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捉襟

顧家的氣氛低沉緊張的時候，宋钊也跟母親進行着不愉快的談話。

晚飯到時候，章小英坐公交到了宋钊的公寓，還打包了一些熟食過來。宋钊送走了顧熙琳之後，因為心情不是很好，蒙頭睡了一陣，正渾渾噩噩的，迎了她進門，也沒什麽話說。

“我就知道你不好好吃飯，看你中午的時候好像還比較願意吃，就又專門給你買的。”章小英把飯菜倒在盤子裏，招呼宋钊吃飯。

宋钊剛坐下，章小英就看見了沙發上的紅包，馬上沉下臉來，質問：“這是什麽意思？”

“能有什麽意思，”宋钊頭疼，“她知道我缺錢，留給我用了。”

“哎呀你怎麽這麽不懂事，這是我給她的見面禮，怎麽能你留下來用呢？”章小英又氣又笑，“這姑娘也太實誠了，這樣好，能好好跟你過日子。”

“媽，沒什麽事你就別過來了。”宋钊看看桌上的飯菜，再看看章小英身上換了一套衣服，倒底沒忍住，只是稍微婉轉了一些，“我成天忙，也沒時間陪你。”

“你是沒時間，就算有，你也是要陪人家顧熙琳，你媽我算老幾啊。”章小英不客氣的說，顯然也是有些不滿。

“随您怎麽說，趕緊吃吧，吃完我送您回去。”宋钊立刻開始吃飯。

“你趕緊吃，吃完我還有事跟你說。”章小英往沙發一坐，開始看電視。

宋钊知道，她現在說不吃，恐怕就是不餓，下午肯定零食又吃多了，也不多話，迅速的吃完，才問：“什麽事兒啊？”

“兒子，你給媽媽取點錢吧，我不夠花了。”章小英道，“不用多，一萬就夠了，我覺得不太舒服，想找個中醫開點藥，調理一下。”

宋钊沉默了一會兒，拿起手機給她轉賬，操作成功之後說：“我最近手頭也緊，你自己去取吧，手裏沒現金。什麽感覺啊，哪裏不好？”

“也沒有，哎，就是睡不好，身上沒勁兒。”章小英滿臉委屈，“還不是年輕的時候受的苦，落下的病，你哪懂啊。”

宋钊忍了忍，沒反駁她，只說：“那就好好看，找個好大夫。”

“所以你們年紀輕輕的，該吃吃，該喝喝，千萬不能把身體折騰壞了，将來受罪的都是自己。”章小英一提到這個話題，就收不住，“千萬別說舍不得花錢，我現在是想通了，省來省去為了什麽？該享受的時候就是要享受，人活着就那麽回事……”

“行了行了，您啊，趕緊回去歇着去，走走，我送您走。”宋钊不想跟她說，自己現在還欠着一身債，事務所還處在往裏投錢沒回本的階段，說了她又有更多的話要說。

“我也見過面了，你還不趕緊讓顧熙琳搬過來跟你住？”坐在車上，章小英又說，“我看她對你挺上心的，你就別磨蹭了，那麽大了等什麽呢？現在的年輕人不都是沒幾天就住一起了嗎？”

宋钊搖頭：“您就別瞎摻和了，我有數。”

“有數什麽你有數？”章小英瞪着他，“你不是不會吧？哎吆你說你怎麽就一點沒遺傳到你爸呢？他那是見了女人就什麽都忘了，你怎麽就這麽老實？”

越說越不着調了，宋钊閉口不言。

心裏更煩了。

“阿琳，我這次沒辦法聽你的話了，這錢，我現在還不上。”晚上臨睡前，宋钊發了個消息給顧熙琳，他說過不瞞她的，可是實在沒臉當面說給她聽，都是些什麽事兒啊。

顧熙琳卻馬上打過電話來：“出什麽事了？”

她的聲音裏透着些疲憊，和他一樣。

宋钊苦笑：“我媽說沒錢花了，拿走一萬，我估計得下個月收了房租，再看看能不能從事務所賬上走一些了。”

“這樣啊。”顧熙琳反對，“你自己就是會計師，事務所的錢你不要碰，該怎麽走帳還是怎麽走帳，畢竟不是你一個人的，還有合夥人呢。你還是只領你的工資好了，錢的事，我來解決。”

“阿琳，不用的，你說得對，我還有工資，往後會好起來。”宋钊心裏很不是個滋味，之前說好的，讓她衣食無憂，現在居然都是大話。

“宋钊，我們會好的。”顧熙琳聽得出宋钊的情緒不好，也猜出一二，卻沒有提及，當然，自己家裏的事，也沒有跟他說一遍的必要，不過是徒添煩惱。

早上起床就要看父母的臉色。顧熙琳故意假裝賴床，等父母都去上班了才出房門。果然，餐廳裏連口剩飯都沒有。這就是母親給她的警告：不聽話，家裏就不伺候你了。

顧熙琳也不在意，查收郵件，等消息。好在回國前接的一個翻譯的小活完成，對方給了報酬，正好給了一萬，她想也不想，就跟宋钊要帳號。

宋钊的消息還沒回國來，她就接到了電話，讓她如果願意接受的話下午就來報到上班。是她之前就非常想去的一個教育公司，業內響當當的老大，管理正規，薪酬可觀，雖然開始的時候她可能只能從教少兒英語開始，但是還是很有轉崗加薪的機會的。

