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是他!

怎麽可能?他根本對她全無記憶好嗎?

但他對她曾有的熟悉感--

不太妙!

将手機收妥,瞿颢冷眼看着兩家的長輩,抛出他最最不敢相信的問題,“傷她的人……是我?”

乍見長輩們臉色驟變,他心頭一驚,不會吧?“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雙方父母面面相觑。

“你們真的是世交?”瞿颢只能這麽問。

看到父母低下頭,瞿颢的心逐漸變冷,“為什麽?這究竟是為什麽?”

他才剛愛上莊夢夢,才剛戀上婚姻的幸福感,甚至即将品嘗為人父的滋味,怎麽會突然說他才是傷她甚深的罪魁禍首呢?

他沒忘莊夢夢咬牙說恨他的模樣,也沒忘剛才她說無法原諒他這個罪人的模樣……

但他壓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啊!

瞿颢一時情緒失控的大嚷,“我求你們告訴我真相。現在、馬上、立刻!”

瞿父及瞿母雙手緊握,互看對方一眼,再看向同樣緊緊握住對方雙手的莊父及莊母,“看來是瞞不住了!”

瞿父指指外面,“我們到餐廳部去談吧!”

瞿颢是很想去,“可夢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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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注射了鎮定劑,沒那麽快清醒。”所以,他們就來開誠布公的談吧!

坐在醫院附設的餐廳裏,瞿父先開口,“這事說起來誰都有錯,可……即使時光倒流,我們做父母的還是會做同樣的處置吧!”

莊母傷心的拿出手帕拭淚,“夢兒從那件事後,就再不跟我這個做媽的親近了……”

夢兒……

瞿颢想起剛才莊夢夢提及的事,語氣嚴冽的問:“真是岳母帶她去堕胎的嗎?”

看到莊母心虛的垂下頭,瞿颢忍不住抗議,“你征求過她的意見嗎?她願意把自己的孩子扼殺掉嗎?”

瞿母忍不住插嘴道:“阿颢,那時夢夢才剛滿十二歲,你要她怎麽作主?她有那個能力作主嗎?”

瞿颢聞言怔在當場。十、十二歲?!

“我、我呢?”他聽到自己顫抖的嗓音問。

“你才十四!”瞿父替他解惑。

“告訴我所有的事吧!”瞿颢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了,閉上眼,雙手捧着頭,此時的他就像顆洩了氣的皮球般無力,“從頭說起吧!”

莊父與瞿父對望一眼,決定由闖禍男主角的父親說分明--

“誰也不知道你們是怎麽開始的,你們明明都還是孩子,怎麽可能會往那方面想……”瞿父緩緩的将記憶倒帶。

“我們兩家一直相處得很融洽,你和夢夢的感情也不錯,我們甚至想等你們長大成人,如果談得來,就結個兒女親家豈不是很好?”

莊父也開始回憶,“就是因為太沒防備,以致當你們闖禍被發現時,我們也慌了手腳!”

“一個才剛國小畢業,一個才國二,這種事傳出去……”莊母難過的說,“從我知道的當時,我就打定主意這麽做。”她一臉保護子女的毅然決然樣。

“我不要她長大後懊悔,我不要她從此再沒獲得幸福的權利,我寧可先替她把問題解決掉,即使她會恨我……可我是她最親的媽,我不為她的未來着想,誰會為她着想呢?”像是想尋求聲援,她轉頭向瞿母,“我只能去找你媽商量這件事。”

“颢兒,你當時也不過才國二,卻做出那樣的事……如果聲張開來,你一輩子就毀了!”瞿母臉上散發着母性的光輝。

“媽--不能眼見你的前途就此斷送,于是和親家達成共識,可你當時卻大聲抗議,說你會負責……”

“也許是天意吧!”瞿父接口道:“你因過度激動,想抗議我們獨斷的決定,憤而沖出去找夢夢,卻沒想到在沖出家門口時,被車撞了!”

