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戰不敗低眉,并沒有伸手扶他,深邃的黑眸中毫無情緒,只聽他淡漠道:“起來吧,清秋能活下來有一半是你的功勞。”随後轉身率先走進了大廳,他曾讓收信的士兵細細詢問過送信的人,送信人口中說的阿林,應該便是他了。
阿林愣了愣,見戰不敗如此冷漠,心中有些忐忑,倒是讓他一時之間有些不知所措,“少爺,将軍他...”怎麽了?
陸清秋淡笑,輕輕扶起阿林,解釋道:“子軒性子淡漠,無需在意,快起來吧。”
阿林這才擡腳站了起來,他總覺得,不敗将軍太冷漠...了點,不過他看得出來,将軍對他家少爺是真好,不然前幾日他聽到少爺病危也不會如此在意。
“陸家大夫人你準備怎麽辦?”戰不敗的目光落在手中的勺上,随後轉向陸清秋的身上,直視着那雙平靜的眸子問道。
陸清秋喝了口清粥,微微皺眉,最終嘆息,“算了,較真起來,她還是我的姨娘,這事就此揭過吧,明日我便讓阿林回陸府收拾收拾我的行李,以前父親交與我的雙龍玉還在陸府。”
“是這個吧?”戰不敗從腰間解下從小佩戴的暖玉,此玉通體晶透,全身盡是乳白之色,入手暖而不冰,一條小龍盤在其中煞是精巧。
陸清秋接過,眸中似有驚訝,“原來這暖玉是一副?”
“不錯,陸老爺手寫的書信中便提到了這副雙龍玉,他說其中一塊我父親送與他作為定親信物,另一塊在則是我這裏。”戰不敗說完,便拿起陸清秋手中的雙龍玉,垂手為他系在了腰間。
陸清秋沒有拒絕也沒有阻攔,低頭凝視着戰不敗的側臉,輕聲道:“等阿林将我那塊雙龍玉拿來,我再為你系上。”
“好。”随後戰不敗不再說話,只是低頭喝着清粥。
陸清秋覺得戰不敗其實是個外表冷漠,實則有情的人,面上的淡漠無情,也不過是他的性格使然,心卻與常人無異,而他與戰不敗之間的相處,十分自然,不,應該說是默契,兩人恍如相交十幾年的好友,彼此刨心以對,倒也是少了初識的尴尬。
“将軍,少爺,藥熬好了。”尹管家小心翼翼的端着湯藥來到了廳上。
戰不敗接過藥碗,遞到陸清秋的眼下,語氣微緩,“喝吧。”
陸清秋低頭看着黑乎乎的湯藥,微不可查的嘆了口氣,頓了頓,擡手一口飲下。
放下藥碗,拿起旁邊的錦布擦試着嘴角,陸清秋即使習慣了喝藥,但還是因為湯藥的苦澀而皺眉,忽然眼前出現一盞清茶,順着修長的手向上看去,入目的正是面無表情的戰不敗。
接過茶抿了幾口,嘴中的苦澀才淡了些,陸清秋也漸漸松開了緊皺的眉,“謝了。”
“你我無需說謝。”戰不敗低聲說完便将茶盞和藥碗放回了尹管家手中的金漆托盤上,然後繼續用膳。
尹管家的面上滿是笑容,俯身退出了偏廳,他以前總覺得少将軍對誰都太過冷漠,世間也無人能在其側陪伴終生,如今看來,這個問題倒是他多慮了,雖然此人是個男子,但是只要能陪在少将軍左右,不讓少将軍太過寂寞就好。
阿林站在一旁,将這些都看在眼裏,嘴都快咧到天上了,他現在覺得那封信真是送對了,不僅保住了少爺的命,還讓少爺碰到了對他這麽好的人,他現在是真的為少爺感到高興和放心。
陸府。
阿林從未像今天這樣背挺的筆直,走路昂首闊步,霸氣十足,他身後跟着的是将軍府的侍衛,而他今天來陸府的目的便是收拾收拾陸清秋留下的物件。
饒管家點頭哈腰的替阿林帶路,臉上滿是恭維的笑容,實在是如今的阿林一躍成了将軍府的人,二躍成了月陵王的貼身小童,再也不是他這個管家可以指使呵斥的人了。
“這邊請。”饒管家邊說還邊擦着額頭上的冷汗,這真是三年河東三年河西啊。
阿林哼了一聲,敷衍的點了點頭,饒管家怎麽幫夙媪鳳陷害他家少爺他可是都記得清清楚楚,所以心中尤其厭惡饒管家,如若不是少爺早有吩咐在陸府不得無禮,他還真想大鬧陸府,讓那些曾經欺負他和少爺的奴才們,嘗些苦頭。
一路上阿林碰到了很多陸府的下人,他們皆是嗫需的行禮,不敢再像從前那樣趾高氣昂的欺負阿林,誰讓阿林現在今非昔比,跟着主子變貴人,身份再不是他們能得罪的。
阿林從沒有像今天這樣高興過,看到陸府下人們這副畏首畏尾的樣子,真是大快人心!
