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dmund
牧佑坐在實驗室裏,愁眉苦臉地看着數據。
萘加氫還原反應,這個溫度似乎不太對。
師姐推門走進實驗室,問:“怎麽樣了?”
“很不好。”牧佑苦着一張臉,“溫度本來應該是恒定的300度,前後誤差不超過1度,但現在卻有升高的趨勢。”
“那怎麽回事?”師姐也一臉蒙圈地問,“要不然我們去查查文獻。”
“……只能這樣了。”
于是,牧佑和師姐兩個純種的只會考前突擊完全沒有學透知識的學渣開始痛苦的查文獻。
實驗室的門被人推開,牧佑以為是經理的日常巡查就沒在意,直到他聽到一個冷淡疏離的聲音問:“我看過方案設計,實驗溫度應該控制在300度左右,現在怎麽已經變成305度?”
這個聲音不太對呀……
牧佑疑惑的看過去,目光掃過身邊的師姐,發現對方臉色慘白嘴唇顫抖,仿佛害怕極了的樣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站在反應器前面的是一個接近一米九的三十歲左右男性,帶有明顯的歐亞混血兒特征,五官深邃俊美,有雙如同大西洋深處的海水一般清澈透明的藍眼珠,黑頭發,皮膚偏白。
他抿着薄唇,沒什麽表情的站在他們身後,金邊眼鏡下的目光顯得審視又銳利。
這是誰?
牧佑從沒見過這個人,想給學姐使眼色讓對方給點提示,卻發現學姐拼命的瞪大眼睛沖他擺手,表達什麽卻不敢說。
單單憑借這樣的肢體語言,牧佑實在是get不到對方的意思。
眼看師姐是沒辦法替他抗鍋,他只能自己站出來說:“可能是氫氣流速不太對。”
男人微微眯着眼睛,目光掃過氫氣和液體流速的設定板面,忽然問:“液體中DMDS加入了多少?”
說實話,學渣牧佑完全不記得了,他都是照本宣科的按照經理或者師姐寫好的實驗方案來操作,論實驗器材的使用他絕對是熟練的,但是說起理論卻幾乎一竅不通。
但看對方在問,他只能硬着頭皮說:“0.2%左右吧。”
“錯誤。”男人犀利的指出,表情冰冷又嚴肅:“按照實驗規劃,應該只加入0.15%左右。”
牧佑立刻說:“是我記錯了,不好意思。”
男人不語,不知道信了沒,目光掃過他們的電腦屏幕,忽然問:“你們還在看Prof.Lecher的文獻?”
牧佑實在不知道看文獻這個事情又錯在哪裏,謹慎措辭:“參考一下。”
“現階段的實驗顯然參考Prof.Johan的文章更合适。”
牧佑沉默不語,實際上他根本不知道這位Prof.Johan是誰,又寫過什麽文章。
男人的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冷漠地說:“你們似乎對這個實驗了解的不夠深刻,甚至連理論知識都有所欠缺,我會寫郵件向你們的Prof.說明這件事情。”
聽到男人這句話,他一直保持鴕鳥狀态的師姐終于忍不住喊:“boss,我們會努力改進實驗步驟,多看文獻,拜托你不要告訴Prof.好不好?”
此時男人已經走到門口,聽到師姐的話也并沒有回頭,只是冷淡又不近人情的說:“抱歉,這是我的職責。”
男人走後,師姐哀嚎一聲,癱在座位上,渾身上下充滿了沮喪。
而此時牧佑才終于後知後覺的發現,出現在他們實驗室的男人好像是個頂頭上司,還有權利跟他們的Prof.告狀。
聽對方的口氣,似乎是和他們Prof.平起平坐的。
要知道,他們Prof.算是業界大牛,G國和M國都有實驗室,兩個實驗室做同一個課題,數據相互對照,他們的直線經理在專業領域裏也要對他們Prof.用敬語。
而剛才那個男人,居然還告狀,打小報告?
他們經理礙于Prof.的名頭,很少告狀打小報告,所以他們才得以混到現在。
“剛才那個人是誰?”牧佑問師姐。
“完了,死定了。”師姐一臉絕望的靠着椅背,喪的不行的說:“那個是R&D部門的老大,全公司全球R&D部門的老大,我只在公司開半年會議的時候看過他,誰知道他怎麽這個時候出現在我們這個不起眼的小實驗室裏,還清楚地記得實驗步驟!真是倒黴透了,全公司那麽多課題和科研項目,他怎麽就居然還能記得我們的課題,這次真的是藥丸。”
牧佑聽完師姐的話,混亂的腦子裏終于理出來一條清晰的思路,忍不住低咒一聲:“卧槽!”
