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片場

葉岚的第一場戲是群戲，是快整部劇快結束的時候的戲，其實小商非常緊張這部戲，自己在上海過不來，對着許辰千叮咛萬囑咐。許辰自己也很重視，整天神經高度緊繃。

他是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看電視劇拍攝，發現臺前和幕後的差別确實非常之大，許多事情都和自己以前當觀衆的時候想的不一樣。都說入戲入戲，其實電視劇拍攝根本不是按劇本的順序來的，更別說什麽故事的完整性，要看拍攝場地的協調，要看演員的檔期，又要考慮外景，能拍哪一場就拍哪一場。所以要求演員要非常迅速地進入角色，還要适應心境的轉換，也許這一場演的是剛剛相遇時候的暧昧，下一場就跳到生離死別了。

許辰沒當過演員，本能地覺得演戲應該是一件非常難的事，所以對葉岚百依百順，跟孩子高考時候的家長差不多，葉岚要什麽都是“買買買！”“好好好！”，慣得葉岚越發無法無天了。

葉岚第二場戲，位置大概是劇本中間的樣子，情節已經發展到男女主角互表心跡，女主角是個今年剛畢業的新人，叫白璇，演技青澀得很，長得倒是很有氣質。葉岚一上來就要跟她演含情脈脈的對手戲，導演大概是進軍偶像劇界之後受了不少刺激，要求已經降得無比低了，看見葉岚竟然一遍過，簡直要露出震驚的神情來了。

這個劇組其實還是導演的老班子，服裝什麽都很正氣，不像其他的古裝劇一個個穿得跟妖魔鬼怪一樣的，更別說尊重歷史了。葉岚的霍去病穿的是紅袍黑甲，演的是出征前在壯行宴上與白璇演的郡主在宮殿外告別，他本來就很适合演這種桀骜高傲的少年，再加上這樣威風凜凜的裝扮，腰間挎着古樸的八面漢劍，往威武肅穆的漢宮殿檐下一站，遠處宴席的燈光透出來，照見他英挺修長的輪廓，別說白璇，連站在鏡頭之外的許辰都有點晃神。

白璇的清河郡主穿的是對襟襦裙，霍去病的紅袍黑甲，顏色厚重而淩厲，她的服裝卻是較為淡雅的古色，上身是牙色上衣，裙子是十分溫柔的藕荷色，再加上石青色的披帛，身形柔弱得像一株垂柳，梳的是墜馬髻，燈光很暗，她臉上皮膚光潔，被霍去病的淩厲一襯，整個人都像一塊色調溫潤的美玉。

明亮的宮殿外一片黑暗，檐下的兩人相對而立，一個是十七歲的高傲少年，出身低賤，母親是女奴衛少兒，父親是一個姓霍的小官吏，生下來就是個不被承認的私生子，雖然因為舅舅衛青和姨母衛子夫的平步青雲而享盡富貴，但是從家奴一夜之間成為纨绔，在長安那些出身高貴的纨绔子弟中受盡奚落也是可想而知。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跟着衛青出征匈奴的機會，自然是一心想着建功立業，躊躇滿志。

至于清河郡主，其實是原著中虛拟出的一個角色，出身高貴，心地善良又不失活潑，與世面上流行的偶像劇女主角并沒有什麽兩樣。好在白璇氣質出衆，這畫面也算賞心悅目。大軍即将開拔的前夜，一對小情侶躲在宴會之外依依惜別，庭下的一株桃花開得這樣漂亮，攝像機裏每一幀都像畫一樣。

“……我此番出征，定要擒得那單于，回來讓你看看。”

葉岚态度驕傲地說完臺詞，少年的臉上神采飛揚，又有一絲在心愛之人面前的得意，白璇則配合地微微低下頭，似乎有一點害羞的樣子。

“卡。”導演心情非常好：“就這一句，再拍個特寫，就可以拍下一幕了。”

攝像機被扛走，周圍的人都湧了過去，點燈的點燈——宮殿檐下挂的燈籠道具太便宜了，而且可能是買的時候光圖漂亮，忘記留意功能，而且室外又有風還是怎麽的，一排燈籠時不時地就熄了幾個，還有上去補妝的、遞水的、遞暖手袋的、這樣的天氣拍露天戲，又是大晚上，實在是凍死人了。

許辰連忙也十分自覺地跟着圍了過去。

葉岚的黑甲紅袍雖然看起來非常厚重，其實在春天的晚上還是有點薄了，何況早上還剛下過雨，許辰拿着他的大衣，也想過去給他披上。

其實導演一喊卡，葉岚就在盯着許辰了，看他朝自己跑過來，嘴角已經不自覺地翹了起來，臉上還在扮酷。

“怎麽樣？”他一心耍帥，根本不覺得冷，只顧着在許辰面前顯擺：“帥不帥？”

許辰連忙點頭，他對自己要求高得很，不管在學校還是在設計院都是非常優秀的人，但是到了葉岚這裏，就成了個毫無一點原則的熊家長，明明是誇葉岚，自己還笑得眼彎彎：“演得很好，很像霍去病。”

