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明明寒冬已經很遠(9)……

「網上都說, 人類歷史上最大謀殺案發生在1969年、阿波羅11號扼死了月亮。從此人類被剝奪了夢境。

可是,只要有你在,我的好夢就永遠不會消散。」——方循音日記

夜色微涼。

方循音的心像是泡在溫泉中。

“咕嘟咕嘟——”

一陣又一陣熱烈氣泡從池底往上冒, 熏得人眼眶發燙。

出租車司機從後視鏡裏偷偷看她好幾眼。

終于忍不住,他語重心長地開口:“小姑娘啊,你別哭呀。這大晚上的,是分手了嗎?唉, 現在男小孩哦, 真的是……也不顧及姑娘的安全!”

在江城, 跑夜宵線的司機大多熱情善談。

方循音一個女生, 這大晚上, 從市中心打車到偏遠大學城、又只是在睡衣外面加了長款外套。

怎麽看,都像是和男朋友吵架、于是獨自回學校的學生。

“哎喲, 你這樣哭, 你爸媽怎麽能放心哦!好好一個小姑娘……”

司機大叔依舊在絮絮叨叨。

“……”

此刻, 方循音就好像是回到了16歲。

那個蟬鳴風止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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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之處僅僅在于,此刻, 她正在奔赴向她的光。

好像是月亮在遙遠宇宙、收到了禱告。

于是,月光為她降臨。

方循音擡起手,抹了一把眼淚, 聲音裏還有潮濕氣息。

她同司機大叔解釋道:“不是的,我不是學生,也沒有和男朋友分手。”

江城方言十分标準。

一聽便知,不是深夜流落街頭的女大學生。

“啊?那好端端的, 哭什麽哦!”

方循音牽了牽唇角,聲音低低的,“……是一件好事, 我是高興的。爺叔,謝謝你。”

……

淩晨一點二十。

出租車停在江城光科大校門口。

方循音付了錢,下車。

夜風陣陣。

她攏起外套,擡眼,看向光科大校門。

事實上,這個點跑到這裏,确實只是一時沖動。

方循音不知道陳伽漠在哪裏,也不知道他睡了沒有。

只是憑借幾個小時前、與陳伽漠告別時,他說他要回學校這句話,人就匆匆忙忙趕到這裏。

沒辦法,實在是一刻也等不了。

她抿起唇,從外套口袋裏摸出手機,調出微信。

方循音:【[定位]】

表情頗有些自暴自棄。

但心裏有點難以言說的期待。

等待回複那幾分鐘時間、不知不覺被拉成無限長。

倏地,手機瘋狂震動起來。

下一秒。

方循音手忙腳亂、将語音接起來。

陳伽漠那把好嗓子,聽上去比晚上吃飯時更為沙啞。

他說:“站在那裏別動,等我三分鐘。”

很多年前,方循音在日記裏寫過、她最喜歡“明天見”。

但在這一刻,她突然改變了想法。

難道整個宇宙之中、還有比“等我”更浪漫的句子嗎?

“……好。”

挂斷語音。

方循音垂下眼,默默走到路燈下,站定。

因為時值淩晨,平日熱鬧的大學門口,空無一人。

只有保安室燈光明亮,像一盞孤燈、在寂靜海面悠悠蕩蕩。

保安大叔順着玻璃窗、看向方循音方向,表情有些狐疑,似是在斟酌她身份。

學校白天可以自由出入。

但十二點過後,就需要登記學生證件。

要不然,她可以直接進去實驗室碰碰運氣,也不必給陳伽漠發消息。

……

尚不到三分鐘。

修長身影出現在大路盡頭。

畫面像是一場夢境。

陳伽漠正大步朝她走來。

神色匆匆,卻難掩器宇軒昂氣質。

月光追逐着他的腳步。

星河在他眸中流轉。

一瞬間,方循音本該平複的心情再次波動,眼淚順着臉頰滑落下來。

她急急轉過頭。

用手背胡亂蹭了蹭臉。

這會兒功夫,陳伽漠已經和保安大叔溝通結束,長腿穩穩停在她餘光之中。

“兔子,你怎麽了?怎麽回事?”