來到竹院,阿林将陸清秋的東西仔細收拾好後,便交由身後的侍衛拿着,走出內室,瞧了眼在外候着的饒管家,聲音算不上好聽,“饒管家,帶我去見大夫人,少爺說了,大夫人乃是陸家一家之主,讓我代表他向夫人告別請辭。”
“這......”饒管家有些為難,他家夫人現在一提起陸清秋就氣的渾身發抖,如若此時讓阿林前去請辭,這可不是火上澆油麽。
“夫人這幾日病了,一直在房中歇息,所以不便見客,請告訴月陵王,他的心意奴才一定會傳達給大夫人的,請他放心。”饒管家一臉苦笑,前些日子他還能誣陷杖責陸清秋,但現在...此一時彼一時啊。
索性阿林并未再說說什麽,帶着人趾高氣昂的離開了陸府,饒管家這才松了口氣,真沒想到一個就連下人都可以欺辱的大少爺,一眨眼就成了人中龍鳳,賢朝大将軍的将軍夫人,皇上的義弟月陵王,兩者哪一個身份都不是他們小小的陸府能惹得起的,哎!
陸清秋這幾日氣色漸好,也不需要一日三次的喝藥,人也精神了許多,今天天氣正暖,陸清秋來到內院,靜躺在軟榻上,手裏拿着書籍,皺眉認真的看着,頭頂不時有梅花緩緩飄下,落在他的發上、衣上,好不怡人。
戰不敗剛從京中軍營回府,走進內院遠遠的便看到這樣一副場景,梅花落滿了榻上的青衣,而那人依然微絲不動,凝眉靜靜的看着手裏的書籍,露出的側臉精致且安逸,神情極為認真。
“在看什麽?”戰不敗信步來到陸清秋的身旁,坐在軟榻旁的石椅上,淡淡詢問着。
陸清秋聽到戰不敗的聲音才回過神來,放下書籍對着戰不敗露出一個清靜雅致的笑容,“兵法。”
“你喜歡這些?”戰不敗伸手替陸清秋拂去發間的梅花,撇了眼陸清秋懷裏的書籍。
陸清秋點頭後又搖頭,“也不盡然,在陸府我纏綿病榻,又不能出去,所以除了看些書籍解解悶便再無其他,一開始我很喜歡看些民間奇聞,後來開始涉獵兵法之道,因為在我心中一直都有參軍的想法,男兒志在四方,我也不例外,總想着能與常人一樣馳聘沙場,保家衛國,可惜我這身體,能不喝藥已是萬幸,還怎可以去參軍抗敵?”
戰不敗當然明白陸清秋心中所想,男子漢大丈夫哪有不想為自己的國家建功立業的?就連他自己也不除外,他能有今天的成績,一是因為歷代傳下的家規,必須輔佐君王,忠心賢朝,二是因為他也曾年輕過,血氣方剛過。
“還有半月便是大年,到那時征兵也就結束了,過了年我便帶上你一起去邊疆軍營,雖然你的身體弱些,但如今已無大礙,不需再喝湯藥維持性命。”戰不敗将身上的風衣脫下,披在了陸清秋的身上,“雖然天氣漸暖但依舊寒風蕭瑟,以後出來賞梅時便将我送你的狐皮大氅披上,禦寒極好。”
陸清秋有些動容,看着戰不敗冷峻的容顏,陸清秋突然問道:“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戰不敗頓了頓,搖了搖頭,語氣仍舊淡淡的,聽不出情緒,“沒有。”
陸清秋笑了笑,低聲道:“我總覺得我們認識。”這句話說完陸清秋便岔開了話題,“子軒似乎很喜歡梅花?這滿園的梅花,看樣子最少也要有十年了吧。”
“嗯,十一年。”戰不敗的聲音很輕,輕的好像在回憶什麽。
“原來子軒和我一樣,都是愛梅之人,我從小便喜歡梅花,所以母親便在府上為我建了一個梅林,直到她和我爹相繼去世,陸府由大夫人當家後,那片梅林大夫人就再也不許我進入,所以每逢冬日我只能在竹院的牆壁上看看那些從梅園溢出的幾枝梅花作為觀賞。”陸清秋說的平淡,仿佛受盡苛待的人并非是他,而是他人。
戰不敗皺眉,深沉的黑眸中劃過一抹異樣,擡手輕輕握起陸清秋的手,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他。
陸清秋的眉眼間劃過笑意,回握着戰不敗因常年持劍而略顯粗糙的手,聲音中透着暖意,“得子軒,我命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