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1)
江綿很注意一些細節,比如陸昀修喜歡穿硬一點的鞋子,這種鞋子在主人腳步稍重的時候,就會産生很有節奏的觸地聲。
現在這種聲音經由兩面牆的回聲放大,就好像深沉鼓點一樣敲擊在人心上。
江綿餘光看到背後的鬼影開始顫抖,它們本能的想要逃離行刑者,但卻好像被規則硬生生釘在了原地。
除了他。
這個行刑者的規則之外,不受陸昀修掌控的迷之免疫鬼怪。
江綿眨了眨眼睛,對着光看不清楚陸昀修的臉色,只感覺這一片空間都焦灼了起來,如同瞬間爆起了燃燒一切的業火。
“……好酷。”
江綿以前從來沒有這種感覺,他一直以為玩家是自己的終極追随,但看到這一刻的陸昀修,就好像心底某一處被高高挑起了一樣。
比生命更讓他心動,比存在更讓他着迷,在他的峰值與癖好上瘋狂起舞。
他甚至感受到了一股反常的發自心底的……狂熱。
行刑者好像一瞬間變成了比陸陸羞更讓他青睐的存在,讓他不惜一切代價想要靠近,探索,追尋,向所有人高呼這就是他想要尋找的終極!
江綿短碎的發梢微微拂動,看着那雙鞋子接近了在地上痛苦哀嚎的人,少年垂下眼眸,眼神中閃過對瘦高個的憐憫,又好像預感到了什麽一樣,下一秒,那人就被一腳踹飛到了垃圾桶旁。
——砰!
一聲比剛才更誇張的巨響。
江綿擡起頭看向陸昀修。
……對,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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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刑者就應該是這種蔑視一切的存在,他暴戾無情高高在上猶如神跡,每一步動作都在犯下罪孽的信徒眼中慢慢播放。
獎賞就是懲罰,懲罰就是獎賞。
瘦高個連哀嚎聲都發不出來了,陸昀修這一下顯然給的極狠,不知道人還活着沒有……江綿餘光突然看到背後有藍金色的火光一閃而過,是剛才扭曲到極致的燥裂空氣猛地爆出來的顏色。
他不敢回頭,慢慢瞪大眼睛。陸昀修每往前走一步,狀若癫狂的惡鬼們就和油燈一樣被快準狠的熄滅一盞,呲呲聲伴随着腳步聲此起彼伏魂消魄散,偏在酷刑下連一聲哀嚎都被壓制住發不出。直到他走到他身邊,在行刑者看不見的地方,他特意守護的小鬼怪身邊已經空無一物。
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尤其是陸昀修不知道,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另一層空間是什麽存在!
他就像掌控一切無知無畏的神。
江綿吞咽了一下喉嚨,有些遲疑的喊了一句:“陸昀修?”
“嗯。”
江綿突然笑了一聲:“陸昀修!”
“我在。”
在陸昀修眼裏,江綿弱不禁風無比嬌貴,一點沖擊都經受不了。他想到這兒便微微皺起眉頭,明明是陰暗的環境,江綿卻好像在那雙眼底看到了刺眼的光芒。
陸昀修在生氣,又好像是覺得自己來得有些遲。
但他不是沒來,他只是遲到了幾分鐘,幾分鐘而已,江綿等得起。
他無意識擡起手,停在男人眼前幾厘米,“你的眼睛真漂亮。”
貴氣鋒利,暗含光華。裏面好似藏着無垠的空間,但此刻那空間中,什麽都沒有,只有他江綿一個孤魂野鬼的位置,所有的波動都為他所牽動。
他控制不住的伸手,劃過對方的領結下颚,但就在這一瞬,鬼怪分明清晰的手指,從行刑者的衣領穿了過去。
江綿瞳孔驟縮成一線,在陸昀修的視線看下來之前,倏的擡高聲音:“別看!”
他碰不到……
他竟然碰不到陸昀修了——!
