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踏青
陡然見到範晉陽和謝一一,阿秀那三位都有些不大自在。偏偏這一對新婚伉俪笑容滿面,尤其是單純的謝一一,根本不知如今的尴尬。為了不讓一一為難,他們三個也只好勉強維持着笑意。
待走近了,範晉陽好似才見到顧懷豐,與他互相拱手見了個禮,寒暄道:“一別數月,晚山兄何時回來的?”
對于眼前這人,顧懷豐現在的心裏有點複雜。談不上什麽怨恨,因為官場本就如此嚴酷,但也不想與他多有牽扯,畢竟自己身陷囹圄一事,與這人有着千絲萬縷分不開的關系。顧懷豐微微一笑,不鹹不淡回道:“謝過子正兄關切。顧某昨日才回安州,還未來得及至府上恭賀兄臺大喜。”
兩人又略略寒暄了幾句,範晉陽對着明英和阿秀拱手道:“二位昨日不告而別,內子知曉了很是傷心,今日便吵着出府,要請二位過府一敘。”
“是啊,是啊,”一一早就上前挽起阿秀的胳膊。她輕輕搖了搖,親昵道:“阿秀,這幾個月我可擔心你身子了,沒想到你到安州了竟不來尋我!明英,你也是……”她偏頭看向另一側的明英,目光憤憤,還如原來那般吵吵鬧鬧。
明英從先前起就只敢望向旁處不相幹的地方,如今察覺到一一的目光掃過來,他尴尬地與她對視了一眼,扯着唇角笑了笑,繼而又迅速轉開視線。
謝一一繼續道:“阿秀,明英,去我們府上住個十天半月再走,當是陪陪我,可好?哎,你們不知道,這人一天到晚就知道忙,着實無趣……”她邊抱怨,邊擡手指了指對面那人。
阿秀順着一一指的方向看過去,入眼是一身天青色的錦袍,袖口和領口圍了一圈狐白毛邊,比他原來的那些布衣青袍華貴許多,再擡眼,就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他正對她颔首微笑。一瞬間,他的笑容穿越了千年,将她與阿牛生前死後的所有種種都帶了過來。跨過那麽長的時間河流,依舊清晰如昨。那是支撐着她走到今日的動力,那亦是摧毀了她信念的源泉。
阿秀錯亂不堪慌不擇路,只能低下了頭。某一刻,她忽然覺得對不住身旁仍在叽叽喳喳沒心沒肺的謝一一。
範晉陽自然看到了阿秀慌亂的眼神,但同時也抓到了這人目光中的一絲深深眷戀。他弄不明白,所以偷偷藏了些疑惑。
這一切悉數落在顧懷豐眼中,他心中酸酸澀澀的,很不是滋味。
暗流湧動之下,依舊只有謝一一沒有察覺到任何的一點異樣。
最後,為了不讓謝一一起疑、傷心或其他,阿秀和明英答應在安州多呆上幾日,只是堅持住在客棧裏。謝一一也不再勉強,立馬約好了每日來尋他們玩兒。範晉陽看她笑得開心,又邀他們過府吃頓便飯。
明英和阿秀對視一眼,齊齊搖頭。他倆正想編個合适的借口,一旁的顧懷豐解圍道:“不瞞子正兄,顧某已經請他們二位……”瞥了一眼那兩匹馬,他難得胡謅道:“顧某已經請他們二位出城踏青,所以……”
明英與阿秀同時籲了一口氣,和顧懷豐待着,也比與那二位待着強。
被拒絕了,範晉陽面上有些挂不住,可倏爾又好了。謝一一恍然大悟,“難怪你們牽了馬,原來是要出城踏青啊,可是,”她眨眨眼,狐疑道:“如今二月剛到,哪兒有什麽青可踏?子正,我也想去湊熱鬧,你先回衙門,不用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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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英扶額。這回再想拒絕,可就難了!
