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

陽氣清明，膏澤流盈；習習祥風，啓滞導生；禽鳥逸豫，桑麻滋榮；纖條披綠，翠化含英。

淩波樓正位于瀝江之畔，瀝江的水在春風的吹拂之下就像是被吹皺的少女的心，江邊的柳樹枝桠微微搖擺，帶着這個地方、這個季節特有的悠閑又歡快的節奏。

蘇以坐在窗邊，他穿的有點兒厚重，脖子上還圍着一圈白狐毛做的圍脖，細絨絨的毛貼着略微蒼白的臉，有一種病如西子的孱弱。那指節分明的左手還拿着手爐，手爐做工精細，用勾絲拉嵌各種技藝将四君子都融在上面了，在連接的地方還鑲嵌着三個上好的和田玉，那玉看起水汪汪的，成色是十足的好，不僅如此，裏面也是做的仔仔細細，生怕一個不小心就燙着了它的主人。這做工心思單就手爐而言顯得過于繁瑣了，可是當手爐拿在了蘇以的手裏，卻讓符瑛覺得這份心思還不夠，蘇以就是該享盡世間榮華。

“瀝江的春日都比他處要熱鬧幾分。”蘇以側着頭看着窗外，在淩波樓上剛好把這無邊春意盡收眼底，踏青的風流才子，放風筝的稚童佳人，聽說不遠處還有一塊玩蹴鞠的場子……

符瑛一眨不眨地看着蘇以，他平生唯一的愛好就是美人，以前他覺得公子風流應憐愛世間美人，這樣傳出去也是一場佳話，更何況，美人各有各的美，有如牡丹雍容豔麗冠絕天下，又有如蓮花遺世獨立不惹塵，或如雛菊帶着鄉野的純真趣味……可是，當符瑛看見蘇以的那一刻，什麽形容都用不到蘇以的身上，什麽樣子的美都比不上這人。

這也是蘇以剛好戳中了符瑛心裏的那一處幻想，美人看似病弱惹人憐惜，卻也如竹如玉，生于世家，行事作派、一舉一動無一不美，符瑛越看越心生仰慕。

符瑛親手給蘇以倒了一杯茶，溫熱的濕氣慢慢升起，模糊了符瑛的視線，他這個時候才回過神來。

美人剛剛說了啥？看的太認真沒聽到啊！怎麽辦？好急。

蘇以并沒有在意符瑛一直沒有回複自己，也并不認為自己突然邀請對方引來厭惡，因為符瑛憐花惜草的個性太出名了，而且蘇以一直對自己的相貌挺自信的：“符大公子覺得如今符家的處境如何？”

“承蒙陛下看重，符家上下自然很好。”符瑛笑得一臉誠懇，帶着世家官方的交辭，蘇以問的太顯白，符瑛雖然被美人迷住了眼，也足夠引起警惕了。

“符旋死在了戰場，符弦出使他國的途中死去了，符緯聽說文史武功無一不精，最後卻落馬，落得一命嗚呼，符家真是承蒙陛下照顧。”蘇以一面點頭似乎是在贊同符瑛的說話，一面卻又說着完全相反的話。

只要是在慶國的貴族圈，符家受到陛下的排擠是誰都知道的事情，也不知道陛下是為了什麽，就是看那些符家的優秀子弟不順眼，能貶斥的基本都到最遠的地方去了，留在朝廷的也一把年紀還要天天被大罵一頓，而符旋、符弦、符緯三人的死，大家都知道裏面的貓膩，心照不宣而已。

“蘇公子什麽意思，把我喊上來就是為了說這些話嗎？”聽到蘇以的話，符瑛冷哼一聲。

“自然是為了說這些。”蘇以煞有介事地說道，他笑起來眼睛微微眯起，有一絲狡黠，卻并不惹人讨厭。

“恕符瑛有事，不陪公子看這美景了。”符瑛起來，站起來一揖，轉頭便準備走了，他雖然貪戀美色，可是也是有身為世家的骨氣。

蘇以握住符瑛的手腕，他看起來瘦弱，速度卻不慢，力氣也不小，手心還帶着手爐上的溫度，灼燙皮膚。

“蘇家有足夠的底蘊，有足夠的人脈，有足夠的財富，能夠讓符家擺脫如今的位置，能夠讓你到達所有你想要達到的地方，無論是位極人臣，還是……劍指長安。”蘇以說的每個字都帶着吸引人的魔力。

無論是哪一個，都是所有男人夢寐以求的事物，可是蘇以卻擺在他的面前任他挑選，蘇以是蘇家下一任族長，他的話等同于蘇家未來的走向，可是蘇家為什麽要幫助符家，因為符家曾經的輝煌、人才輩出？還是現在符家四面楚歌的處境？亦或者有別的打算陰謀？

符瑛低頭看着蘇以，雖然他站着，蘇以坐着，但蘇以的氣勢沒有絲毫地減弱，他的眼睛坦坦蕩蕩，沒有一絲陰霾，符瑛盯着這雙眼睛問：“你想要什麽？”

“蘇家有一嫡女，二八年華，待字閨中，德容工言無一不佳，聽聞公子素有惜花美譽，願許之配之，公子愛之敬之。”蘇以的聲音似乎也帶着笑，一句一句撓着人心。

蘇家有女，符瑛想定也是同蘇以這般的神仙人物才不會辜負這同一個姓氏吧。

五月十六，宜采納，忌沐浴。

符家大爺親自托媒妁求娶蘇家小姐，采納陣勢之大比得上郡主之流。

六月二十四，宜采納，忌出火。

符家的聘禮繞了半條街，赤金新滾的金花簪正是眼下最時興的樣式，足金的金镯、金戒指好幾個，各色寶石頭面整整湊了六副，還有好幾箱的豚肉、羊、喜糕、禮餅，十年的陳釀就裝了好幾箱，從南方帶過來的新染的紅綢、烏紗綢，還有紅蠟、爆竹、禮香。無論哪一個都是精挑細選，沒一個次品。這正說明了符家對這次娶親的誠意。

七月十五，宜婚嫁，忌祭祀。

今天瀝水水畔都被染得通紅，滿城都是喜慶的紅色。

蘇以看着蘇嵋，蘇嵋也很美，只是和蘇以的妖孽樣并不像，她是大家閨秀的端莊與大氣，她坐在那裏，就算是被五彩的棉紗線開面，弄的滿臉通紅，也自有她自己的氣勢。

喜娘已經催促了三次了，蘇嵋也按照禮節裝着不想嫁，然後哭着離別了屋裏那群蘇家的女人，她的目光有淚卻并不悲傷。

她要嫁什麽人是蘇家安排好了的，必須要嫁，這是她的責任，她一定會做好。因為她是蘇嵋，是蘇家的嫡女，

蘇嵋眼前的蓋頭隐隐約約，還能夠看到事物，蘇以穿的是一件紅色的裏袍，外罩着玄色，蘇以很少穿着這麽濃厚的顏色，可沒有一絲不協調，反倒氣勢更足了幾分。一只銀豹跟在他的腳邊，冷冷地看着這場婚禮。

蘇以将蘇嵋抱起，一步一步地走向花轎，這意味着蘇嵋正在一步一步地離開這個她從小長大的家，她要去另一個地方，和另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渡過一輩子，蘇嵋抓着蘇以肩頭手握得很緊。

“蘇家會護着你。”蘇以将蘇嵋穩穩地放在花轎上，順着蘇嵋的脊梁骨拍了兩下，帶着明顯的安慰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