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泉淙

更新時間2013-4-13 19:17:50 字數:4025

媽媽,生日快樂,發文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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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王都,王親行宮。

“爹,您為什麽一定要逼我?!”

寧靜的晨曦,從精致的雅閣中傳出一聲低吼,讓本還在睡夢中的鳥兒都不禁一驚飛散。自從一早接到清菀公主的邀帖,行宮中的一對父子又再度争吵起同一個話題。

“我逼你?是你自己不識好歹!”厚實的手杖咄咄得敲打着地面,映襯出握杖者氣急的心情,“清菀公主是什麽人?是整個王室裏最得寵的主!若能娶到她,且不論你自己的仕途會有多麽順暢,光是泉都府,都能在十六個都裏呼風喚雨!”

年邁的泉王爺揚眉怒叱,心中卻是嗟嘆。他就那麽一個兒子,自小便對他期望極高,好在這孩子也是争氣,弱冠之年,功名在身,文韬武略,亦屬上乘。原本以為天佑其子,想他娶了親,便将自己的王位作為賀禮傳給他,可怎想到,最終他要娶的那個女人,竟然出自煙花柳巷!孽緣,真是孽緣啊……

“我的心裏只有沫蓮!”

“孽子!若清菀公主當真招你為夫,你還要推了不成?”

泉王爺敲打地面的手杖幾乎要被他狠狠敲斷,可即是他怒目訓斥,泉淙仍沒有絲毫的猶豫,聲音反而越發铿锵有力。

“是!爹,我知道沫蓮出生卑微,自是不得您的眷顧,可她是我至愛的女子啊!您就不能看在孩兒的面上,成全我們麽?”

“混賬!你堂堂的一個都府世子,為什麽非要對一個青樓女子執迷不悟?!何況你忘了都國祖制,她根本不可能進我們泉都府的大門!”

“爹。”泉淙力辯,“您在乎的根本不是沫蓮的出生人品,而是泉都府的顏面。難道王府的顏面,當真就比孩兒的幸福還重要?”

“人都是要顏面的,你!”

泉王爺方要繼續訓斥,可心口突然一陣絞痛,跌坐在廳堂的紅木椅上,泉淙也是赫然一驚,立即從懷中取了藥給泉王爺服下,輕撫他的心口,替他順氣。泉王爺的胸口吃力地起伏了半晌,良久,呼吸才漸漸平複下來,方才的怒意也改為無奈的嘆息,幽幽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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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淙兒,你、你……到底要什麽時候才能醒?你總不能為了一個女人,毀了我們整個泉都府吧?”泉王爺的聲音開始有些虛弱疲憊,“你應當明白,逆王命,是滅九族的大罪啊!”

一時,泉淙沒有說話。他不是不顧及家族的存亡,正是因為他明白父親對他有多高的期待,所以他才無法義無返顧地帶着沫蓮離開。作為獨子,他必須留下來,繼承王爺的席位,做一個盡忠盡孝的兒子和臣子。

可是這并不代表,他就必須要放棄沫蓮!

看到兒子的沉寂,泉王爺似乎又看到了一絲曙光,只要他還知道顧惜整個家族,他就有籌碼能将兒子留在身邊。然後,再讓他逐步離開那個女人。

平息了自己的怒氣,泉王爺擡頭瞧了瞧時辰,已過了公主宣召的時間,忙催促道。

“已經晚了,你快些進宮去,就說我身體不好,留下照顧了為父一會。記得言語一定要謹慎恭順,莫要惱怒了公主。”

泉淙沒有應聲,躊躇了片刻,終究還是起身持着玉扇走出了雅閣。

泉淙到達王宮的時候,時辰已近午時,夏季炎熱的日頭毒辣辣地照在大地上。他不緊不慢地跟在引路的兩位女官身後,因都國有非帝王之外所有男子不得步入**的規矩,所以他和清菀公主的會面是安排在王宮的前殿。

只是領頭的女官将泉淙領到一處極偏僻的院落中,突然駐下步子說道:“時至午時,是宮中午膳的時間,泉世子既然自己錯過了入宮的時辰,難免要等上些時候,還請泉世子在此等候傳召吧。”

不等泉淙多問一句,兩名女官便疾步離去。這兩人自然就是清菀的近侍女官豔昭和雁禾,待她們行過拐角處,豔昭方側目狠狠地瞪了男子一眼。

“我偏要他在太陽底下站兩個時辰,曬不死你!連公主宣他觐見的時辰都敢耽誤,哼,我非替公主好好懲治他不可!”

