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鐘鼓樂之

珠光寶氣閣對于玉傾雪來說其實沒有什麽好玩的, 她把上官丹鳳弄到闫鐵珊面前之後,這位大金鵬王朝的大總管很快就分辨出了皇嗣的真僞, 而上官丹鳳将事情始末和闫鐵珊一說,這位很快就一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邊還能倒出功夫來唾罵霍休了。

見到上官丹鳳, 霍天青自知事情敗露, 于是他已然準備偷跑了,可是雖然平日南宮靈總是被玉傾雪欺負的不輕, 但是他卻好歹是丐幫幫主, 丐幫乃是武林之中傳承了數百年的門派,能夠擔任這一派之主的, 顯然也不是什麽簡單的人物。

南宮靈袖中兩柄短劍出手,很快就将那如同飛鳥一樣竄出去很遠的霍天青擊落下來。他的兩柄短劍上系着細索, 南宮靈一揚手, 那兩柄短劍上的細索便不知怎的将霍天青捆了個嚴實。

玉傾雪看了一眼霍天青,果見他眼下青黑,一副油盡燈枯之相。玉傾雪緩緩的搖了搖頭, 輕笑道:“這個人, 口味倒是重得很。”說着, 她沖着南宮靈示意了一下, 這才道:“此人本就命不久矣,你們和他有什麽恩怨情仇, 速度些吧。”

上官飛燕的慘狀玉傾雪雖然并未親眼所見, 但是聽她家大師跟她描述的情形, 玉傾雪想也知道上官飛燕如今恐怕不好。事實上,如今上官飛燕不僅癡傻到口角流涎,而且還會有動不動就失禁的毛病。而且她的罪過原随雲,原随雲還讓人給她配過牲口,什麽犬馬之流,簡直是想想都覺得不寒而栗。

這樣的情況下,這位還能下得去嘴,将原随雲下到上官飛燕身上的毒染道自己身上……怪不得玉傾雪要佩服霍天青的重口味了。呃,他們中原人應該管這個叫做情根深種?

聳了聳肩,玉傾雪終于覺得這裏再沒有自己的事情了,她沖着南宮靈示意了一下,轉而走出了這座珠光寶氣閣。

玉傾雪重新将自己的雙刀背在身後,不疾不徐的向前走着。便是在這個時候,一身雪白僧衣的佛子也從那座血腥的房子之中走了出來,他和玉傾雪一道并肩走在珠光寶氣閣的後山。山中的清風吹過,吹散了無花身上些許的血氣,他伸出一只手腕上還纏着佛珠的手,轉而将玉傾雪的手握在了掌心。

“阿傾。”他喚着玉傾雪的名字,沒有直接言明自己的疑惑,可是言語之中卻已經是分明的不解。

無花不明白玉傾雪如今的選擇,雖然無花也同時覺得,無論他們家的小姑娘如何處理這件事情,最終都是無所謂的。可是這孩子出身西方魔教,那裏最是锱铢必較,也最是講求有仇必報。如今闫鐵珊對玉傾雪下了誅殺令是事實,無花顯然沒有想到他的阿傾會這般将闫鐵珊高高提起,最後卻是輕描淡寫的放下。

無花不在意玉傾雪最後會怎麽選,只是這孩子哪怕最細微的一絲心中波瀾,他都想要去了解。

玉傾雪看着大和尚意外執拗的眼神,她嘆了一口氣,将自己的雙刀解下來扔在無花的背後,而後整個人向上一躍,直接勾住了無花的脖子。

無花動作熟稔的将人抱了個滿懷,是像是抱小孩子一樣的姿勢,用手臂托着玉傾雪,而讓玉傾雪的下巴擱在自己的肩膀上。

山路并不平坦,但是就着這樣的姿勢,無花還是穩穩當當的抱着玉傾雪向山下走去。一邊走,無花一邊聽着玉傾雪小聲在他耳邊嘟囔道:“無花哥哥,你還記得我小的時候,有一次在太原的街上走丢了,你們找我到我的時候,我手裏拿着一串冰糖葫蘆麽?”

這件事,無花的印象不可謂不深刻。

那時候玉傾雪還小,跟着玉羅剎和西門吹雪上街,又有西門嫣、石觀音以及無花南宮靈這兩個半大的孩子跟随,可是誰也沒有想到,這孩子不僅膽子大,而且行動力簡直拔群,就是這麽多雙眼睛看着她的情況下,她還是和家人走散了。

那一次玉羅剎和西門嫣險些将整個山西都翻個個兒,無花更是第一次看見他的娘親那般惶急的神态,他們發瘋了似的在偌大的山西城中尋一個三歲出頭的小女孩,這幾個人手中掌控的人馬可謂是傾巢而出,也不再想着什麽引人猜忌和懷疑了。

彼時萬梅山莊方才興建不足十年,可是在江湖之中已經是有不小的聲名了,而玉羅剎和石觀音手底下的人也不是為了擺着好看的,在這種他們的勢力還沒有完全滲透到中原的情況下,卻也還是可以解決不少問題。

果然沒過多久,玉羅剎底下的人便跑過來說他們家小小姐找到了。等着這些人火急火燎的去一看,他們家漂漂亮亮的小姑娘還是穿着她清早的那一身火紅色的滾了毛絨絨的邊的小鬥篷,手中拿着一根被咬掉了半顆的糖葫蘆。