“那當然了。”葉岚當然不會告訴他自己私底下看了多少次劇本，一副驕傲的樣子：“我只要認真了，沒有什麽學不會的。”

兩人只叢叢交談了這麽幾句，化妝師就走過來給葉岚補妝了，調整了一下他的頭發，用散粉把臉上拍拍幹淨，攝像機對着臉拍特寫，他又要把剛才的臺詞再說過一次。

其實許辰看劇本的次數不比他少，這劇本算是寫得比較好的了，至少比那些狗血的電視劇要好很多，歷史劇最難得有厚重感，現在市面上的古裝偶像劇最缺的就是這個，處處是人定勝天，女主角天真活潑勇闖禦花園，跑到皇帝面前大叫大嚷一定不會死。男主角威風凜凜出征挂帥，一定能夠平安歸來。其實連初中生都知道，歷史課本上講古代，講封建，講君主專制，其實別說平民百姓，臣子公主，連君主都不是自由的，朝中有黨派鬥争，稍微做點錯事就有忠臣直言犯谏，動不動就撞得柱子上都是血。後宮更不用說，連着前朝，誰當皇後誰當娘娘都由不得皇上自主。倒也有為美人不愛江山的，可惜分分鐘就亡了國。

這個劇本雖然比不上導演以前正兒八經拍的那些《秦始皇傳》之類的電視劇，但也比市面上其餘的《xx傳奇》之類的好得多。而且因為霍去病是男主角的關系，似乎每一幕都透着一股沉重的感覺——霍去病22歲就因病去世，還不知道導演要怎麽圓回來。

夜戲加班加點拍到十二點，回酒店的路上還有粉絲在偷偷地跟在後面，許辰很擔心這些十幾歲女孩子的安全，葉岚對他一直回頭看很不爽，穿過酒店大堂裏的時候，直接側頭問那個一直拿着手機小心翼翼地對着自己拍的女孩子：“你們什麽時候回去！”

女孩子沒想到他會主動和自己說話，緊張得快背過氣去了：“我……我們住在這裏。”

這酒店價格不菲，估計是幾個女孩子住一間，但就算這樣也很奢侈了。

許辰常常教育葉岚要對粉絲好一點，還拿了自己家的堂妹做比喻，說粉絲都是很小的年紀，要他不要常常兇巴巴的，萬一吓到她們就不好了。葉岚雖然聽的時候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多少還是聽進去了一點，不然也不會對粉絲說了句：“別耽誤讀書。”

“不會的不會的。”女孩子連忙點頭保證：“我保送的。沒事沒事。”

劇組傍上了sv臺，非常有錢，酒店房間一準備就是兩間，許辰也是慣着葉岚，但是又怕別人覺得奇怪，所以把東西都放在自己房間，半夜偷偷跑到葉岚房間去陪他睡覺，他自己還給葉岚找了個理由，覺得他應該是小時候沒有母親照顧，所以沒有安全感，要人陪才睡得着。

要是他知道葉岚每晚睡在他旁邊的時候心理活動是怎樣的，大概就不會這樣想了。

其實他陪葉岚睡也沒做什麽，大都是他看管理學的書，學着混網上的媒體，葉岚就做運動——華天的真人秀還有一周開拍，他要控制體重，保持好狀态。畢竟攝像機二十四小時跟拍，而且華天現在除了律都是撿來的，萬一留下什麽醜的鏡頭，別說幫忙p一下，只怕會被剪出來當宣傳片。

真人秀和電視劇不同，因為活動多，移動範圍大，長時間跟拍，很難打光，也沒法及時補妝。室外自然光對鏡頭要求非常嚴苛的，而且華天的華視不像sv臺，sv臺本來就是以選秀和狗血劇起家，從來都是走在潮流前端，不知道是從韓國還是哪裏學來的拍攝技術，近兩年越來越重視打光了，後期美化也做得好，真人秀出來都是暖色調，畫面細致，就算在自然光下，每一幀也跟ps過的照片一樣。不像其他臺一片白茫茫，出個外景更像是哪個攝影愛好者拿dv拍的。藝人臉上要麽油光發亮，要麽黑乎乎一片。十分難看。

可惜的是，華視就是那些“其他臺”之一。

sv臺選秀，他們也選，sv臺拍真人秀，他們也拍，但根本沒有一點競争力。大概因為華天是老牌公司，端着身份，不肯去調查現在的小女生到底喜歡什麽。說到底其實簡單得要死，只要畫面漂亮，藝人好看，随便買個音樂庫來當bgm，後期加點可愛的字母，旁白再文藝一點，就足夠唬人了。

max是華天家養的藝人，只能給華天自己撐場面。sv臺的綜藝上上就算了，要是跑去上真人秀，除非是想跳槽了。只能上自家的節目，再爛都要上。

所以葉岚這些天晚上都不能吃東西。

許辰貼身跟着他，自然也要承擔監督的責任——這讓他很有負罪感，覺得自己也變成了讓葉岚忍饑挨餓的邪惡經紀公司的一員。

所以他決定陪葉岚一起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