一旁,素來穩重的雁禾對于豔昭這次不合規矩的舉動卻是一語不發,亦未阻止,只是抿着唇瞧着那外表俊朗的年輕公子,目光灼灼。

可惜,當兩個時辰後,豔昭再見到泉淙時,除了男子的面色稍顯紅潤之外并不見其他不适之處,似乎連汗都沒有流下多少。反而他的頭腦越發清醒,瞧着豔昭的眸子驟冷了幾分。

“公主可是要召見我了?”

豔昭撇了撇嘴,終是奇怪而不甘地點了點頭,領着他步往前殿。

王宮的殿內幽香徐徐,一襲紫紗的薄帳配着巧奪天工的九色精珠懸在屋子的中央,泉淙隔着薄紗行禮而跪。

“玉都泉淙,見過公主,怠慢公主之處,還望清菀公主恕罪。”

“無妨,不過是遲了幾個時辰,泉世子不必放在心上。”

另一頭傳來的女子聲調風韻悠然,竟是話語間都含着淡淡的暗香。可無論景色多麽優美雅致,跪在地下的泉淙也明白公主言語間對自己誤時的責怪,加上方才毒日下的罰站,這個清菀公主似乎并沒有什麽容人之量。而泉淙自知有過,他也就跪着,并不起身。

清菀眼眉稍擡,雖然隔着紗帳看不清男子的樣貌,可隐約間倒也有一副隽雅坦蕩的氣勢。

她慢條斯理地拿起一旁的茶盞輕茗了一口,方才知道豔昭自作主張罰他在日頭下站了兩個時辰,如今見他隐忍鎮定的樣子,頗有意思,若是他的表現不負自己的期盼,倒也能抵去一些對她不敬的罪過。

“竹影金瑣碎,泉音玉淙琤。泉淙,世子的名字,意欲真是極好。”

“謝公主誇贊,此名是家父所取。”

“父母肯在名字上多為子女花費心思,可見泉王爺必然對世子懷有莫大的期許。”

陶瓷的茶盞輕聲落在了幾案上,然而明明女子的語調比這個聲音更為柔和輕盈,卻透着一絲淡淡的滄桑,而下一句的言辭只讓泉淙覺得穿雲裂石,發聾振聩。

“若他老人家知道本宮欲招世子為夫,想必也一定會十分歡喜吧。”

跪着的泉淙豁然一驚,未料到她竟會如此單刀直入,盡管父親的囑咐仍萦猶在耳,但他不能絕辜負沫蓮對他的一番情誼,泉淙磕頭謝罪道。

“恐負公主聖意,微臣心中已有心儀之人。”

聽到如此答複的清菀,心中卻是說不出的高興。是的,她要選的丈夫就應當是這樣的,他們之間根本就不需要什麽愛情。

“是那個出生紅巷,名叫沫蓮的姑娘?世子明知,即使她貌冠天下,才情無雙,可按規章祖制和泉王爺的脾氣,世子莫說是要娶她為妻,即使想納為妾氏也是不可能的。”

泉淙的頭未曾擡起,聲音卻是铿锵有力。

“無論如何,我今世只愛她一個。”

“今世還未了,何苦早早地做下承諾,不如泉世子同本宮做個交易如何?”

“交易?”

泉淙尚迷糊不解,侍奉在外的豔昭恰巧請了茶來,可櫻桃小嘴邊卻含着一股狡黠的笑意。瞬息,她故意腳下一跄,将整碗茶水潑向泉淙。可惜,跪着的白色身型原地一閃,水珠随着他打開的玉扇徑直灑在了一邊。泉淙合起扇子,面上未有半分驚訝,約莫也知道這女官是故意的,仍是跪在地上對清菀拱手一句。

“微臣失禮了。”

“是本宮對女官疏于管教。”不愧是玉都水軍的副指揮使,到底是有一些真功夫的,清菀心中暗念,方對着一臉吃驚的始作俑者,吩咐道,“還不去重新沏茶。”

豔昭霎時回神,對着清菀吐了吐舌頭,急忙退下。心中只想,看他文質彬彬的,原來也是個練家子,怪不得曬了兩個時辰的大太陽,都不見有什麽用處。原本他這樣玉樹臨風的人物匹配公主倒也還算過得去,可是他的心裏頭已有了別人……哎呀,公主怎麽就非要看上這個家夥呢。

