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在乎

尹奚在生日聚會後的第三天才回到公司，臉色蒼白，用葉霄的話說叫“像被哪個狐貍精吸幹了元氣一樣”，面對諸如小商這種鐵杆粉絲的關心，他的回答是：“我感冒了，在家裏睡了兩天。”

可惜當時葉岚沒有第一時間看到他的樣子，不然以他的鐵口直斷，一定會來一句：“他和xx睡過了。”

雖然肖林的警告把事态說得蠻嚴重的，但是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不管內裏氣氛如何，華天表面還是挺風平浪靜的。max的專輯已經進入正式宣傳階段，其實從第一首單曲出來到現在，陸陸續續的節目一直沒斷過。只不過宣傳強度變大了，專輯正式發售的前一周，max連上了sv臺的兩個王牌節目，都屬于緊急宣傳，這周上了下周就播的那種，第二天還趕了一個通告，下午飛回上海。

葉岚一下飛機就直奔家裏。

許辰又沒在家。

其實這不能算許辰說話不算數，因為憑他再怎麽擠時間，盡量早回來，甚至跟虞設計師說了自己暫時以家人為重的打算，也得到了理解。但設計院的工作還是堆成了山。何況許辰這種性格的人，在整個小組連同負責人都因為一個案子在公司通宵加班吃泡面的時候，他是怎麽都說不出自己先走這句話的。

葉岚十分不爽地找出電腦來打了大概十分鐘游戲，就忍不住打電話給許辰了。

自從他以半個小時之內打了十個電話創下設計院的最高紀錄、還讓同事都默認了許辰有一個超黏人的女朋友之後，許辰就好好跟他就電話的事聊了一次，在簽下諸多如“回去就烤蛋糕給你吃”“等忙完這個案子就陪你去出差”之類的不平條約之後，葉岚終于答應少打一點電話給他。

許辰那邊倒不像在忙，很快就接起來了。

“你……”

“我現在在外面，要等一會才到家，你在家裏呆着，別亂跑。”還沒等葉岚說話，許辰先全部交代清楚了，匆匆地挂了電話。

葉岚皺起了眉頭。

他雖然有點文盲，但卻不傻，相反在許辰的事上，他還非常敏銳，瞬間就覺察出來這裏面肯定有鬼。

他十分生氣地抱着手臂，坐在沙發上思索了一下。他現在思維方式和所有抓奸的正室差不多，甚至想到了通過手機定位找過去。

還好許辰很快就回來了，不然葉岚可能真的要順着地址氣勢洶洶地殺過去了。

開門的聲音一響，葉岚就跟被主人遺棄在家裏的小狗一樣，敏銳地轉過了頭去。

許辰推開門的時候，他已經直接沖到門口了。

許辰剛熬過夜，累得很，只想洗個澡再好好睡上一覺，結果剛開門就被葉岚吓了一跳，關鍵這家夥不只是吓到他而已，還湊過來在他身上重重地聞了兩下，許辰連忙推開他。小組裏有兩杆大煙槍，再加上咖啡和泡面的味道，又熬了一夜，他身上的味道可不好聞。

“哼。”葉岚沒聞到什麽可疑的香水味，語氣不善地審起他來：“你剛剛跟誰在外面？”

許辰遲疑了一下。

這一下遲疑自然逃不過葉岚的眼睛，他頓時瞪起了眼睛，從小到大，只要他感覺許辰會被搶走了，都是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和一個老同學。”許辰很困的樣子，繞過他朝卧室走了過去。

葉岚不甘心這麽算了，一路跟在他後面進了卧室，許辰已經習慣他跟個尾巴一樣跟在自己後面了。他實在是困得狠了，随便找了兩件衣服就去洗澡了，葉岚一路跟到浴室，被關在淋浴室外面。隔着磨砂玻璃只能看見許辰隐隐綽綽的身影，但又不甘心這麽算了，一直抱着手站在外面。

許辰以驚人的自制力督促着自己洗了個澡，擦了兩下頭發，穿着一絲不茍的睡衣出來了。

他直接栽到了卧室的床上，把自己埋在了被子裏。

葉岚氣得不行，抱着手站在旁邊，一副要算賬的樣子，思考了半天，總算想到一個有氣勢的開頭：“你在外面和別人說話就不困了！”

“沒……”許辰困得已經差不多睡着了，他腦子裏一團漿糊，只知道葉岚很兇，想着是不是因為他太餓了，斷斷續續地來了句：冰箱有粥……粥……熱一下……”

