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戰地救護、蒸餾酒與雲南白藥

薛衍生于和平安穩的現世。在他生活的那個年代,人們安逸幸福,早已忘記了硝煙的味道,早已忘記了戰争的殘酷。

對此最深刻的認識,不過是電影和電視劇裏面的橋段和情節。

隔着大屏幕去感受古人的喜與悲,終究是鏡花水月,隔靴搔癢。

所以當薛衍看到這些年輕的将士們在床榻上痛苦哀嚎,當他看到一張張本該鮮活的面孔變得麻木絕望,甚至不得不抱坐等死的時候,薛衍猛然驚醒,才知道所謂穿越,終究不是劇組排演。

面前遭受病魔痛處的,是活生生的人!

孟子有雲: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而後被引申為“達則兼濟天下”,不論哪一條,其實都在讨論當一個人有能力去幫助別人的時候,究竟要不要行動。

薛衍此一直以來的做法便是獨善其身。因為他清楚的知道他并不屬于這裏,之所以會有種種舉動,不過是公司賦予他的任務。可是現在,薛衍卻發自肺腑的想要替這些将卒做些什麽。

薛衍從不是個聰明的人,但他是一個固執的人。他很難受外界的影響改變自己,但是下定了主意後,行動做事也不會拖泥帶水。

他同身旁唏滿面悲憫,不斷唏噓的孫仲禾說道:“某有一法,可稍解傷患将士之傷痛,老太醫若是不棄,某願将這些舉措和盤托出,供太醫研究驅使。”

孫仲禾同薛衍相識多日,自然知道薛衍身懷奇學,所知所擅者皆異于中原,且頗為實用。因而大喜道:“小郎君若是有什麽法子能減少軍中傷亡,但請明言。倘若真能奏效,那便是活人無數的大功勳,莫說陛下賞賜,世間萬民亦會為小郎君立長生牌位矣。”

薛衍有些無語的擺了擺手,原本沉重的心情因孫仲禾并不娴熟的奉承許願稍微輕松了些。沉吟片刻,薛衍将後世習以為常的戰地救護的內容和流程挑揀着能實現的說了。間或夾雜着一些清洗消毒避免感染的小常識。

比如放置傷患的帳篷要幹淨整潔采光好,通風也盡量要好。将石灰粉灑在帳篷內外的各處角落裏,将鐵鍋燒熱澆醋用以消毒。将包裹傷口的葛布清洗幹淨晾曬在陽光下消毒,避免傷口接觸泥沙冷水,免得感染……

然後便是戰場包紮的幾種常見方法。比如使用三角巾、幞頭、舊衣裳、繃帶包紮的各種方法和花式。說到這裏的時候,薛衍還蹲下來找了幾位将士做例子,吩咐孫仲禾的藥童取來幹淨的葛布,親自幫他們重新包紮固定了。

這些都是他在某個戰争片的劇組做道具師的時候,跟劇組聘請的軍事顧問學習的。因為拍戲的演員精力有限,并不會深入研究這些戰地包紮的方法。拍攝的時候也只不過拍個樣子,到最後還是要他們這些道具師和服裝師解決最後的演員定妝和拍攝場地的問題。

如今薛衍就拿來現賣了。

一旁圍觀的孫仲禾同其他郎中看着薛衍如此娴熟的包紮手法,不覺啧啧稱奇。那些面色麻木的将士們,也饒有興致的伸頭圍觀。有年齡較小好奇心旺盛的,甚至當場就學習起來。

一直很關心薛衍行動的許攸從将士口中得知傷患營的動靜,立刻引着顏鈞集并其他幾位将軍過來了。

彼時孫仲禾已經按照薛衍的吩咐,叫跟随的小童子取來了石灰粉灑在帳篷周圍。火頭營的兵卒也自告奮勇的過來燒鍋澆醋。

于是衆位将領一路過來的時候,就聞到一股子濃重的醋酸味道。蔣悍皺眉掩鼻道:“不知道薛小郎君又折騰什麽,這股子酸味兒真難聞。”

頓了頓,又道:“火頭營裏的酸菜味亦是難聞,不但酸,而且臭。俺就不信,這麽酸這麽臭的酸菜,煮出來的東西會好吃。且還是用那些大棒骨頭熬制而成。那些骨頭上幾乎沒有肉,怎麽吃呀!”

滿口嫌棄的模樣,差點沒明言指摘薛衍暴殄天物。

孟功亮見狀莞爾,開口擠兌道:“有本事,晚上慶功宴時你且別吃。你若是吃一口,我必定到小郎君面前好生痛罵一番,叫他以後不論做什麽,再不必帶你的份。”

蔣悍聞言,雙眼瞪的宛若銅鈴,指着孟功亮大聲喝罵道:“好你個孟十三郎,為了這麽點事,你居然要去薛小娘面前挑撥離間,斷了蔣某今後的口糧。兄弟一場,蔣某真是看錯你了。”

衆人說說笑笑間,一頭紮進了滿是醋味的傷患營。本以為入目可見的應該是滿營将士捂臂抱腿,哀嚎不絕的慘狀,卻沒想到衆多将士或躺或坐在低矮的卧榻上,正目不轉睛的盯着帳篷中間的幾位郎中,間或還傳出兩聲哄笑來。

諸位将領心下狐疑,定神望去。卻見薛衍拍了拍手站起身來,指着身前一位将士笑道:“好啦,這就是燕尾式包紮法。怎麽樣,看起來很幹淨整潔罷。”

衆将士哄笑,其中一位年齡二十多歲的将士起哄道:“好像是小娘穿的诃子裙,只不過圍在後面了。”

薛衍促狹回道:“你是想你們家婆娘了罷?”