“說不定那就是老天的安排……”莊父輕聲說,“也說不定是你想逃避,”他當時真這麽想,“總之,當你在醫院清醒過來後,竟然将所有有關我們莊家的一切記憶全都忘掉……”

所以在那時,他們又有什麽辦法,只能替女兒善後啊!

瞿颢怔忡的聽他們說着,後腦勺處又開始隐隐作痛。

好像真有那麽一幕--是夢夢在跟他訴苦,問他怎麽辦?

好像真有那麽一幕--夢夢在找他,問他,他倆該如何自處?

好像真有那麽一幕--他告訴夢夢,他會負責照顧她的。

好像真有那麽一幕--他曾單膝下跪,對着夢夢求婚……

所以,她才會在當柳浩元向她求婚之際,原本不堪的回憶在瞬間連結起來、但又發生錯亂嗎?

而他,是真的因車禍而忘了她嗎?

還是他……因為害怕負責、害怕扛起責任,趁着突然其來的強力撞擊,故意順了自己心底的想望,将她刻意遺忘?

他真的不知道是否該怪當年年少的自己!

他不知道、不知道……因為,他真的不是很記得那段“荒唐”的歲月啊!但重點是……現在他該怎麽辦?

瞿颢看着他們,不解的問:“那為何又來撮合我們?”為何不讓已是并行線的他倆再無交集,那就不會有現在的尴尬情況了不是嗎?

“那件事後,我們将你帶離臺灣……”瞿母娓娓道來,“可你性情大變,再不是從前那個個性開朗、活潑的孩子,你變得冷漠、冷情,甚至世故到我們都快不認識你的地步。”

或許在潛意識裏,他是有着罪惡感的吧?

“在你接掌你爸的事業後,更是變本加厲,将工作擺第一,杜絕了和我們相處的每一個機會;你也從不和女人接觸,彷佛對婚姻、對家庭、對女人完全摒棄……”

“夢夢也開始發病,”莊母接口道:“從柳浩元事件發生後,她常常會突然想起過往的某個片段,并很堅持的想找出屬于她的回憶。”

“當年我們好不容易請到催眠大師替她封鎖住部分回憶,”莊父接着說明,“并花大錢将所有有關她過去的數據加以掩飾,阻斷她尋找過去的每個可能。”

“可她卻回憶起愈來愈多的事……”莊母滿臉的憂心,“剛好那家‘現代’媒婆工作室想幫你們兩個牽線,我們認為,或許你們還是有緣分的……”

“也許你們兩個能夠重新開始,完全抛開當初的那段……”瞿父說出當初讓兩人相親的構想,“更或許當年的錯誤能因此而被修改……”

瞿颢懂了,他無奈的問:“那……萬一她不原諒我,可我卻愛上了她,這樣的難題誰能幫我解?”

當下,瞿家父母及莊家父母又不禁面面相觑,他們沒往這方面想過吧!

可解鈴還需系鈴人,他們是幫不上什麽忙的。

了解事情始末的瞿颢,回到了病房,看着臉色蒼白的莊夢夢,心底頓時湧起許多複雜的心思。

他輕輕撫觸着她的肌膚,“我要如何取得你的諒解呢?”

連他都覺得,當年自己的失憶絕對是在逃避,但他那時确實記不起一切有關她的事……不,其實到現在,他還是沒能完全的憶起她。

“可為何你會對我有安心的感覺呢?”是她的潛意識裏,只記得他的好嗎?

“夢夢,我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了啊?”他低喃着,想讓她替他拿主意,卻又沒勇氣告訴她。“我到底該怎麽辦?”

還是……就讓這個秘密再塵封下去吧!

瞿颢竟鴕鳥的産生這樣的想法,“我好怕你那帶着恨意的眼神,夢夢,請原諒我無法告訴你事實真相的苦衷……”

只是,紙是包不住火的。

瞿颢在莊夢夢清醒後,并沒将他剛獲悉的事實告訴她,只是一味安慰她要好好保重身子,畢竟,她的肚子裏可是孕育着一條小生命呢!