因為這件事把無花吓了一跳,所以他的印象還是挺深刻的。

無花從來都是聰明人,聽見玉傾雪提起這件事,他大約也猜到了他家阿傾放了闫鐵珊一馬的原因。

也正是因為想明白了,無花便不由的更加驚訝了。末了,無花輕念了一聲佛號。他從小就知道,玉傾雪心中的善惡是非,和尋常人是不同的。

因為當年的一根糖葫蘆而饒過闫鐵珊一命……的确是虧本的買賣,不過只要阿傾開心,那麽這種無關緊要的人和事,無花也不會是多說像什麽的。

珠光寶氣閣的後山雖然隐秘,山路也是崎岖坎坷,但是卻終歸有要走完的那一刻。當踏出來了珠光寶氣閣的後山,無花便只覺得自己的肩膀被人伸手捅了捅,又捅了捅。

低眉順目的佛子無奈的看着那掙紮着要自己走的小喵,也終歸只能将人放下。只是這會兒,無花倒是的确将人放下,只不過卻保持了和玉傾雪十指交扣的姿勢。

仿佛方才什麽也沒有發生過,無花就這樣牽着玉傾雪的手,重新往山西的主城走去。

其實兩個人大概都是知道的,這件事并沒有完。雖然大金鵬王朝的事情眼見着已經告一段落,但是玉傾雪的麻煩其實并沒有結束。

“其實我一直很奇怪一件事情啊,大師。”玉傾雪往前走了兩步,然後原地蹦了一下,借此正面對着無花。小姑娘偏了偏頭,一只幽藍色的眸子被掩在白袍下,而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則在陽光之下閃現着某種饴糖一樣的色澤。

無花對着玉傾雪挑了挑眉,似在詢問,又似乎是單純的等待她說下去。

這個人時常是一副平和不過的眉眼,恍若溫山軟水毫無波瀾,只是這微微的一挑眉,就恍若蝴蝶停在上面。

玉傾雪忍不住擡手去摸了摸無花的眉。

這個人眉形生得極好看,不是稀疏到寡淡,也沒有嚣張而散亂。它生得整整齊齊,雖沒有特地修剪,可是卻也沒有一根生得淩亂。那濃淡合宜的一尾,宛若畫家工筆。只是這會兒玉傾雪摸着它,卻覺指尖有一團絨絨的觸覺。

無花只覺得是一只小奶貓的肉墊墊按在了他的額上。有一點濕潤的觸感,然而更柔嫩得讓人心驚。

“小檀越何事奇怪?”她稱呼他為“大師”,所以無花便回一句“小檀越”,這是尋常香客與高僧最尋常的稱呼,可是被無花和玉傾雪喚出來,卻偏生多了一點別樣的味道。

玉傾雪忽然有些不自在了起了,她倏忽收回了手,一臉正色道:“那個什麽殺手組織的,在我這裏算是精銳盡折,他們這會兒居然這樣安生?”

無花微微皺眉。他并不覺這個殺手組織有什麽棘手的地方,只是他卻總覺得中原一點紅在這件事上的态度有些奇異。一個刀口舔血的人,縱然楚留香也佩服他“有情有義”,可是一個殺手又怎麽會有情,一個講究義氣之人又怎麽會成為殺手?

退一萬步說,中原一點紅就當真是殺手中的一朵奇葩,可是他和他家小姑娘素昧平生,這人又憑什麽因為他家小姑娘的一句話而放棄了那個任務,甘願回組織去受罰?

“終歸一飲一啄,皆是前定,小檀越就安生等着就是。”并不想要讓玉傾雪和中原一點紅扯上什麽前緣,無花只這樣說了一句,而後便不再繼續和玉傾雪讨論這個話題。

“也是。”玉傾雪笑了笑,又重新往前走去,一邊走,她一邊對無花說道:“這邊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我打算回家去,無花哥哥和我一道麽?”

玉傾雪說的自然不是回大漠,而是回萬梅山莊。珠光寶氣閣其實距離萬梅山莊并不遙遠,玉傾雪雖說是被大金鵬王朝的事情絆住了腳,但是這麽長時間在外面浪到就連家都不回,卻終歸是說不過去的。

而聽見了玉傾雪的“邀請”,無花也點了點頭,道:“許久不曾見西門姨姨,想也該去探望一二了。”

玉傾雪點了點頭,卻又警告一般的道:“我哥這人有幾分癡性情,你可不許胡亂忽悠他。”

說起無花和西門吹雪的關系……某一段時間之內,西門吹雪一直将無花看作是“救星”,沒有法子,他家幼妹一哭起來就是那麽個樣子,而除了娘親,仿佛就只有這個光頭能哄得好她了。

為此西門吹雪過後雖然會覺得有些吃味——自己的妹妹,憑什麽自己哄不好,卻偏生要別人去哄?可是每一次稍有些什麽不和那小肉團子心意,她就這般哭鬧開去的時候,西門吹雪又仿佛懷裏抱着個燙手的山芋,一直到将玉傾雪塞進無花的懷裏,他才能勉強崩住自己臉上的神色。

從小一起長大便是這一點不好,彼此之間的那點兒把柄都被對方抓的死死地,如此一來,西門吹雪在無花面前就少不得弱氣幾分,有些端不起“娘家哥哥”的架子來。

撸貓都得順毛捋才行,某位內心如墨的大師深谙此道,又慣常會掌控人心,在他的經營之下,抛開玉傾雪不談,西門吹雪和他也難得能成為知己——比起那個厚臉皮黏上來的陸小鳳,無花才算是西門吹雪第一個承認的“朋友”。

聽見玉傾雪的話,某位大師不由彎了一雙眸子,他雙手合十,微微躬身,笑道:“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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