葉岚也看出了他很困，他現在是成年人，已經不是小時候那個患得患失的小孩，所以也漸漸感覺到了一點專屬于成年人的無奈，因為他有太多不能說給許辰聽的事，不能再像小時候一樣什麽都看不懂，想要什麽就只管嚷着要了。

他自己在床邊上站了一下，怒氣反而漸漸消散了，湧出一點苦澀來。

“如果……”葉岚剛開了個頭，就被自己的假設刺痛了，沉默地抿住了唇，過了一會，才說道：“如果你要找女朋友的話……”

他的話沒能說完，就因為湧上喉頭的苦澀再也說不下去了。

如果許辰要找女朋友，他該怎麽辦呢？

他已經長大了，不是小孩子了。他不能再哭，再鬥氣，或者因為這種莫名其妙的理由不再理許辰，他答應了許辰以後不會和他斷絕往來的，他說過他要像家人一樣一輩子呆在許辰身邊。

但許辰如果有女朋友了呢？

塗遙說讓他去占許辰的便宜，說他應該早點推倒許辰，想幹嘛就幹嘛。

但如果許辰以後要找女朋友，這樣的經歷肯定會對他造成困擾的。

如果許辰不喜歡自己，這樣用手段，不就等于欺騙和傷害嗎？

別人都說他兇，都說他是白眼狼，不記得許辰當初對他有多好了，現在對許辰态度這樣壞。

沒人知道，他竟然在心裏這樣為許辰着想。

在他十四歲之前，他都沒有把“我”和“許辰”這兩個概念分開。在他心裏，他的就是許辰的，許辰的就是他的，沒有什麽不能告訴許辰的，他以為自己可以和許辰這樣過一輩子。

後來他有了秘密，他打架是因為被男生堵在廁所裏，叫他娘娘腔，說他是同性戀。他之所以離開許辰，是發現自己确實是個同性戀。

他是只喜歡許辰一個人的同性戀。

他并不會讀書，幾乎是半個文盲，算不出複雜的數學題，語文課上只會睡覺。但是他也知道許辰是很厲害的人，是有大出息的人，鎮上的所有人都這麽說，學校的老師也這麽說，他知道許辰會上很好的大學，有着光明美好的人生。

這樣美好的許辰，是不該被一個同性戀困擾住的。

在許辰來上海之前，他過得不是很開心。事實上，在他離開許辰之後，他一直都過得不是很開心。不管他是在打架，在當模特，拿了多少錢，當明星，出專輯。不管他是在公司一個人練習到天亮，還是站在光芒萬丈的舞臺上。他都沒那麽開心。去年max開的萬人演唱會，他站在升降臺上，看一片黑暗中，上萬支熒光棒耀眼如同星空，那瞬間他忽然想，要是許辰在這裏就好了。

哪怕只是坐在臺下，安靜地看着他都好啊。

那個瞬間，他站在臺上，忽然覺得很孤獨，這麽多人都在歡呼，在尖叫，唯獨他如同身在荒野之中，這世上有六十億人，但那個叫許辰的人不在他身邊。

他有着這麽好的人生，這麽光明的未來，他會大紅，會演電影，會成為傳奇。

但是那個叫許辰的人不在他身邊。

卧室裏暗了下來，落地窗外面的天黑了下來。

葉岚站在床邊，彎下腰去看許辰。

他才發現許辰已經睡着了。

許辰睡着的樣子總是很安穩，他是這樣好的人，像那種最傳統的美玉，羊脂白，陽光一照，內裏像有雲在氤氲，溫潤如水，摸起來卻是暖和的。

葉岚拉上了窗簾，把房間裏的光都擋上了。他不熟練地替許辰蓋好了被子，然後去廚房燒了水，倒在許辰的保溫杯裏，放在床邊。

他并不傻，他也在學着許辰的樣子照顧人，他也知道溫水比冷水好，他會慢慢變得更好……

但是也許在他變好之前，許辰就已經屬于別人了。

房間裏很暗，許辰的側臉埋在枕頭裏，他連睡着的樣子也是溫柔的。葉岚站在床邊安靜地看了他一會兒，過了很久，他才彎下腰去。

他似乎要親許辰一下，但最終只是伸手碰了碰許辰的臉。

修長的指尖緩緩劃下去，額頭，鼻尖，柔軟的嘴唇，好看的下巴……

他們總說他性格太冷，說他沒有演技，說他不懂深情……

但此刻他跪在床邊，如此卑微，仿佛床上那個人是他至死也不敢觸碰的寶貝，如此深情，仿佛整個世界裏，他在乎的也只有眼前的這個人。

他并不是不懂，只是他的溫柔，他的一往情深，是只給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