莊夢夢也沒持續追問,她打算等出院後再說。

可誰都沒想到,齊耀在久等不到瞿颢出現之際,竟然決定來醫院找人。

“咦?你來找颢嗎?”莊夢夢的檢查一切正常,下午就要出院了,所以,瞿颢先去替她辦出院手續。

“嗯~~你好嗎?”齊耀保持距離的說。

“沒事了。”莊夢夢好奇的問:“對了,颢不是說你還在幫我追蹤新線索嗎?有好消息嗎?”

“嗯--”齊耀不擅長說謊,将目光移開,不敢直視她,“再說。”

“哦~~”莊夢夢倒是沒多想。

适巧瞿颢回來了,當他一見齊耀,當下驚愣住,“你……你怎麽會來?!你沒說吧?”

這讓莊夢夢意會到瞿颢有事瞞她。

她很不喜歡這樣的感覺,于是假意大方的說:“你們好像有話要談,剛才護士小姐來過,要我再上樓去做個小檢查,我就自己去吧!”

果不其然,瞿颢立刻點頭表示贊同,“如果可以的話。”他急着要齊耀別穿幫。

“嗯~~”莊夢夢走出病房。

一見她離開,瞿颢将病房門輕輕掩上。

“耀,我有件事要拜托你。”做出懇求狀。

齊耀心知肚明的說:“不準告訴她,你就是當年闖進她生命中的人,還曾經讓她為你堕胎,對吧?”

瞿颢點頭,“我全知道了。”

“可這樣瞞着她好嗎?”齊耀擔心的是,“如果你們互不在意也罷,可你不是愛上她了?愛一個人卻還欺瞞她……這樣好嗎?”

“可我無法承受她會恨我、不原諒我,”瞿颢将父母及莊父、莊母替他設想好的解套辦法告知好友,“所以,既然她本來就被欺瞞,不如就一輩子不知道……”

“是我就不能接受。”齊耀輕聲說,“我不能接受存有欺騙的愛情。”

“我卻不能承受失去她的可能!”權衡得失,瞿颢決定選擇繼續欺瞞莊夢夢。

“那就祝福你了。”齊耀不覺得自己有權幹涉他人的生活,“但她不是逐漸在恢複記憶嗎?萬一她想起……”

“不會的,”瞿颢接口說:“我們已安排當初替她催眠的醫師再來臺灣一趟。”

病房的門在此時被推開,門外站的是一臉慘白的莊夢夢。

“原來是你!”她輕顫着嗓音說,“我也許能原諒你以前做過的事,但你想繼續幫着其它人一起騙我,我就一輩子不會原諒你!”

瞿颢當場怔傻在原地。

“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當晚回到他倆的家,瞿颢便開始不斷的懇求她,可莊夢夢一臉的冷然,“我好像記起你的臉了!”其實是騙他的。

“不--”他不願意未審先判刑,“你聽我說,夢夢,我們的出發點真的是為你好……”

“好不好不是由你們決定的!”她用力搖頭,“為什麽從頭到尾都沒有人肯問我一聲,我的想法是什麽?我想不想要你們為我決定的每件事呢?”

她走到壁櫥前,打開衣櫃,取出一只提箱,“我還以為你是不同的,沒想到……你跟他們一樣!”

所以她要離開他。

忿忿的收拾起衣物,“你沒資格攔我,別忘了我們簽有互不幹涉合約。”

雖然離開他是她最不願做的事,可她此刻卻好恨他。

瞿颢沒空去追悔他為何要跟她簽那份合約的小事,他坐在她身後的床上,不管她是否聽得進他的話,開始将他倆孽緣的始末全都講了出來--

“……就是這樣,即使被告知事實的真相,可我還是沒有太多對你的記憶,不管你氣我、恨我……我都活該承受!”

莊夢夢在聽完整件事後,逐漸将腦中片段的畫面拼湊完整了。

腦中那兩個模糊的影子,正是她和瞿颢啊!