江綿縮回手指,退了幾步,又木木的愣了幾秒,方佑曾經的話如同咒語一樣在他的耳旁緩慢回放。
抓不住,碰不到,拿不起。
生前越是在意什麽,死後就越是被迫遠離。
“你別怕,江綿。”熟悉的聲音跟着一起在耳畔響起,江綿胡亂的應了一聲,再回神,就察覺手腕被什麽捏住,是絲質手套的觸感。
江綿渾身上下的毛孔都在叫嚣着逃離,他突然很不想讓陸昀修看見現在的模樣,因為他再如何努力也是一只鬼,和剛才那些醜八怪只多了一個皮囊,他離身賦光明的陸昀修實在是——
實在是太遠了。
“……他們打你一個?但這裏好像沒有別人了。”陸昀修話語間俨然把江綿當做了被混混驚擾的膽小鬼。
這句淡然的話說完,方才四周如同炸裂的空氣轉瞬平靜,江綿猛然發覺,幾句話的時間,高貴的行刑者又好像變成了和他一起吃冰沙的凡人陸昀修,再沒有那種遙不可及的錯覺。
江綿不敢擡起眼睛,聲音猶如蚊吶:“你、你剛才有看到什麽嗎?”
陸昀修默了默:“我看到你在這裏被欺負,衣服有點亂,所以我過來幫你。”
男人的話語有些颠倒,好像答非所問,但江綿就是知道。
知道陸昀修所作所為都是為他而來,所有管的閑事都能追溯到他身上,從初見就是這樣。
而陸昀修仿佛根本沒有察覺到剛才那一瞬間的穿透。
江綿突然松了一口氣,剛才一定是那什麽狗屁法則出了bug,吓了他一大跳。
但江綿又有些想不通,他心底眷戀那昙花一現的讓他狂熱的光,然而那道光不論是出現還是隐匿,都好像主動奔他而來了。
他開始有點看不懂陸昀修。
陸昀修到底是一個什麽存在呢?讓他有些迷惑,好像很久以前,他也如此瘋狂的追尋過一個存在,只是那個人對他不好,陸昀修只讓他等了幾分鐘,而回憶那種感受,江綿心中卻只有無限的空茫。
好像……沒有等到。
他的手腕還在陸昀修的掌心,江綿掙了一下,對方便倏的放開。
“……怎麽,嫌棄我啊?”江綿莫名更委屈了。本來面對行刑者就小心又自卑,再被嫌棄真的要郁悶死啦!
“我沒有。”陸昀修蹙眉道,“只是越靠近你,有些感覺就越奇怪。”
剛才聽見聲音的那一剎,理智不受控制,力量不受控制,感情也不受控制,對他一眼到頭的人生來說,江綿就像是突然橫亘起來的連綿山峰。
偏偏他翻山越嶺還不亦樂乎,江綿身上有他丢失的東西,讓他感覺到自己在逐漸真實。
江綿扯正領口,心情複雜道:“陸大少爺,我害誰不會害你的,你都不知道你剛才多帥,我都想撲倒在你的西裝褲下了!”
陸昀修不太懂這些詞彙,皺眉道:“地上髒。”
江綿故作惡劣的吓唬道:“我是髒東西,比地上更髒,我不怕。”
陸昀修吸了口氣,脫下一只手套,江綿警覺:“你幹嘛?”
“再說自己髒我就收拾你。”語氣冷漠,但那手指只是扯了一下少年的衛衣帶。
對比剛才那狠厲的一腳,這一下簡直就是雙标至極。
江綿早不怕他這種色厲內荏,有恃無恐道:“您是天山上最純潔無瑕的雪花,我是紅塵中最微不足道的塵土,單是相識就用盡了力氣,我說你所有的歐氣不會都花在我身上了吧?”
陸昀修想了想,還挺認真的“嗯”了一聲。
遇見你确實是我的極致幸運,甚至于兩個空間都為他而交錯重合。
江綿“嘶”了一聲:“好了好了誰以後要說你無情我揍誰。”
可是他只對江綿有如此心思。
江綿對他是很重要的存在,長得也好看,還可愛,小脾氣也大,但他可以接受,甚至覺得更可愛,只除了——
除了他是一只鬼。陸昀修想起方才那迷幻一幕,他看見了,但江綿好像很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是一只鬼,所以他就當沒看見吧。
江綿現在看見行刑者還心有餘悸,勸他把手套戴上免得不小心讓他再“過敏”,至于垃圾桶旁邊那一個,看着好像還活着,沒和他變成同行。
“你這雙白手套可不能沾血,沾了就不好看了。”江綿說着走過去,捏着鼻子将肥貓翻了個面,“哎呦太慘了,趕緊打救護車撈一撈吧。”
陸昀修沒動。
江綿窮道:“打啊,我沒錢買手機。”
陸昀修垂眸。
江綿默了默:“你不會也沒帶手機吧?”