待豔昭重新奉上茶,便與雁禾一同退下。

朝鳳爐裏彌漫着幽幽的淡香,紫紗輕妙的紗帳內外,只剩下一男一女潛聲密談。

泉淙見旁人竟撤,不尤問道:“公主方才所說的交易,還請明示其詳。”

“本宮的交易其實很簡單,本宮要世子做都國王族的乘龍快婿,而日後,本宮會幫助世子娶得沫蓮姑娘,屆時你們如何恩愛似漆,本宮絕不幹涉。自然,按祖制,她此生只能為妾。”

泉淙微微一愣,納妾雖說不是一件大事,可他娶的是當朝最得聖寵的清菀公主,只怕王上健在一日,他根本不可能納任何妾氏。何況娶沫蓮到底是有違祖制,眼前的這位公主當真可以跨越都國法度成全他的心思?不得不說,泉淙此刻的确有些動心,因為他很清楚,若是憑他自己的能力,沫蓮即是泉都府的門檻都跨不進去。

“條件的确誘人,只是公主呢?微臣想不明白,公主能從中獲得什麽好處?”

“世子果真是聰明人。”清菀嘴角輕揚,“本宮生于帝王家,自有難以言表的苦楚。本宮要的,便是成親之後,你我互不相幹。”

“只是如此?”

泉淙有些不敢相信,世上的女子,哪個不把自己的名節看得比命還重要,哪個不對未來的夫君有些許期待。即便深閨之中,婚事由父母做主,可也都希望能遇上一個與自己相濡以沫的人。

但眼前的這名女子,王室中最得寵的公主,卻只是将自己的婚事當作一個籌碼,精心地算計着所能換得的報酬。

“就是如此,世子不妨回去好好考慮看看,權衡一下利弊。明日,本宮靜候世子答複。”

“不必,微臣現在即可答複公主。”

白衣晃動,泉淙雙手合扇,叩頭低沉道。

“微臣答應公主的提議,謝公主聖恩。”

這是一個于他來說極好的交易,如若公主所言句句屬實,那麽他不僅能完成父親的心願,也可以盡好人臣的孝義,而沫蓮……他起碼可以給她一個名分。

然泉淙迅速快捷的應允,反而讓躊躇滿志的清菀不禁有一絲淡淡的錯愕。原本以為這個男人會顧及深愛的女子而舉棋不定,竟未想到會答複得如此迅捷。

清菀突然起了興致,她想要見一見自己未來的夫君。

撩起薄紗的一瞬,跪坐的泉淙頓了頓,來不及做任何反應,便對上了女子的眼眸。

女子神色淡然如清水,眼眸卻深邃如大海。淡紫色的束腰華服,簡單的玉飾打扮,更顯清秀脫俗,靈氣逼人,這位享譽着天下最尊貴帝王寵愛的公主,雖無沫蓮響遍玉都的絕世之貌,卻着實多了一分清冷的仙家之氣。

而清菀在瞧見了那張豐神英俊的面容後,瞧着男子緊握玉扇的雙手,凝眉一笑。心裏頭到底還是在掙紮呢,即使應了她,他的內心也仍是在徘徊不定吧。

清菀笑了笑,他們似乎有些相似呢。

“那麽本宮即刻就禀明王太後和王兄,希望泉都府的聘禮也能盡快入宮。”

九色精珠纏在女子纖細的玉指間,熠熠生輝,面容似笑非笑,只輕語如夢幻。

想及王族之女未出閣前不得直視的規矩,泉淙立即低下頭去,應道:“是,微臣回去後立即準備。想必與公主再見之日,便是大婚之時。”

“本宮甚是期待。”

待清菀公主退去,泉淙還是不能平複下激烈的心跳,手中緊緊捏着一柄玉扇。這個深宮中的清菀公主,她的高高在上并非倚仗帝王的庇護,而是源于……她的聰慧。無論是她的人,還是她精明的雙眸,只要見過她一面,便會有這種感覺。尤其是浮在唇角邊似有似無的笑紋,竟讓人無法窺察到一點點有關她的情緒。

不知為何,那抹短短一剎的笑顏,讓泉淙的心底産生一種極度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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