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誰都知道氣候會變更別說諾言(4……

盛月聲音好似從無邊天際中傳來。

若隐若現。

她在說:“音音, 我和朱蜜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有什麽事不能告訴我們嗎?為什麽要騙我們呢?你明明知道,蜜蜜她……你怎麽能這樣呢!”

倏忽間,方循音覺得有點想笑。

這畫面看着實在荒誕, 卻叫人都不知道從何笑起。

果然,什麽關系終于緩和、都是錯覺,不過鏡花水月一場。

她這種人,注定留不住任何感情。

甚至, 連撕裂時, 都要肆無忌憚地把皮肉一同扯下。

遍體鱗傷、血流如注。

将整個世界摧毀至斷壁殘垣, 才會罷休。

“……而且, 蜜蜜對你這麽好, 什麽事都想着你,結果你還偷偷喜歡她喜歡的男生, 好幾次借着蜜蜜接近人家。這樣做, 是不是有點太白眼狼了啊!”

盛月語氣抑揚頓挫, 很有感染力。

再加上什麽你喜歡我不喜歡的。

在八中學生看來,這話題實在足夠勁爆。

畢竟“不許早戀“、那是寫在江城八中校規裏頭的。

自然, 成功引得班上所有人都開始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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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循音默默垂下腦袋。

一言不發。

……

“陳伽漠,你不會是為了十二月這個市級比賽,推掉了奧林匹克杯吧?這倆可不是一個檔次的大賽。”

一樓走廊。

渠意枝走在陳伽漠和常哲嶼旁邊。

說話時, 表情難免有些詫異。

三人是同一個方向,都是要朝補課小教室去,自然得聊上幾句。

比賽、成績。

這都是競賽班學生最常聊話題。

聽到渠意枝問這個事,陳伽漠面不改色, 慢聲答道:“這次奧林匹克又沒有物理競賽,我一個搞物理的,擠去奧數賽區做什麽。”

這話當然是敷衍之詞。

渠意枝和常哲嶼都很清楚, 陳伽漠從小就搞奧數競賽,大大小小拿了不少獎,進八中後才轉到物理。但他腦子好,加上做題比賽早已得心應手,奧數這塊、絕對不會比奧賽班的同學差。

入學時,兩個班、本就是随他挑選的。

壓根不存在什麽跨行參賽。

渠意枝嘆了口氣,調侃道:“陳伽漠,我可羨慕你說這話時的狀态了。有種睥睨天下的傲氣。”

陳伽漠還未來得及說話。

旁邊,常哲嶼先抖了抖胳膊。

“渠意枝同學,這是什麽霸道總裁的雷劇臺詞嗎?還是你這次打算破釜沉舟一舉奪金、拿不到就轉去學文,所以先提前學幾個成語習慣習慣?”

“……”

渠意枝懶得搭理他。

默默翻了個白眼。

說話功夫,三人轉上樓梯。

喧鬧聲從側面傳來,隔了一段距離,都顯得清晰入耳。

因為還沒有打上課鈴,屬于休息時間,高一年級課業不比高二高三,活潑吵鬧一些也屬正常,并不十分奇怪。

常哲嶼和渠意枝還在拌嘴。

完全沒有注意到什麽。

唯獨陳伽漠,動作微微一頓,倏地停下腳步。

常哲嶼已經往樓梯上走了兩級。

注意到他動作,才扭過身來。

“陳伽漠,你怎麽了?什麽東西丢了?難道……魂丢在樓下沒跟上來?”

陳伽漠眉頭緊蹙,不接他打趣。

只定定側耳細聽着。

不知為何,好像聽到一個熟悉名字。

半晌。

他調轉方向,沒有上樓,往這層教室方向走去。

“诶诶诶!怎麽了怎麽了?”

陳伽漠人高腿長,步子邁得很大。

三兩步,人已經站在高一4班教室外。

裏頭鬧哄哄一片。

陳伽漠自小記憶力極佳。

見過一次、知道名字,基本就不會忘記。

此刻,方循音那個好朋友盛月,正在衆目睽睽之下,拿着一本本子念句子。

“……胎記是惡魔的咒語。”

她笑了一聲,“寫得蠻好。”

說完,順手将那本子遞給旁邊的朱蜜。

朱蜜臉色蒼白,人有點搖搖欲墜,接過那本子,一目十行地翻閱起來。

陳伽漠盯着這場景看了會兒。

視線又去找方循音。

方循音也在教室裏。

人小小一只,穿着寬松校服,也擋不住那骨瘦伶仃模樣。

她站在人群之外,低垂着腦袋。

整個人像是早已靈魂出竅,徒留驅殼停駐。

只需一陣秋風,就能将她吹成粉末,四下飄散開來。

下一刻。

渠意枝從後頭拍了陳伽漠肩膀一下。

成功打斷他思索。

“看什麽呢?……咦,這不是音音他們教室嗎?這是在玩什麽?藝術節排節目嗎?”

沒得到答案。

她開始在門邊探頭探腦。

……

教室裏。

劇情已經發展到失控程度。

哪怕方循音遲遲沒擡頭,也能聽清那些動靜。

朱蜜在翻她那日記本。

紙張“嘩嘩”作響。

大腦在叫嚣着,要沖過去、要搶下來。

她的秘密、她的世界、她的一切妄念與絕望,是背着殼的蝸牛、是蜷縮一團的蛇,絕不能給任何人看。

但方循音卻沒有辦法這麽做。

大腦無法掌控身體。

注視和光線,都足以将她釘在原地、慢慢殺死她。

那頭,朱蜜已經飛快浏覽完了日記。

她拿着日記本,穿越看熱鬧的同學,走到方循音面前。

明明是矮小個子。

偏偏爆發出巨大力量。

朱蜜咬牙切齒:“音音,這是你寫的嗎?”