她挂了電話，覺得心情舒暢多了，再看窗外刺眼的陽光，也不覺得烈日驕橫，反而是明媚之極，果然是心情決定判斷，她搖頭失笑，準備下午要穿的衣服。

這個時候宋钊的電話打過來：“阿琳，幹什麽？”

顧熙琳語氣輕快：“我發了筆小財，準備給你發個紅包。”

宋钊松口氣，又笑起來：“真的不用。”

“我現在留着錢也沒什麽用。”顧熙琳說，“而且我找到工作了，還不錯的，現在我可能要比你賺錢多哦。”

雖然看不見，宋钊也能想象到她有些得意的俏皮樣子，心情也明媚起來，便笑着回答：“我們阿琳最厲害了。”

“快點給我發過來。”顧熙琳并不忘記正事，“別說那麽多，我的就是你的，你的難道不是我的？”

“阿琳……”宋钊不知道說什麽好，只恨自己沒在她身邊，不然怎麽也要好好抱抱她，這個讓他心生暖意的姑娘。

“聽我的，我下午還要去簽合同。”顧熙琳語氣溫軟，卻很堅定。

宋钊照辦，心裏卻感慨，她真的變了很多，獨立，堅韌，有的時候還有些強勢，和他最初喜愛的那個小姑娘早就不同了。可是他還是心生歡喜，既是因為她如今更讓他傾倒，也是因為她對自己越發赤誠。愛一個人不求回應的，大約只能是聖人，宋钊只是個凡夫俗子，愛顧熙琳的樣貌，品格，也當然期望得到她的真心相待，如今，如果不是一個“窮”字，大約已是圓滿。

收到錢，宋钊苦笑一聲，他信誓旦旦要照顧好顧熙琳，讓她衣食無憂，還沒怎麽着呢，倒先花上了她的錢。不用說，這事情也是瞞着她父母的。這姑娘……

晚上一家人聚在一起，顧熙琳的新工作自然得到了父母一致的鄙視。沒有編制，聽上去就不體面，收入再高也還是給別人打工的，如此這般的理由聽上去就連顧熙琳自己都要覺得自卑了。

大凡是做兒女的，其實都會希望父母能夠認可自己，雖然顧熙琳早就預見到了今日的結果，可是真的聽到父母把她說得一無是處，仿佛自己成了他們的污點一樣，還是不大可能笑得出來。

顧熙琳已經習慣了失望，然而并不能愉快的對待失望。她也冷了臉：“你們說這麽多，無非是覺得我沒給你們長臉，可是沒辦法呢，我就只有這麽些本事。”

“你沒本事，你可以找人幫忙啊。”薛秀蘭臉色有些漲紅，“宋钊他們家不是說有錢有勢，關系很通暢的嗎，幫你解決個好工作不難吧？”

顧熙琳哼了一聲。

想着前情，薛秀蘭便改了話頭：“你這個條件，要樣子有樣子，要學歷有學歷，找一個條件好一點的男朋友，還愁沒有好工作嗎？你可不要笑我了，什麽老師啊，私立輔導班打工的，也好意思叫老師？”

顧振清仿佛連話都不想跟女兒說了，只是冷冰冰的對妻子摔下一句話：“孩子的事兒上心一點。”

顧熙琳回了房間，手機屏幕亮着，宋钊正在邀請她視頻通話。

她深吸口氣，臉上帶了笑意，才接通：“你等很久了嗎？我剛吃完飯。”

“沒很久。”宋钊看着她，神情愉悅而輕松，“主要是等一下要加點班，怕太晚了影響你睡覺。”

“又要加班啊。”顧熙琳皺眉，“這麽忙？”

“嗯，唐文不知道從哪談了個小活，東西不多，價錢不錯，就是他們給的材料太亂了，數都對不上，只好熬夜了。”宋钊并不在意，反而很高興，“折騰幾天，帳做好了，能夠這段時間的事務所運作，我就有工資開了。”

顧熙琳這才很淺淡的笑笑：“那就好。”

“對了，我聽你的，那五萬還了。”宋钊正色，“阿琳，我不能跟你說謝謝，你恐怕也不想聽，不過，以後會好的。”

“我知道的，你真的不用反複說。”顧熙琳搖頭，“我現在只擔心你太累。”

“我沒事。對了，你知道我還錢，哥們怎麽說嗎？”宋钊又笑起來，不等她問，又自顧自道，“他們說我走運，撿了個好媳婦兒，羨慕嫉妒恨呢。”

“淨瞎說。”顧熙琳仰面躺在床上，揉揉臉。

“沒瞎說。誰創業誰知道，有多少錢都不夠填的，他們都做好了我接着借錢的準備，沒想到我還錢，問我出什麽事了，我就如實說，是你讓我還的。現在你已經是我那個群裏的熱門話題了。”宋钊得意。

顧熙琳閉上眼：“這算什麽好事嗎？”

“這年頭像你這樣的姑娘可不多，真的。放心，他們只有說你好的。”宋钊說完，又問起她的新工作，“時間安排得緊不緊？待遇怎麽樣？”

“不錯了，基本上符合預期。”顧熙琳道，“最重要的是，如果我多上課，就可以多賺錢，能滿足我的需要。”

“哦對了，我爸媽看不上我的工作，很失望。”顧熙琳補充了一句，嘴邊卻挂着嘲諷的笑意。

宋钊默然。

此時他們都以為，這已經是最無奈的結果，卻不知道，父母會給他們帶來多少新的煩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