陸昀修這才開口:“帶了。但他欺負你,我現在對他很生氣。”
江綿還沒反應過來,男人又道:“我身邊總是會發生神奇不可解釋的事情,上次感受到明顯的生氣情緒時,磕了兩個腦袋斷了三條腿。”
江綿:“……”他好像想起來了,行刑者的光輝反訛詐歷史。
陸昀修擡眼:“所以就算我打電話,這通電話也不會被接通,接通了救護車也會出故障,就算勉強開到這裏,醫務人員可能也來不及救人。”
他擡頭看了一眼四周,“如果他還在垃圾桶下,也許幾分鐘後會被垃圾掩埋窒息而死。”
江綿倒吸一口冷氣:“歐神大人,我現在抱大腿還來得及嗎?”
陸昀修看了眼少年:“你随便抱,我永遠不會讓你倒黴。”
江綿結結巴巴:“你你你你別說了,我我我我要飄了。”
這個男人真是要了命了。
兩人最後相對沉默着走到了巷子外,留下剛才被“雙人混打”的肥貓茍延殘喘,陸昀修最後還是大發慈悲打電話叫了人來處理。
他認真吩咐辦的事情,也許趕得及從垃圾堆裏刨人。
挂完電話,他們并行着回到車裏。
陸昀修是自己開車過來的,剛才情急之下關車門的力氣太大,導致甜品頂部的小草莓震下來了一顆。
他用叉子将草莓撥正,才強迫症一樣遞給江綿。
“吃,很甜。”
江綿順理成章接過來,坐在副駕駛看他一眼,“陸昀修。”
“嗯。”
“你知道自己有多厲害嗎?”
陸昀修看向他,試圖理解他的話:“你是指我賺錢的能力嗎?”
江綿:“……”我是在說你的超能力,不是鈔能力。
算了,陸昀修不知道自己是行刑者,自己說出來也是徒增煩擾。他在人群中已經活的很孤獨,好容易有了一個鬼朋友,要是知道自己是鬼朋友的天敵,那不得更加郁悶。
江綿決定做個大善鬼,來撈一撈這個可憐人。
他咬了一口草莓,“反正在我這裏,你就是第一厲害的人。不過以後你的手套得戴好了,不戴手套不準和我玩。”他這可是真的在用命耍朋友。
陸昀修:“……”
江綿半天聽不見他說話,再填了一口蛋糕看過去,就見兩人中間已經放了一厚沓東西。
他定睛一看,全都是五指狀的高級定制。
“……你覺悟很高啊。”
陸昀修點頭:“你不用害怕,我準備很充足。”
江綿不知為何抖了一抖,有種自己逃不開行刑者手掌心的錯覺。
“而且我最近要搬家了。”
江綿一口蛋糕不上不下:“咳咳什麽?搬家?你不住那個樣板間了?”
陸昀修:“那裏一個人住還好。”
江綿警覺:“你還沒死心呢。”
陸昀修頓了一下:“我只是,突然想養一些花。綠都館公寓沒有地方。”
江綿長長的“哦”了一聲:“你放心吧,經過你手中的植物,肯定開的比誰都好。”
“但願。還有一件事。”
江綿看也不看他,專注的幹最後一點蛋糕渣子:“聽着呢。”
陸昀修看着這個打不得罵不得的小祖宗,道:“以前你住在這裏,就算你的自由,但現在這裏顯而易見已經不适合居住,你遇到了麻煩。”
江綿神情一滞。
陸昀修接着語氣不明道:“和別人住在一起也不方便,是嗎?”
是不方便,洪業在被吓死和被馴服的邊緣來回試探。
江綿突然一笑:“原來在這等着我啊,你說吧,我聽聽除了你個人魅力值爆表,還有什麽可誘惑我的。”
陸昀修徐徐道:“豪華別墅,三層,連帶花園院子,冬天冰場夏天泳池,最主要的是房子很多,如果主人願意,住成對角線來保持距離也不是不可能。”
江綿挑眉:“就這?”
陸昀修最後道:“你現在在射擊館公寓,是不是住過第一個月就要開始交房租了?月租金一千。”
江綿:“……周晴小姐告訴你的?”