“……”

“陳伽漠是你的光,所以你就算知道不可以,也要喜歡他?為什麽呢音音?難道我不重要嗎?我沒有朝你走近嗎?是誰都好,為什麽、你明明知道……還偏偏是陳伽漠呢?”

方循音答不上來。

說實話,感情這種事,本就是造化弄人,又哪來那麽多為什麽呢?

許是因為這種漠視态度,愈發容易叫人傷心委屈。

朱蜜開始抽抽噎噎。

竟落下淚來。

“蜜蜜?怎麽了啊,別哭呀!”

“蜜蜜別哭別哭……”

她不似方循音這般孤僻,在班上人緣很好、和誰都玩得開。本來,旁邊那些同學都只是被盛月引來看熱鬧,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但見朱蜜哭得傷心,自然是一窩蜂圍住她,出聲安慰起來。

方循音依舊沒有動。

只是不由自主地攥緊了拳頭。

不消片刻。

朱蜜情緒逐漸穩定。

盛月這才走到方循音面前,冷哼一聲。

她拎起那本日記本。

手臂發力——

紙張到底是脆弱,三兩下就被她撕得粉碎。

再一揚手,洋洋灑灑,飄落到方循音身上、旁邊地面上,四散而去,逐漸布滿教室角落。

做完這一切。

她複又伸出手指,點了點方循音脖子位置。

語氣比往日淩厲許多倍。

“方循音,你脖子上有個胎記,所以從開學第一天起,就一直穿高領,寧可中暑都不敢脫掉外套。蜜蜜從來沒有嫌棄過你,也沒有把這件事跟別人說過。我還是看了你的日記才知道的。她把什麽都告訴你,你卻是這樣對待她的。暗戀她的心上人,借她的勇氣,偷偷去靠近陳伽漠。對嗎?”

“……”

說完。

盛月挑了挑眉,抱着手臂,居高臨下地看向她。

“你這樣卑鄙的女生……怎麽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你也配?”

方循音還是緘默。

只不過,指甲早已死死掐住掌心。

手心疼得讓人想要尖叫。

盛月還想再說什麽。

倏忽間。

從教室門口闖進一道身影。

橫插到兩人面前。

渠意枝氣勢淩人,直視着盛月,嗤笑一聲、開口:“我倒是要來看看,哪來的這麽不要臉的人,像蒼蠅一樣嗡嗡亂叫。原來是長這樣啊。”

盛月愣了愣。

“渠意枝?”

渠意枝這容貌名姓,在八中基本也算得上無人不知。就算盛月與她毫無交集,自然也認識。

她勾了勾唇。

五官慢慢舒展開,自有一番風情韻味。

“是我。不過我叫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叫什麽?八中校規裏有沒有寫過,偷同學東西是要記大過的?同學,你說說你,偷點錢我還能看在你家窮沒人教養的份上,算了。你偷人日記本算是怎麽回事?偷窺癖嗎?我看你還是趕緊自己報個名字,我好快點去給教導主任打小報告。要不然,我可要找人問了。”

盛月臉色一僵,擡高了聲音,争辯:“你可別血口噴人,我什麽時候偷了?是她書包掉在地上,我還順手幫她理了一下東西呢。”

渠意枝:“哦?”

八中每個教室都有監控。

不過曾經有家長投訴過這個問題。

所以,如果不是考試期間,高一教室一般不會開監控。

盛月這說法,自然是死無對證。

渠意枝也沒有辦法,只能冷笑,“你幫人理東西,還翻人本子,還傳閱隐私。世上的好心人要都做成你這樣,秦始皇都要連夜來找你借臉皮修長城了。”

不過,如果班上同學不在,翻閱一下人家桌上的錯題本,确實也會發生這種情況。

朱蜜曾經問方循音拿過筆記。

當時,方循音急着去拿物理作業,便直接讓她去翻了包。

誰曾想今天這麽趕巧。

若不是昨天晚上那件事、若不是害怕爸媽翻她抽屜。

她也不會把這種東西帶在包裏。

一切都是巧合。

巧合要讓她皮開肉綻。

要揭開卑劣表象,讓她徹底無所遁形。

方循音眼睛發酸,強行抑制住眼淚。又伸出手,拉了拉渠意枝衣擺,示意她不要再糾纏。

渠意枝扭過頭,擔憂地看向她。

“方循音……”

方循音一聲不吭,垂着眼,蹲下.身,去撿地上那些日記殘頁碎片。

一片。

兩片。

每一張紙,都好像有千斤重。

她小心翼翼地拾起,不敢看上面字跡。

周圍一圈撿完。

再挪去另一邊。

“噠、噠。”

腳步聲幾不可聞地響起。

一雙球鞋停在她面前。

方循音指尖微頓。

幾秒時間被拉到無限長。

她紅着眼擡頭。

猝不及防,撞進陳伽漠眸光之中。

少年人就站在一步之外,表情淡漠,眼神卻清澈真誠,定定注視着她。

沒有一絲嘲笑。

也沒有任何調侃之意。

他說:“方循音,你當然配。我也沒有什麽了不起。”

聲音朗朗,還有點桀骜不馴的氣勢。

倏忽間,将4班整個教室壓得鴉雀無聲。

“……”

這一刻,方循音試圖相信,今夏那道光,或許成功越過時空,再次點亮了這個世界、這個初冬。

她的卡戎。

她的神明。

她這一生裏、永不磨滅的渴望。

就名叫陳伽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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