“我懷孕了。”

“你……再說一次!”

“我懷孕了!”

“怎麽可能?”

她霎時記起來了--他倆有次趁雙方父母相約外出游玩時,偷喝了家中的烈酒,不小心做出不該做的事。

沒想到幾周過去,她的身體竟發生了變化!

她記得自己十分驚慌的去找他,要他替她拿主意--好像從他倆認識起,一有大事,她就會要求他替她做決定。

而他,先是怔愣的說不出話,緊接着就開始皺眉深思。

“我……要怎麽辦?”

“我來想辦法。”當時只有十四歲的他,雖然面對這麽大的事,卻還是一如往常,鎮定的安撫她惶恐的心,“船到橋頭自然直,一定有解決辦法的。”

“我……”年紀小小的她,只能惶恐的依賴他。“瞿颢,你要救我。”

“一定,你放心。”

不知為何,那樣的瞿颢讓她感到好安心。

是啊~~她一直是信賴他,視他為生命中很重要的人,可他卻突然失蹤了!這讓她傷透心,也失望透頂,以致當外力催眠時,她很自然的将他摒除在心門外。

她聽到現實中的瞿颢繼續叨絮着--

“連我自己也無法原諒我的突然失憶,下意識我就是知道自己是在逃避,可你不知道當我看到你說恨我、不原諒我時的絕情樣,我忍不住擔心……”瞿颢繼續述說自己害怕失去她的心境。

可莊夢夢卻憶起另一幕--

“嗚嗚……”

“不要哭。”

“我不想--”

“我會保護你的。”

“真的?”

“我一定會。”

當她偷聽到母親的打算,慌慌張張的去找他商量,她記得自己緊張得将兩只手緊按在平坦的小腹上,“雖然是不小心有的,可我不要殺死他!”

而他稚氣臉龐上的堅毅表情,帶給她莫大的勇氣。

“我不會讓人殺死我們的孩子,你放心。”

可她還是很害怕,畢竟她還這麽小,她哭倒在瞿颢的懷裏,“嗚嗚……我媽如果決定了,沒人能改變--我怕……我好怕!’

“如果我們真做錯了,”她記得當時瞿颢曾問她,“如果我們真不會處理,那……交給他們處理會不會比較好?”

“不--”她聲嘶力竭的哭,“我……做錯事了,可我不要別人幫我處理,我能自己負責……”

“可我們都太小……”他輕聲提醒。

“為什麽我們要做錯事?為什麽……”她哭倒在他的懷裏,“可既然已經做錯,怎麽能逃避?”

“嗯~~”他看着她的淚如雨下,“我們不逃、我們不逃……”

“瞿颢,把我送到別的地方……”她求他,“只要等寶寶生下來,他們就會肯幫我們養大,等我們長大,我們再來好好撫養孩子好嗎?”

“……好。”他答得有點勉強。

“你不會騙我吧?”

他一把将她摟進懷裏,“夢夢,我是最能保護你的人,我說的話你要信啊!”

“我信、我信……”她擡起淚濕的小臉,“瞿颢,那你明天一定要在這裏等我--我會一直等你、一直等你……”

結果,她沒等到他!

從那天起,她再沒看過他……

“你還是騙了我!”此時的莊夢夢全都想起來了。她回身看着他,“你是故意要失憶的,對不對?因為你發現你父母……我父母是對的,而你不敢再面對我!”

瞿颢不敢承認--但他心知,她說的是事實。

“我一直覺得老是看到有個模糊的身影在對我解釋,原來是你!”她終于看清楚自己夢境中那個模糊的身影。

那個老是在她夢中叫着“我沒騙你、我沒騙你、我沒騙你”的人。

“你終究還是騙了我!”莊夢夢說完才發現,自己又淚流滿面了,“瞿颢,我該拿你怎麽辦?”在她真的愛上他後,才讓她發現,她該恨他的。

“留下來折磨我!”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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