話不多說,兩匹馬和一輛顧府的馬車慢悠悠上了路。出了安州城繼續往西,群山環繞,一眼望過去,還是光禿禿的一片,明英心不在焉,他揮着馬鞭,一下子就跑遠了。謝一一看在眼裏,躍躍欲試,就讓騎在另外一匹馬上的顧懷豐下來。她翻身上去,雙腿一夾大喝一聲,追着前頭那人去了。
阿秀吓白了臉,連忙讓車把式去追,沒想到馬車卻停了下來,只見先前被迫下馬的顧懷豐慢悠悠爬了上來。
看她着急擔憂的模樣,他勸道:“你別擔心,子正兄派了人在。”他的話音剛落,後面飛馳過來一匹駿馬,馬上的人模樣看不甚請,他的速度極快,沿着謝一一的方向追過去了。阿秀這才放下心來。
顧懷豐眯着眼向前張望了一會兒,這才收回視線,看向身旁那人。他不是練武的,所以此時有些疑惑想要問問阿秀,但細細思量,不知為何他卻沒有問出口。
阿秀見他打量過來,便有些局促了。
他們兩個在馬車裏共處的回憶太多太多,以至于她不自在地撩起車簾跳了下去,剩顧懷豐一人哭笑不得,他未做多想便跟着她跳下來。白色的袍子上濺了一點殘雪,黑乎乎的,他根本顧不上了。
沿着盤山道往上,阿秀走在前面,顧懷豐跟在她三四步開外的地方,到了一條頗陡的通天臺階處,顧府馬車便停了,他二人繼續往上。不多時,顧懷豐累的氣喘籲籲,看前面那人沒有絲毫的停歇之意,他只能咬咬牙,繼續跟着。
待到看一個稍稍平整點的山坡處,他再也支撐不住,也不管幹淨與否,索性靠着一棵碗口粗的大樹盤腿坐下來歇息。一沾着地,他整個人恨不得癱倒在地,舒舒服服躺着才好。
“阿秀,你不累嗎?”顧懷豐偏頭問她,暖陽從樹杈間落下來,照到他白淨的臉上,他的眼睛略微眯愣着成了一條彎彎的小溪,其間流淌點點碎金。
阿秀走回幾步,亦靠着樹幹抱膝而坐。那人又固執地問了一遍,她才笑着答道:“不累,倒是忘了你身子弱……”
顧懷豐自怨自艾,“百無一用是書生,果然不假!”
阿秀這才問起他被革職的前因後果。顧懷豐只撿了些重要的說,其中就省去了範晉陽的一道折子,畢竟那人在阿秀心裏是盡善盡美的,他不想破壞。
見她還想深究個清楚,顧懷豐索性先發制人問阿秀:“他成親了,你以後有何打算?準備跟在他身邊,還是……”
阿秀搖頭,“我原本是這麽想的,可現在留在他跟前反倒多餘,只要他和一一過得高興就好。”
聽到這句話,顧懷豐暗暗松去一口氣,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又緊接着疑道:“那你今日準備去哪兒?”
一怔之下,阿秀隐約有些不想告訴他最後的那個答案。沉默片刻,她沖着他大笑,露出俏皮的虎牙,還有近日難得一見的灑脫。
“回翠虛山靜心修煉,我不會再出山了。”
“……那我豈不是再也見不到你了?”
阿秀啞口無言。其實她很想說,他确實會再也見不到她了,因為她一心要回去償三百多年前欠下的一場債。
她低下頭,喃喃道:“大人,你以後必定能與夫人恩愛百年,一世平安。”
“我早就不是大人了!”顧懷豐稀罕地發了脾氣,聲音清清冷冷,透着一股徹心的寒意,“還有,你會算命?”
“是我拜托我師父算的,他是個得道散仙。”阿秀如實回答。
“如此說來,就算他娶了旁人,你也不願嫁我為妻?”許多的話憋在懷裏,不知該說什麽好,百轉千回之間,卻也只剩這一句了。
阿秀擡眼,正好與他四目相接。他的目光冷極了,她苦澀道:“我已經嫁過人了。”
“你嫁過誰了?”顧懷豐冷哼,極是不屑,“那個阿牛?你與他根本沒有三媒六聘,怎麽算嫁給他?還是說那位病死的教書先生家的公子?你與他是結了親,但只不過是陰親啊,又未拜過堂……”
阿秀被他說的毫無還口之力,她氣憤不過,只能背過身,“你做什麽咄咄逼人?”她越想越憤恨,終于忍不住脫口而出道:“再者你都有了一個小妾,将來還有不知多少房妻妾,何苦來糾纏我這一縷孤魂?”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