陸昀修:“不是她。但只要我想,沒什麽事情是不能知道的。”
江綿還沒有真正因為窮而折過風骨,就像是周晴說的話,這個年輕人只是暫時落難,骨子裏還是富貴命。
哪怕他經常自我調侃窮鬼,但江綿站在那裏,就給人一種底蘊不凡的感覺。
此時這位貴氣小祖宗道:“我原本以為你就是因為我對你很特殊所以要和我交朋友,現在看來,你對我的執念不是一般的深刻。”想着法兒的把他往窩裏帶。
陸昀修垂眸,眼睫長的讓人嫉妒:“我說了你對我很重要,我可以為你改變原則。”
原則二字收進耳朵,江綿突然一陣恍惚,覺得這個詞有點像是法則二字。
但法則無情,是不會更改的。
“更重要的是,在這裏,你只需要五百的月租,”資本家的口氣像是惡魔誘惑,“如果我們的相處讓我感到更舒服,我作為房主甚至還可以減租。”
陸昀修深知對于這只小鬼來說,免費才會讓他感到警惕,适當交換一些東西,說不定更會讓江綿動搖心思。
畢竟他們是“公平”往來,江綿心裏會少很多負擔。
果不其然,陸昀修在江綿臉上看到了深沉的思索。
“只要五百?随便住豪華別墅?”這個誘惑不可謂不大,房租就是打工人的痛啊!
陸昀修眼眸微眯,上鈎了。
“是,随便住。”
“我要是不想看到你,是不是可以不用碰面?”
陸昀修反問:“……你為什麽不想看到我?”
江綿不耐煩道:“啧,異性相吸同性相斥,以往我都是用這張臉讓別人自卑,和你住一起,你的臉和你的存在都讓我感到自卑。所以是不是不用每天遇見?我有很大的自由度對吧?”
陸昀修:“……只要你想。但我們必須一起吃飯,因為保姆只會定點做。”
江綿:“你讓我好好考慮一下。”
江綿是陸昀修談過的最虧本的生意,但他卻沒多少吃虧的感覺,反而因為這只小鬼終于松口感受到了莫大的愉悅。
他以為以江綿之前的“堅貞不屈”,最起碼要考慮兩天時間才會回複他,但陸昀修生來富貴,到底是低估了房租對于打工人的壓迫。
江綿垂下眼眸,認認真真的折好蛋糕紙盒,看到上面左下角印了一個小小的花體“陸”字,不過兩分鐘的時間,副駕駛就傳來了一聲“成交。”
整個過程順利的不可思議,陸昀修在那一瞬間連水晶杯的大小型號都制定好了,只要這只鬼能被他勾回家,剩下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給金錢來解決。
江綿本就該與這些匹配,将他放在人群中才是真正的格格不入。
“那我明早來接你?”
江綿抓着變成平面的紙盒子敲了敲手掌心:“你想的倒挺美。”
陸昀修隐約覺得這句話有些耳熟,又聽江綿道:“現在是你費盡力氣想要和‘好朋友’——也就是和我睡一個屋檐下,等你把那邊收拾的差不多了再來叫我,我可以稍微等一等,而且在這裏還有幾天能住,不住白不住。”
陸昀修:“……”
江綿曾經在游戲中面對玩家可不是這個态度,還讓他一度以為這只小鬼本性乖巧。
現在看來,哪裏是乖巧羸弱,分明就是大牌祖宗。
……但祖宗的也讓人感到愉悅,想要看到那張臉更加生動起來,而不是一味的蒼白。陸昀修微微皺眉,第一次覺得自己面對江綿時病的不輕。
想要接近他,接近之後成為朋友,成為朋友後又有些不滿足,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不滿什麽……可能是江綿不想住他隔壁吧。
江綿話雖然那樣說,但多存着調侃的意思,陸昀修還這樣說過他呢!
不過江綿可不是小白眼狼。
陸昀修哪裏缺這點,五百塊跟做慈善有什麽區別?
大幾百平的別墅啊,他得替行刑者好好看管,晚上搞幾個鬧鐘先起夜飄三個來回再說。
兩人頭一次在一件事情上達成一致,各自收獲了比較完美的結果。陸昀修将車子停在射擊館門前,江綿手指扣着車門打開,一只腳已經伸了出去。
“明天別再來找我了,距離産生美,知道了啵?”
陸昀修可有可無的點頭:“你有喜歡的花種嗎?我可以讓人直接移植。”
江綿關上車門,将紙盒子投進垃圾桶,彎腰對着車窗裏面道:“我喜歡——”
“小江哥!”
