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大雪簌簌下落,廊下的霜凍紅梅,傲然盛放。鋪滿地龍的宮殿,如同四月暖春,有聲音從暖閣外傳來。
“女孩子怎好取名阿肆,就算寵着她也不能這般肆無忌憚,日後她是要做皇太女的,不如取名姒,諸神錄裏上古聖祖大禹就姓似,希望她如同聖祖一般,做出一番大功德,流傳千古。”男子渾厚帶笑的聲音傳來。
“做什麽千古女帝,我就希望我們小阿肆平平安安,肆意快樂地長大。”女子聲音溫柔婉轉。
“好好好,那就聽你的,小名就叫阿肆,如何?”
“這還差不多。”
“國主,小帝姬做噩夢了。”
姜娰像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噩夢,夢裏阿娘病逝,阿爹禪位死于權謀,她也在十六歲那年死了,連屍體都不翼而飛。
小帝姬赤腳跑下床,跑到暖閣外,撲進柔美娴靜的女子懷裏,摸了一把眼角的淚,哭唧唧:“阿娘,怕怕。”
“姜娰,你都多大了,還哭鼻子?日後如何做聖祖一般的人物?”
“整日就知道虎着一張臉吓孩子,你哪裏像是做人阿爹的?”
被罵的狗血淋頭的國主大人苦着臉不做聲了。
小帝姬得意地朝着自己阿爹做了個鬼臉,伏在阿娘的膝頭,撒嬌道:“阿娘,我想吃梨花糕,想喝玫瑰清露。”
“好好好,阿娘給你做。不過玫瑰清露是什麽?”
玫瑰清露是什麽?她記得自己夢裏喝過!不過什麽味道忘記了,只記得很好喝很好喝。
“輪回之眼,一眼輪回,能勾起人前世今生最深的心魔,如不能及時清醒将永堕魔道。小姜娰,快醒醒……”識海裏,小洞府急得跳腳,這劍宗真TM的邪門,居然有人修出輪回之眼,這可是上古秘術,邪門至極,只有受盡磨難,身處地獄且是天斷命格的人才能修成。
一眼輪回,修煉至化境,可以一眼毀一個凡塵界,可怕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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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帝姬疑惑地看了看虛空,好像有人叫她?
“阿肆,你昨日不是說想養只兔子嗎?阿娘帶你去看捉來的兔兔。”
“好。”小帝姬噠噠噠地牽着阿娘的手,歡喜地去看兔兔。
青州府衙內,氣氛凝結成冰,蘭瑨的青芒劍已經出竅,滿屋子都是鋒利的劍氣。
“兩位大人,莫動幹戈,莫動幹戈!”李同知聲音發顫,臉色發白,笑得比哭還難看,想勸墨大人,不敢看他的眼睛,想勸蘭大人,對方的劍氣都要把他最體面的一件衣裳刺出幾十個洞來了。
他還要穿這件衣服去無情道君的受封大禮呢,暴風哭泣。
“墨棄,放她出夢境!”蘭瑨一字一頓地開口,面冷如霜,屋內皆是游走的青芒。
俊美蒼白的病弱少年,冷冷說道:“蘭瑨,你敢拿劍指着我?怎麽不敢看我的眼睛?”
“這誰敢看?”李大人苦着臉嘀咕道,猶記得初次見這位墨大人,也是今日這般一副病得要死的俊美少年模樣,他不過言語上沒那麽恭敬,對方就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李長喜才知,何為地獄。
他被困十八層地獄,被惡鬼撕得體無完膚,哭爹喊娘受盡折磨才被放出來,因陰影太大,修為直接倒退五年!從那以後,只要這位大人來府衙,李長喜就當自己是個瞎子。
“昨日下山前,大師兄已經承認了阿肆的身份,你這是要與我們開戰?”
“少拿月璃壓我!”墨棄咳嗽了一聲,臉色越發蒼白,雙眼卻漆黑如墨,一眼便能讓人墜進無盡的深淵:“輪回已開,是惡鬼相,衆生相,還是菩提相,皆是命。”
棄孑然一身,不需要小師妹。要怪,就怪她命不好,拜入了第二峰。
“咦,小娘子好像一點也不痛苦?”李同知大人這才注意到熟睡的小姜娰,發現對方露出甜甜的笑容,像是做了美夢一樣。
蘭瑨指尖一點,青芒沒入姜娰的眉心,只見夢境裏,大雪紛飛,天地間純白一片,姜娰抱着一只雪白的長耳兔,牽着女子的手,快樂得如同一只小喜鵲。
“阿娘,兔兔被我們養會不會不開心呀。”
“那等冬天過了,阿肆就将它放生?”
“好呀,阿肆希望這只兔兔跟阿肆一樣,快快樂樂的,跟阿娘阿爹永遠在一起。”
“好,阿爹阿娘永遠跟阿肆在一起。”
純白的世界,沒有一絲的陰霾和污穢,沒有地獄惡鬼,沒有人間貪嗔愛欲,只有情。這就是姜娰心底最深的心魔,如果這也能稱之為心魔的話!