一語未落,又招手向孫仲禾的藥童道:“你過來試試。”

那藥童點了點頭,伸手拿起一塊幹淨的被裁成長三角形的葛布,走向下一位雙臂受傷的将士。

薛衍在後提點道:“首先你要将三角巾折成燕尾式,中間的夾角基本保持一百一十度……一百一十度就是這樣……”

薛衍說着,上前拿過藥童手中的三角葛布比量一番,又将葛布交給藥童。繼續提點道:“将燕尾放在背部,開口朝向脖子。燕尾展開,兩個底腳塞在腋下……”

說話間,陡然聞得身後将士們紛紛叫道:“見過行軍總管,見過諸位将軍……”

薛衍、孫仲禾并幾位随軍郎中回頭,抱拳見禮道:“見過行軍總管,見過諸位将軍。”

顏鈞集擺了擺手,饒有興致的問道:“這些都是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做?”

薛衍将方才同孫仲禾說的話簡單重複了一遍,又想起什麽,開口說道:“我手上還有兩個方子。一為蒸餾法,此法釀出的烈酒純度很高,可為将士擦拭傷口,起到消菌殺毒的作用。一為白藥,可止血化瘀,縮短将士受傷的時間。只不過這白藥在配置時需要多加斟酌。”

顏鈞集聞言,不覺滿懷深意的看了薛衍一眼。

對于薛衍的來歷,營中将士一直頗多猜測。只不過薛衍自己諱莫如深,又有魏子期、蔣悍諸位将領作保,衆人攝于這些将領的家世人品,才不做理論。

且薛衍自從入軍後,先是弄出線裝書,獻上複式記賬法,而後又制白糖,發明各色菜式,種種舉動皆使人眼花缭亂。但種種跡象也表明了薛衍對幽州大營并無敵意,衆人見此情景,也都将狐疑埋在心裏。

今日薛衍又弄出這一番戰地救護法和白藥配方來。真不知道這小郎君此前究竟有何等經歷。才使得種種舉措皆如此驚人駭目。

心思回轉間,顏鈞集淡然笑道:“小郎君心懷天下,一片赤誠,顏某替營中将士謝過小郎君。”

薛衍聞言,連連擺手謙辭。只聽顏鈞集繼續說道:“……孫老太醫醫術高明,妙手回春,有他在,小郎君但說無妨。縱然不能十分摸透這白藥配方,可琢磨出七八分藥效來,也能救我兒郎無數。某替軍中将士先行謝過小郎君。”

薛衍再次擺手搖頭,口中連連謙辭。他情商不高,面對顏鈞集這種身居顯位的高官也不知該如何應對,索性向孫仲禾的藥童讨要紙筆,默下雲南白藥的配方,交給孫仲禾。

孫仲禾上身前傾,雙手接過,細細看了一遍。只見黃麻紙上墨筆楷書道:“散瘀草,苦良姜,老鹳草,白牛膽,田七,穿山龍,淮山藥,人參,草烏……”

其餘尚可,當孫仲禾看到草烏一味藥時,不覺頭痛皺眉道:“怎麽還有斷腸草?”

薛衍聞言,開口解釋道:“斷腸草雖然有毒,但是在治療溫經散寒,祛瘀通脈的症狀上很有療效,想必這出方子的人亦是想到草烏的這一味療效,才大膽用之。”

孫仲禾聞言,沉吟半日,颔首應道:“少量的草烏入藥,确實有治療風寒濕痹的療效。只是這樣一來,我等在複原藥方的時候,就更要謹慎了。”

畢竟人命關天,可不是小事。

薛衍也覺得這件事情很麻煩。這雲南白藥乃是五千多年前的配方,因藥效奇特,市面上向來仿者不絕。只不過到了他穿越那會兒,這白藥的确切配方在國內仍舊是國家級保密處方。就算所謂的成分都已經被公之于衆,但是外人照方利用人工智能配出來的藥劑仍是不如雲南白藥自家産的。

可見這一方藥劑的保密性究竟到了什麽令人發指的程度。

看着孫仲禾手捧藥方不斷撓頭的窘狀,薛衍也只能無可奈何的搖了搖頭,好在儲物手镯裏的各項文獻都很靠譜。照着這個方子配藥,就算藥效不如原本的好,卻也吃不死人。

且說孫老太醫正拿着藥方頭痛,一衆将軍們也吩咐麾下将士事無巨細,且按薛衍交代的做。

眼見營內如火如荼,有人卻心下不滿,橫眉怒目冷哼道:“嘩衆取寵,勞民傷財。在下不才,倒要問問薛郎君,倘若此舉無用,這浪費的錢帛藥材,又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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