江綿瞬間直起腰,就見洪業一臉震驚的看着他……身旁價值千萬的豪車。
“你還真的上面有人啊!”
江綿拍了一把車頂,狀似在吆喝一匹快馬,“走吧,下次見面我再告訴你我喜歡什麽花。”
“喜歡”說了一半,陸昀修感覺被卡的有點難受,但他不是來回問話的人,于是只能把心思壓在了下一次見面。
下一次見面……希望下一次更快一點到來。哪怕江綿不期待,他也莫名不想江綿再等待。
明天就先找人整理一下花園吧,他一定要種出花來。
黑色的流線型車子噴了洪業一臉尾氣,江綿熱情的走過去攬住他的平民好室友:“紅紅,女朋友呢?”
洪業一半飄忽一半答話:“都怪你江哥,都是你說我對象沒了,結果人家一聽我是個打工的,直接和我拜拜了。”
江綿:“???”
怎麽還真的沒了?江綿突然有種微妙的,有大佬幫他暗地裏操作的錯覺。
洪業才堪堪從江綿坐千萬豪車回千塊公寓的事實中回過神來。
“小江哥,剛才那輛車……”
江綿胡說八道:“滴滴打車,十塊錢城區速達。”
洪業一臉複雜,欲言又止還是不吐不快:“小江哥,你不要欺負我不識貨。”
江綿側目:“你一小打工的都被人踹了還識什麽貨?你還能看出那是誰的車?這車也就一百來萬。”
他本來還想說十萬,但怕十萬亵渎了陸昀修的富貴命。
洪業臉色更複雜了,他回想了一下剛才的車號,“不瞞您說,這車還是從我們家車行接出來的。”
江綿:“……?”你家?車行?
洪業看着江綿瞬間五彩斑斓的神色道:“……我這不是,被親爹踢出來體驗生活嘛,因為與富二代不符的樸實美德不止一次被認成進城打工的……而且我們家車行的車子我都認識,尤其是這輛獨一無二的進口版……這車我沒看錯的話……是陸大少的吧?小江哥,你們倆……”
一句話吞吞吐吐活似陸昀修已經和他睡了一樣,江綿頭疼道:“閉嘴吧你。”
洪業委屈。
江綿:“我倒是也小瞧你了。”
洪業擡眼,看見江綿神色是那種很深沉的複雜,還有一種微妙的窮苦的不忿。
合着放眼看去窮鬼真的只有他自己。
洪業不知為何心裏有點好笑,瞧他小江哥,生氣也這麽帥。
“所以你也是有錢人?”江綿莫測道。
洪業:“……算是?”
江綿轉身就走。洪業擡腳就追:“欸小江哥!我這不是忘了和你說嘛你別生氣!改天我送你一輛車!”
江綿止步:“你看我長的像是缺車的模樣嗎?我不要!”窮鬼不能窮志氣!連陸昀修都要收他五百塊的房費呢!看看人家!辦事多麽讓人舒服!
洪業連忙道:“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沒看不起人——嗐,您長的比我們任何一個人都要富有,真的小江哥,我感覺你才是來民間體驗生活的小太子。”
江綿眉頭微展:“是嗎?”
洪業:“是是是!氣質啊氣質,主要是氣質!就我們小江哥這樣盤靓條順的,家族往上富三代才能養出來這份精雕玉琢啊!”
這話很是耳熟,周晴和車禍鬼也說過,看來他命中帶財,只是時候未到而已!
江綿想到這便微微笑開,瞳孔裏揉着細碎的光,整個人如同絨花微綻一樣,竟還帶出了一絲罕見的月光般的冷柔,讓被看的人都産生了眩暈的錯覺。
洪業結結實實的愣住,他喃喃道:“哥啊,你是真好看,誰将來當你對象做夢都能笑醒了……”
江綿誇了句“算你識相”才轉身上了樓,洪業搖了搖頭,把腦子中落難貴公子的劇本撤了撤,才跟着往上走去。
第二天一早,江綿被熟悉肉包子味勾起床,起來和洪業說了他最近要搬出去住,又囑咐沒了小江哥也要努力扮窮後,才在後者鬼哭狼嚎的挽留中去上班。
只是今天一拐進熟悉的路口,江綿就發現了和往日裏不同尋常的一幕。
一個穿着旗袍的女人和周晴站在一起談笑,江綿想了想,決定走後門進去,免得冷飕飕的壞了別人的興致。
只是他腳步還沒來得及拐,周晴就老遠朝他招手道:“綿寶,來這裏!”