要知道他們教授名聲在外,給學生發的補助高,科研能力強,有數不盡的優點……
但唯一一條,自己的學生要求非常嚴格,絕不允許學生弄錯實驗步驟,不了解理論知識,這種情況說嚴重點,都能延畢甚至擋掉整個學業。
要知道G國的博士能不能畢業全看教授的意思。
這個事情非常大條。
他是個碩士生說起來還好點,師姐這個博士生才是真的慘。
他不抱希望的問師姐:“你覺得我們現在去求他還有希望嗎?”
“沒有。”師姐絕望的說:“聽聞他要求非常嚴格,每天時間安排特別滿,management level以下的人,特別是我們這些來公司裏做畢業設計的學生要見他的話,要提前跟他的秘書預約,還不一定能預約得到,就算約到了可能也是一個月之後,黃花菜都涼了。”
牧佑面無表情地在心裏面腹诽,什麽垃圾工作狂,吹毛求疵男,喜歡背後打小報告的僞君子……
他把對方從上到下都問候了一遍,跟師姐說:“現在我們要麽期待他日理萬機忘掉給教授寫郵件告狀這件事情,要麽只能先發制人的去主動跟教授說明情況,委婉措辭,讓他的告狀不管用,你覺得他忘掉的概率大嗎?他這麽忙應該很容易忘記這種小事情的吧。”
“不。”師姐搖頭,“你知道R&D部門裏瑣碎的事情很多,一不小心就容易忘,但是我聽說他記憶力超好,從來不忘事情。”
靠!
每天幹這麽多活怎麽都沒有發際線後移禿頭、提前帕金森健忘,居然還記憶力超好,這能給他們這些努力掙紮混畢業的學生一條生路嗎。
留學不易,不畢業幾乎等于心血全白費了。
牧佑一邊在心裏問候對方,一邊點開郵箱給教授寫郵件,言辭懇切地承認自己今天犯了一點點小錯誤,通篇強調自己會努力學習看論文做改進。
寫完後他退出郵箱,忍不住打開team work軟件,根據組織架構找到了R&D部門老大的工作名片——
Edmund
很好,他記住這個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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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點半,牧佑從實驗室離開往宿舍走,BF總部建在G國F市的郊區,是一片很大的工業園區,配套設施非常齊全,餐廳食堂超市一應俱全。
其中宿舍以很便宜的價格租給新入職的員工和來這邊實習或者是做課題的學生,牧佑跟師姐都住在宿舍裏。
宿舍單人間,麻雀雖小,五髒俱全,廚房衛生間都有。
牧佑回到宿舍挂好書包,先例行的洗手換衣服,之後拿起手機随手給男朋友唐良瀚發了一條閑聊似的消息。
之後他從冰箱裏拿出來一塊披薩熱了當晚飯,吃完晚飯後他翻看手機手機,沒收到唐良瀚的回複。
他幹脆拿起數位板,繼續畫前幾天接的稿子。
大概晚上八點多,他的手機響起微信語音通話請求的聲音,來電提示是同學窦珩的頭像。
他接通語音,問:“怎麽了,什麽事情找我?”
窦珩那邊的環境似乎很嘈雜,聲音傳過來有些模糊,“我現在跟你說件事情,你一定要冷靜,千萬要冷靜,別發瘋知道嗎?”
牧佑好笑:“什麽天大的事兒,你還擔心我發瘋?”
“不是,這個事情……哎,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講……”
牧佑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窦珩的糾結,“到底什麽事兒,你直說就行了。”
“算了我說不出來,你自己看吧。”
牧佑手機震動,他縮小語音通話的對話框,看到窦珩給自己發了一張照片。
照片的拍攝地明顯是在酒吧,背景昏暗,兩個男性在擁吻。
G國風氣開放,同性婚姻已經合法多年,酒吧裏經常能看到接吻的同性,這本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
如果照片裏其中一位主角不是他的男朋友唐良瀚的話。
照片中,唐良瀚摟着另外一個男生的肩膀,吻的渾然忘我。
他放大照片,仔細看了片刻,認出另外一個男生。
是他還在學校做實驗時,他跟唐良瀚隔壁實驗室的一個男生。
Local白人,名字叫伯斯汀。
看到這張照片,牧佑覺得自己應該生氣傷心,應該恨不得現在就買火車票回M市痛揍出軌渣男一頓。
但他卻出乎意料地平靜,甚至還有點想笑。
窦珩一直沒等到牧佑的回答,怕氣出什麽問題來,小心翼翼的問:“那個,牧佑,你還好吧……”
“我好得很。”牧佑打趣一樣的自嘲:“我應該感謝你現在就把照片發給我,不然要是我一直被蒙在鼓裏,等他跟伯斯汀辦完事再要求跟我辦事,辦完事之後才知道的話那簡直嘔死,萬一再染上A字頭的病,渣男幾條命都不夠賠。”
“就是就是。”聽到牧佑情緒還算冷靜,窦珩松了一口氣,順着話安慰:“早發現早好,及早抽身免得被渣男拖累,就這垃圾還想腳踩兩條船坐享齊人之福?夢呢吧他,可趁早分了,別染病了連累你,咱也別傷心,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三條腿的□□不好找,三條腿的男人還不遍地都是嗎?”