呼吸有些喘。

語氣也急。

不似往日那般慢條斯理。

“……”

這是陳伽漠第一次叫她兔子。

聽起來和常哲嶼完全不同。

方循音不敢擡頭,深吸一口氣。

正欲開口。

整個人微微一怔。

視線凝固在陳伽漠手腕上。

許是因為來得匆忙,他只穿了一件薄款長袖衛衣,搭黑色休閑褲。為了方便、袖子挽到手肘下面,露出一截皮膚,看起來很是休閑模樣。

這般,便讓他手腕上那根手鏈顯得尤為顯眼。

手鏈只是普通黑色細繩,兩股編纏在一起,看着很是普通。

手臂輕輕一動,細繩上那吊墜就會垂下來。

吊墜已經褪去金屬色澤、看起來很是陳舊,和陳伽漠身上那點矜貴氣十分不符。

但方循音卻能一眼認出來。

那是一個土星吊墜。

16歲那年,她在路邊狹小精品店磨蹭了很久很久,掙紮了很久很久,才決心要把這個土星當成生日禮物、送給陳伽漠。

只不過,陳伽漠生日那天,心情低落。

全數禮物都被他棄之如敝,滿滿當當一桌子。

一眼都沒看。

甚至都沒有打開包裝。

所以,它怎麽會在他手裏?

方循音十分驚訝,目光直勾勾的,都忘了剛剛要說什麽。

陳伽漠遲遲沒有等到答案。

順着她眼神方向看過去。

他心下驀地一驚,“唰”一下擡起手,将手鏈擋住。

繼而,抿了抿唇,沉沉開口:“方循音,我……”

陳伽漠難得也有這種、不知道該說什麽的時候。

方循音終于回過神來。

她攥緊拳,蓄積起萬腔勇氣。

仰頭,同他對上視線。

“陳伽漠,我都看到了。”

陳伽漠蹙了蹙眉,有些不不解,“看到什麽了?”

“你給我發的私信。KuiperBeltsY。”

她眼圈微紅,一字一頓、将那個單詞拼給他聽,“K-U-I-P-E-R-B-E-L-T-S-Y。你知道是什麽意思了,對嗎?”

KuiperBeltsY。

KuiperBelt的方循音。

他早就知道。

“……你說你生病了,要去國外治病,不能拖累別人。但是你很想我,對嗎?”

老天。

方循音發誓,自己從來沒有設想過這種場景。

她居然敢在陳伽漠面前,說這種話。

然而,陳伽漠卻被她問得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靜默良久。

他自嘲地笑了笑,“你都知道了。”

“……嗯。還有你的手鏈,我剛剛也看到了。”

陳伽漠将手拿下來,垂下眼簾,悶悶地說:“是常哲嶼告訴我的。抱歉,沒能跟你說謝謝。我很喜歡。”

“……”

夜深人靜。

整個世界仿佛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陳伽漠的身影被路燈光線拉得老長,連帶聲音也像是在老電影裏、帶着鋸齒效果,從天際傳來。

他說:“兔子,我一直喜歡你。但是真的對不起,這麽多年,好像只有給你帶來傷害。”

“……”

“你很好很好。過去,都是我配不上你。”

霎時間,方循音猛然擡手。

手背牢牢壓住唇瓣。

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将嗚咽聲擋在喉中、不讓它溢出來。

見她這般,陳伽漠往前一步。

笑了笑,擡起手。

指腹輕輕拂過她臉頰,如一陣清風、吹開一滴眼淚。

他說:“別哭。”

方循音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拼命搖頭。

陳伽漠:“兔子,我不想只能給你帶來眼淚。”

“……不、不是的。”方循音磕磕絆絆地解釋道,“陳伽漠,你給我帶來的任何一樣東西,都比眼淚來得珍貴重要。”

16歲,他将她從操場上拉起來,帶來一整個世界的光。

16歲,他将她帶出黑暗森林,給她介紹這個宇宙。

16歲,他叫她努力,叫她不要為旁人眼光難過,叫她變得更好。

……

樁樁件件。

于方循音來說,都是永世難忘的珍寶。

所以,她才能就此淪陷這麽多年。

“陳伽漠,知道你也有點喜歡我,我恨不得立刻跑到你面前,向你确認這個消息。”

方循音喃喃輕聲說。

陳伽漠輕輕笑了一聲,嘆氣,“所以也不看一下時間就來了嗎?為了确認那些私信?萬一我睡了呢?你準備在這裏等一晚上?我看到消息的時候,還擔心是出了什麽事。”

方循音用力點頭。

“對。”

只要陳伽漠說想她,她就會義無反顧地出現。

她的世界,她的宇宙。

她愛慕終生的男生。

哪怕再苦再難,也無法放下的苦月光。

“陳伽漠,我想做你的卡戎。”

話音甫一落下。

陳伽漠擡手、輕輕将方循音擁入懷中。

方循音整個人瞬間僵硬。

耳邊,傳來沉沉男聲音。

他在說:“方循音,我想豢養一只兔子和我作伴。如果那只兔子叫方循音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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