江綿沒辦法,只好轉頭又走了回去,行至跟前,才看清了另一個女人的容貌。
彎月眉,菱形唇,一張臉白皙細膩不見絲毫皺紋,但眼神卻擁有時間歲月的沉積。
周晴高興的和那個女人道:“徐姐姐,上次群裏的消息看到了吧,就是他!”
徐窈彎着眉眼很是仔細的看了一遍江綿,才和周晴咬耳朵道:“剛才那麽遠沒看出來,到跟前了我才信你說的話……”
江綿聽見兩個女人嘀嘀咕咕說着話。
“是吧,我就說小江不一般……”
“……昨晚阿修回家沒坐多久,廚師長把糕點做好就走了,我以前見他走這麽急從來都是帶着文件,這次反倒帶着這麽個小吃食也不知道送誰……”
周晴就差把興奮刻在臉上了,扭頭就快速問:“綿寶,蛋糕好吃咩?”
江綿下意識道:“啊,哦,還不錯,奶油很——”甜。
最後一個字在兩個女人瞬間卦起來的眼睛中咽了回去。
不出半分鐘,他就坐在了昨天的位置,只是對面的人從神級大酷哥換成了優雅美婦人。
周晴替江綿端了一杯熱牛奶:“要喝光哦,有人每天都檢查進度的。”
江綿不知所以的擡頭,周晴卻已經走遠了。
他只得心有不安的坐在原位,抿了一口牛奶,看了一眼對面的女人。
“阿姨——啊不是,姐姐……”
徐窈微微一笑:“叫伯母就好。”
江綿松一口氣,“哎,伯母。”
徐窈将一個珍珠包放在腿面上,穿着映襯春景的淡綠色的裙子,整個人是肉眼可見的貴婦氣質。江綿覺得陸昀修那種存在,好像有個這樣的母親也不奇怪。
但總感覺哪裏缺了一點什麽……可能是陸昀修太神,想象不到他和凡塵勾扯的模樣。
“你認識我們家阿修嗎?”
江綿:“……認識吧,怎麽了嗎?”
徐窈道:“只是聽小白說他哥哥最近迷上了一個人,沒想到就是江小公子。”
江綿不好意思道:“不是什麽小公子,陸昀修也就是看我好玩。”
“你可能還不太了解阿修,”徐窈緩緩道,“他對很多事情都沒感情的,能讓他覺得好玩,已經是很了不起的存在了。”
江綿攥着牛奶杯子,聽徐窈道:“幾天前就聽桑醫生說阿修變了,我還不知道怎麽個變法,直到昨天他回家我才看出來……确實很讓人吃驚。”她就沒見過陸昀修那麽明顯的一刻都等不及的想去見一個人的模樣。
徐窈上下再看了江綿一眼:“你喜歡阿修嗎?”
江綿:“???”江綿一瞬間如坐針氈如鲠在喉如芒刺背。
為、什、麽!
為什麽這些人都是一臉他怎麽還沒和陸昀修談戀愛的模樣?就連陸昀修的母親都這麽說!
江綿不敢想象這些人知道他即将和陸昀修“對角線同居”的反應,恐怕就差敲鑼打鼓送入洞房了!
可能是見江綿的神情太過驚詫,徐窈溫柔的換了一種說法:“那阿修喜歡你嗎?”
江綿艱難道:“……他就是在高處寂寞太久,随手捉住一個能稍微免疫一點的人,都舍不得放開。伯母,陸昀修不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我們倆沒什麽淵源,就是一起吃冰沙的純潔關系——”連拽個手腕捏個脖子都得戴手套呢。
“哎呀。”徐窈捂住嘴巴淑女驚呼:“你們還一起吃冰沙了?你還直接喊他名字,蛋糕真的是你吃的吧,他親自開車去找你?天吶。”
江綿:“……”救命!
“其實我今天來是找小晴敘舊,沒想到正好碰上了你。”
江綿:您看我相信嗎?這個架勢這分明就是踩着他上班的點來逮人的!