墨棄雙眼刺痛,劇烈地咳嗽起來,蒼白的唇染上一絲鮮紅,就連眼角都滲出了鮮血。
“墨,墨,墨大人……您這是怎麽了?”李同知聞到空氣裏的血腥味,餘光掃到昔日不可一世的墨使居然雙眼流血,高興得險些克制不住嘴角笑容,呵呵,這就叫終日玩鷹反被鷹啄。
蘭瑨掃了一眼墨棄,見他被輪回之眼反噬,顧不上奚落,連忙去喊姜娰。
姜娰還在夢境裏養着小兔子,不為所動。
“愚蠢。”墨棄雙眼流血,片刻之間就已經失明,他随意扯了一個黑布條,将眼睛草草包住,冷冷說道,“三息之內,她不醒來,就會陷入一層層的夢境,直至瘋癫。”
蘭瑨臉色驟變,急急說道:“墨棄,如何破夢境?”
墨棄唇角泛起冰冷的笑容:“你,破不了。”
說話間,只見姜娰的百寶囊裏光芒一閃,一片月桂葉消無聲息地落入了夢境裏,片刻之間就在雪地裏長成一棵巨大的月桂樹,寒風吹過,枝葉搖曳。月亮出來,靜靜地照在雪地上,月桂樹泛出淡淡的金光。
夢境裏,姜娰抱着懷裏的兔子,走出宮殿,仰頭看着這散發着淡淡清香的月桂樹,片刻之間已經淚流滿面。
她伸手接住飄落的月桂樹葉,鏡像一點點地崩塌,兔子消失,阿娘消失,阿爹也消失,一切皆成空。
姜娰站在青州府衙的廳前,看着一臉焦急的蘭瑨,想露出一個笑容,摸了一下臉,發現滿手都是水。
“師兄,是下雨了嗎?”
蘭瑨心疼地抱住她,将小姑娘按入懷裏,低啞地說道:“下雨了,總有天晴的時候。”
姜娰雙眼刺痛,伸開掌心,發現那片月桂葉已經化成了灰燼,從掌心消失了。是大師兄的月桂葉救了她。夢裏的月桂樹真好看,阿娘也好看,阿爹也和藹。
姜娰扯了扯蘭瑨的衣袖,掙脫他的懷抱,走到墨棄身邊,行禮道:“謝謝你了卻了我的遺憾,讓我看到了阿爹阿娘,原來他們一直都很疼我。”
小洞府呼喚她的時候,她就已經清醒了,只是不願意醒來而已。
墨棄見她靠近,身上還帶着玫瑰清露的淡淡香氣,臉色越發慘白,急急後退一步,沙啞呵斥道:“滾開。”
雙目之上的黑布條被血跡滲透成暗色。
識海裏,小洞府搖頭嘆氣:“小姜娰,他乃是天斷命格之人,又修煉了輪回之眼,注定一生身處地獄,見不得半點溫情和歡愉,你跟他就像是鏡子的兩面,一面陰一面陽,一面黑一面白,你越靠近他,他受到的輪回之眼的反噬就越強。除非他能棄了這門強大的上古邪術。”
這種人神共棄命格的人最怕遇到的就是滿身功德金光的人,遇到小姜娰也算他倒黴。
“咦,小姜娰,你不怪他險些害你性命,還要謝他?”
姜娰搖頭:“他圓我遺憾,救我于水火,當得謝字。”
若她心底的執念是無情道主顧祈州,那才是天底下最深的噩夢。
小洞府暗暗點頭。
“阿肆,這是你二師兄墨棄。”蘭瑨上前來,牽住姜娰的手,暗暗拉開她與墨棄之間的距離。
青霧山第二峰峰主可不僅僅擁有一個輪回之眼,沒有人知道墨棄到底有多強。
墨棄冷笑了一聲,正要開口,手裏就被塞了一個小小的竹筒,五歲的小姑娘糯糯地說道:“這是玫瑰清露,甜的,阿娘說再苦喝點清露就甜了,阿爹說不要怕天黑,等等天就亮了。喝了這竹筒裏的清露,以後你就是我二師兄了。”
墨棄險些被她繞暈,耳邊嗡嗡嗡地響,氣得捂嘴劇烈咳嗽起來,第一次見到這麽煩人的小不點,他想将那廉價的凡人喝的清露捏成渣渣,卻“哐當”一聲丢了出去。
他才不喝別人送的東西,從來沒有人送他東西。現在她送他清露,以後長大了只會怕他,厭惡他,恐懼他。
“阿肆,修士不喝清露的。今日之事就當做了一場夢,醒了就忘了。”
“嗯,那我想阿爹阿娘的時候,能找二師兄幫我入夢嗎?”姜娰仰起小臉,問的認真。既然她不怕輪回之眼,日後也就可以多做點夢。
蘭瑨錯愕,墨棄氣得臉色發青,一邊的李同知“噗嗤”一聲沒忍住笑了出來。
“對不起,我馬上滾。”李長喜狗腿地笑道,“嗖”的一聲滾了出去,“兩位大人,小娘子,任務都在冊子裏,你們自己挑,小人吃酒去了。對了,小娘子,給你發個玉牌。”
姜娰看着面前憑空出現的玉牌,只見上面寫了一個“黃”字,是最初級的使者令牌。
“我不能修煉。”姜娰急急喊道。
“小娘子收下吧。”李同知大人的聲音遠遠傳來,能讓墨大人重傷,雙眼流血的小娘子,厲害着呢。
“收下吧,這玉牌可以收集善惡點。”蘭瑨微笑道,取過桌子上的冊子,找到危險系數最高的一樁,在墨棄的名字後面添上了自己和姜娰的名字,算是一起接了任務,善惡點随機分配。
姜娰踮起腳尖看去,只見古樸的冊子上寫道:“青州府西山近十年來,離奇失蹤上千修士,漸成鬼哭之地。危險等級為地級,非地使不能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