“是兩條腿。”牧佑懶洋洋的糾正窦珩的錯誤,“行了我自己有分寸,謝謝你告訴我這件事情,下個月回M市給教授彙報進度的時候我請你吃飯。”
“你……真沒事兒?”窦珩還是不太放心,“我這周末正好有空,要不我去F市玩一玩,你順便招待我?”
牧佑笑笑:“你随意,不過真的不用因為擔心我什麽的特意過來一趟,我一個大男人沒那麽嬌氣脆弱。”
窦珩又勸他幾句,見牧佑真的語氣平靜的回答,稍稍放心的挂了電話。
牧佑獨自坐在宿舍裏,說不上來具體是個什麽心情,他坐了一會兒,撥通唐良瀚的電話。
電話響了好一會兒才被接通,背景音同樣十分嘈雜。
“哪兒呢?”牧佑似是随意的問。
“超市買點東西剛出來,街上比較亂。”唐良瀚這種時候還是在胡謅。
牧佑聽的想樂。
超市,大街?
當他是三歲小孩一樣的騙嗎?
超市大街上怎麽會有鼓點和吉它的聲音。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當時是怎麽瞎了眼看上唐良瀚的,也許是異國他鄉太寂寞,找到個能聊一點共同話題,有共同取向的人就那麽在一起了。
談不上多麽刻骨銘心的愛,可能就是想找個人作伴。
現在對方已經沒這個心繼續跟他在一起,拖着也沒意思。
他平靜地說:“分手吧。”
“什麽?!”唐良瀚的聲音一下子拔高,似乎是從從酒吧裏飛奔而出,電話裏有風聲呼嘯而過,“牧佑你說什麽,出什麽事情了,為什麽要忽然跟我分手?!”
“出了什麽事情,你心裏不清楚嗎?”牧佑覺得好笑,真以為能一直把他像個傻子一樣的瞞在鼓裏?
就算是他們這種好似養了只電子寵物狗一樣的異地戀,出軌這樣的事情也是紙包不住火。
“到底什麽事?”唐良瀚還是焦急又困惑的語氣,“你為什麽忽然要跟我分手?”
牧佑揉了揉眉心,覺得很累,不想扯下去,幹脆地說:“我看到你跟伯斯汀接吻了。”
“你看到……”唐良瀚的聲音一下子卡殼了,沉寂下去,過了好一會兒才沙啞地說:“你看到了?”
“對。”牧佑幹脆地回答,“所以分手吧,祝你跟他百年好合。”
“不是你想的那樣。”唐良瀚的聲音變得很慌張,“牧佑你聽我說,我們還有半年就畢業了,沒有身份的話不好找工作,我,我不愛他,只是想先找個本地人結婚拿身份,等我拿到身份就跟他離婚,我們幾年之後還是可以在一起的,這幾年我們可以保持地下情……”
牧佑聽着唐良瀚這個天方夜譚一樣的計劃,簡直好笑的不能再好笑,實在沒想明白當初的自己究竟是有多眼瞎。
他覺得十分沒意思,連聽下去的欲-望都沒有,幹脆挂斷電話,把唐良瀚的所有聯系方式都拉黑。
牧佑躺在床上總結:他今天出門一定是沒看黃歷
作者有話要說: 寫在開篇:
這篇文章是答應一個同學要寫的故事,50%取材于現實生活,文中的一些觀點并不代表作者的觀點,希望可以理智看待
為了劇情需要,文中出現的地名人名教授名等都是杜撰,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以及不用懷疑主角這樣的能不能畢業,作者就是這樣混畢業的,不過成績不高罷了
完結前不入V,所以可能更得慢,可以先收藏着等養肥了再殺,本文不長,也就十來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