徐窈手指微動,又溫溫柔柔開口道:“江綿,我知道你急着在找什麽人,我們阿修前段時間好像也在找人,不過後來沒消息了……不論如何,我們都能看出來你對他十分重要,他這麽多年也不容易,就是我們陸家也不是什麽小門小戶對他在意的人可以不管不問……”
江綿吞咽了一下喉嚨,感覺窮鬼暴富的機會好像要來了。
徐窈解開包包,取出一張支票,遞給他:“一千萬。”
嘶。
江綿內心劇烈的掙紮了一下,一千萬就離開陸昀修是不是有些太對不起他了,顯得他見錢眼開一樣……就陸昀修現在黏他的程度,沒了他會不會抑郁啊。
但是錢真的好多……不行!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陸昀修都替他打擊混混消滅惡鬼了!
江綿一臉正義:“伯母,我不——”
“一千萬,拜托小江公子好好的把陸昀修拉到凡塵中來,你可以不喜歡他,只要多找他玩玩,讓他不再那麽寂寞,多點鮮活的氣息,每天高興輕松一點,就算我們的交易成功。”
江綿愣住。
對面的美婦人眉頭微蹙,江綿沒看出來她和陸昀修有多像,倒是覺得她有點像之前見過的那個跑車帥哥。
“他啊,看起來實在是太辛苦啦。”
孤獨會讓一個人陷入無底深淵,但比陷入無底深淵更可怕的是,不知道自己為何而孤獨。
在世間來來往往,看他人熙熙攘攘。
陸昀修就是這樣一個人。
“他小時候就是這樣子,這麽多年從沒有見他開心過,他就像是缺失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調劑品,導致他看見什麽都一副空洞無趣的模樣,這麽多年你是唯二能讓他産生不一樣情緒的存在。”
江綿皺眉。
徐窈說話好像春風細雨:“小江公子不要生氣,第一樣不是人,只是一個小物件……阿修從不過生日,也告訴我們不必準備,但那年我們背着他為他辦了第一場生日宴,也就是那次他發了好大脾氣,因為有人擅自碰了他的東西。”
難道就是那場碰腦袋斷腿的生日宴?
江綿試探問道:“他們拿了什麽東西呀?”
徐窈嘆氣道:“他小時候的一個玩具,一串紅線穿起來的舊鈴铛罷了。”
紅線穿起來的……舊鈴铛?江綿微微凝神,這是個什麽東西?
知道行刑者不融于世,但江綿沒想到就連陸昀修的至親之人談起他都一副無可救藥的模樣。
……又或者就算是母親弟弟家族,在陸昀修眼中也沒什麽分別。
那這麽看來,陸昀修對他何止是在意,簡直就是詭異的追求。
江綿感覺到了一絲不妙,從遇見陸昀修開始,他們的羁絆好像逐漸變的深刻了起來。
但是……陸昀修不是他的玩家。
世界暗示讓他尋找的玩家,難道不應該是和他牽扯最深刻的人嗎?
江綿陷入了一場懷疑,但如果陸昀修就是玩家……
不……陸昀修應該不會在這麽重要的事情上欺瞞他,他知道玩家對他何其重要,江綿甚至透露到了命運相連這個份上,相處這麽些天,要真是他早就應該坦白了。
而不是這麽逗着他玩看他四處碰壁。
“伯母,錢我就不要了。”江綿道。
徐窈擡起美目,優雅的用手帕沾了下眼尾,感動道:“不要錢也願意接近我們阿修嗎?”
江綿:“……我就當日行一善,積積德。”
徐窈聞言将支票收回去,光速扯了另外兩張東西出來:“謝謝小江,你不要支票的話,這個你拿去吧。”
江綿接過來一看——【午夜場《無依兇靈》!恐怖!懸疑!刺激!尖叫!超豪華SVIP雙排座位!快點帶上你的另一半來觀看吧!】
江綿:“…………”看起來真是早有準備呢。
“伯母,這,我怕吓到陸昀修,不然我們換——”
徐窈細聲細氣但不容拒絕:“這個是管家專門為我和小晴買的票,白送給你都不要啦?剛還說要找我們阿修多玩玩。”
江綿:“……道理是這麽個道理。”
但也不是這個玩法啊,他一只鬼叫上鬼見愁去看鬼片是個什麽鬼啊!
萬一行刑者發威,連巨幕裏的鬼也呲一聲消滅了怎麽辦?那不就變成真恐怖片現場了!
“我……我努力試試,就看他願不願意——”
徐窈拿起手機給江綿看:“你看,秒回,阿修很少給我秒回的。”
屏幕裏俨然一行大字——謝謝您,我去。
江綿:“……”
救命,總感覺自己進入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