔了出去。

小姑娘蹭的一下從床上站了起來,無花挑眉,悠悠問道:“阿傾要去做什麽?”

“沐浴更衣,齋戒三日。”

每次殺人之前都要沐浴更衣,齋戒三日,這是西門吹雪的習慣,亦或說,這是他們娘親的習慣,而他們兄妹二人,不過是耳濡目染罷了。只是西門吹雪和玉傾雪的成長環境不同,大多時候,玉傾雪所在的環境是不許她如此“矯情”的。但是一旦條件允許,玉傾雪也不會委屈了自己。

想來這姑娘在山西待了這樣久,恐怕早就有些不耐煩了,于是也不準備再和是霍天青玩什麽鴻門宴的把戲,而準備先去堵了霍休,回過頭來再去收拾霍天青。無花明了玉傾雪的打算,他只是跟在玉傾雪的身後出了房門,也去花家的小厮那裏叫了一桶熱水。

玉傾雪只當這人也是淋了雨,雖有內力蒸幹,但是到底是不舒服的,于是她也沒有表現出什麽異樣。孰不知無花和玉傾雪共處一室,半晌之後兩個人還都叫了熱水,這樣的事情在旁人眼中是一件多麽讓人驚悚的事情。

陸小鳳原本是來找玉傾雪喝酒的。

玉傾雪的那一張臉,就是她的身份的最好的證明。陸小鳳自然不會冒昧的去問玉傾雪一句“你們爹是誰”,他只是旁敲側擊的問了玉傾雪和西門吹雪的關系,而後者也毫不掩飾的回了他一句“自然是我大哥”。

意料之中的答案,而後的攀談之中,陸小鳳也終于知道了玉傾雪一見面就對他出手的原因,那便是他偷了人家小姑娘的酒。西門吹雪是滴酒不沾的,可是他偏生卻釀的一手好酒,而這些酒,自然都是玉傾雪的。

這麽一說陸小鳳頓時不好意思了起來,他最開始和西門吹雪相識,還真就是因為他偷了人家的酒。

陸小鳳頓時有一種被人抓包的尴尬,也就順勢承諾日後若是自己遇見好酒,定然要給玉傾雪留一份的,這才算是将那大小姐哄好。

而這一次,陸小鳳便是來尋玉傾雪喝酒的,卻不想撞見這一幕,吓得陸小鳳手裏的酒壇子都要碎掉了。

無花何止心細如發,陸小鳳這邊呼吸錯亂了這麽一下,他自然有所差覺。知道這人慣看風月,恐怕是想歪了,不過大師不介意被人誤會,自然也就不會解釋。他只是看了一眼陸小鳳,視線特地在陸小鳳手中提着的酒壇子上掃了幾眼,他這才不急不慢的說道:“既然施主來了,便煩請施主去尋一下楚留香,貧僧此來,是有些關于那位大金鵬王朝的事情要與幾位講。”

答應了要幫人讨回公道——不是什麽癡人說夢一般的複國,而是揪出那想要謀害舊主之人,這會兒聽見無花說有線索,陸小鳳頓時神色一凜,将手中酒壇子往玉傾雪手裏塞了塞,陸小鳳也不多言,很快便去尋楚留香花滿樓這些自己的小夥伴兒去了。

玉傾雪拍開酒壇上的封泥,仰頭喝了一口,在發現居然是玫瑰酒之後,她撇了撇嘴,便随手将之擱在了一邊。

唇上還帶着一些晶瑩的水澤,玉傾雪像是在是和無花讨論孩子的教育問題一般的嚴肅道:“這事兒,你該給小靈。”

也知道自己的蠢弟弟和那什麽勞什子的公主之間的事兒,無花點了點頭,道:“算他一個也可。”

從某種程度上來,無花還是十分開明的家長,他不會想要去掌控自己弟弟的全部,南宮靈喜歡誰那是南宮靈自己的事情,他不會置喙。至若石觀音那裏,在确定她家小阿傾不喜歡自家小兒子之後,石觀音才懶得管南宮靈喜歡誰。

南宮靈:所以,家人的默默支持什麽的,都是我自己的腦補吧QAQ

無花自然是高傲之人,對自己的武功也足夠自信。然而自信和高傲不等于沒有腦子,他從來都是清醒,自知自己的武功和阿傾在伯仲之間,而他和他家阿傾,近乎已經在江湖的後生之中少有敵手。旁的不說,就是江湖之中風頭最盛,也最讓習劍之人神往的白雲城主葉孤城,他們二人若是對上,也未必是沒有一拼之力的。可是對付那些老家夥,無花并不托大,當然是人越多越好。

闫鐵珊也就罷了,獨孤一鶴那家夥看着就十分容易被人利用,而霍休這只老狐貍更是不知道他真正的實力,這兩人分開的時候他們或許還能對付,但是若是不幸這二人聯手,那恐怕就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了。

無花并不喜歡有什麽事情脫離了自己的掌控。所以為了有備無患,無花這才決定将什麽花滿樓陸小鳳楚留香的統統都拉上。

可惜無花縱然能參悟生死因果,卻終歸不能事事料事如神,他算來算去,到底算漏了一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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