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執念
莊重靠窗獨酌,舉起酒杯朝着對面空空座位,“元兄,一路走好。”
說罷一飲而盡。
人死不能複生,就算找到兇手也不能再看到那種爽朗的笑臉,也再也聽不到他與江遜争執的聲音,太學院變得更加沉悶。莊重從事法醫這個行業這麽多年,碰過的屍體已是不少,可也無法适應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沒了。
“嘗嘗我的酒。”封煥不請自來,将一壺酒放在桌上。
莊重聽到聲音不用擡頭就知道是誰,罔若未聞繼續一杯又一杯的喝下自己點的廉價酒。
封煥直接将莊重手裏的杯子奪了過來,“這種澀口的酒也喝得這般起勁。”
“君子不奪人所好,我就這品味。”莊重又将杯子奪了過來,喝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封煥:“小子,還敢與本王擡杠。”
莊重終是不敢正面得罪這煞星,敷衍的拱手,“小的還有事,先行一步,王爺慢慢喝。”
正欲站起離開,卻被封煥厲聲道:“給本王坐下!”
莊重抿了抿嘴,心中再是不爽卻也不得乖乖坐下,他差點忘了對面的人可不是從前自個頭頂上的領導。從前就算再橫對方也不過是在工作上給你穿小鞋,讓你丢飯碗,再也厲害也不會像對面這位能把你腦袋給摘了還不會受到一點責罰。雖說法律規定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就算是皇帝殺了人也要伏法,實際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的事就讓你腦袋搬家,還沒法血債血償。真是萬惡的封建社會!
“不知王爺有何賜教?”莊重語氣很不好。莊重的脾氣大多數時候都很好,可煩躁的時候跟個炸藥桶似的,跟平時完全不同。到了這個陌生的世界更加收斂,可如今卻忍無可忍,沒有當場和這嗣昭王幹架都不錯了。
原本以為這嗣昭王還是挺正義的,哪曉得昨天那趙雄不知道拿出什麽東西竟是讓徐媚娘逃過法律的制裁,這讓他實在寒心。雖說親手殺死元良駿的人是趙雄,可這徐媚娘卻是出謀劃策之人,這樣的人沒有得到應有的懲罰,就這麽無事人一樣放了,讓他覺得天道不公,十分憤怒。
“這般沉不住氣以後還如何做大事?”封煥淡淡開口,将莊重杯中酒倒掉,重新斟入他帶來的美酒。不僅沒忘莊重的份,還親手遞給了他。
若是他人被如此待遇,不知激動得成什麽樣子,可莊重連瞧都沒瞧一眼,拿起自己那罐酒咕嚕咕嚕喝了起來,不屑與對方同流合污。
莊重悶悶道:“我本就不是個做大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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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煥未理會他,拿起酒杯現在鼻前嗅了嗅,方才一飲而盡,“果然好酒!這流香酒外頭可是買不到,有市無價,若有人膽敢拿出去販賣,一經發現既被刺配遠惡州軍牢城。這般難得,你真不想嘗一嘗?”
封煥晃着酒杯引誘,這酒果然如同名字一般香味淳厚,不用品嘗就知道是絕頂好酒。即便是不好酒之人,肚子裏的酒蟲都被勾了出來。
莊重硬生生的将頭歪了過去,只是口中的酒變得索然無味起來。不由自我唾棄,又不是沒見過世面的,現代的酒品種那叫個多,釀造技術比現在更為高明,怎麽還饞起來了。可想想自個就是屌絲一枚,哪裏見過特供酒這種高檔貨,心裏又釋然了。不過一點酒而已,他沒這麽眼皮子淺。
“快喝!”封煥大聲呵斥,莊重被吓一跳,耷拉着腦袋将之前封煥倒的酒仰頭飲盡。
封煥冷哼,“好言好語不聽,非要人吓唬。”
莊重也覺得這般小孩子鬧別扭的行為實在太幼稚,果然是喝多了腦子不好使了,進了幾日太學,好的沒學倒是一股子的酸儒味。他若連質問的勇氣都沒有,以後死了他老爹肯定不會認他當兒子。思罷,便是開口問道:“王爺,莫非就這般放過徐媚娘?”
封煥挑眉戲谑道:“這麽個美嬌娘你也下得去手?”
莊重冷冷道:“人死了不多時不管多美的人都變成一副令人作嘔的腐屍,于我看來不管美醜都是一樣。那女人擁有再美的皮囊又如何,生的時候心思如此歹毒,為了一己之私就要将他人置于死地,從元良駿死的那一刻起,她就不配得到同情。我不知趙雄交給王爺是何物,雖知曉必事關重大所以王爺才會同意這樣的交易,可一碼歸一碼,再如何也不能一點懲罰都沒有。
元良駿何其無辜,在大好年華時死去,原本應該前途似錦,如今只能冰冷的躺在地裏。他的家人撫養他這麽大又如何辛苦,如今卻只能白發人送黑發人。而害死他的人,卻還好生生的活着,學生理智上可以理解王爺這般作為,可情感上無法接受。王爺位高權重,我不敢質疑您的決定,可心裏實在膈應得很。不若幹脆兩不相見,還請王爺成全讓我做個鴕鳥。”
元良駿的家人聽到消息,風塵仆仆的奔到京城,現正在收拾他的東西。莊重害怕看到那樣的場面,所以才躲到小酒肆裏喝酒。
本就煩悶不已,現在看到封煥完全不當回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封煥斂起笑意,“你可知趙雄給我的是何物?”
莊重未言語,他知道肯定是很重要的東西,所以才沒辦法去嫉恨,可不代表就能坦然接受。
“朝中只怕又要腥風血雨。”封煥猛的灌了一杯酒,幽幽道。
莊重心中咯噔一下,雖未說明,卻也能猜到一二。趙雄之前的主人是個富商,商人有何不得了的東西能讓封煥都有所重視,不外乎就是金錢來往。而封煥這般說,更是證實了那物件只怕是官商勾結的證據。
只是,封煥為何與他說這些?封煥位高權重,行事乖張,想做什麽從來不會管他人意見,又如何專程跟他說這些?
莊重都快自作多情的以為封煥看上他了。
韓川的家鄉位于慶州錄縣,正處于雲州與慶州的交界處。四通八達,雖只是個中縣卻十分富庶。雲州即大佑最後一個藩王鎮南王曾經的屬地。後因封煥之父出使雲州時被莫名殺死,先帝一怒之下将其徹底剿滅,從此再不立藩王。
雲州雖處邊境,遠離京城,可因物産豐富,又直通黎國。大佑開國時第一代鎮南王乃太祖胞弟,兩兄弟一同奪取天下,立國之後太祖刻意劃出一片富饒之地給其當做屬地,以表自己情誼,願與胞弟共享大佑江山。雲州自古就為大佑重地,是擋住黎國的最重要防線,若失守整個大佑都危矣,太祖對正南我的信任不言而喻。鎮南王也一直死守雲州,為大佑化解了許多次危機。
可多年過去,鎮南王的子孫開始有了自己的心思,不再似先祖一般盡心輔佐大佑皇帝,甚至有脫離大佑之意。封煥之父賢王為緩和關系親自前往雲州,未曾想竟在兩個月後在雲州死于非命。先帝便再也不管祖訓中絕不可撤鎮南王之诏,另當今皇帝率領三十萬大軍直挺雲州,将鎮南王一系擊潰。
可有傳言,鎮南王仍有餘孽逃脫黎國,一直在密謀回征大佑,要将皇位奪回。當初若非第一任鎮南王讓位,太祖皇帝到底是誰尚不好說呢。鎮南王當時的實力絕不亞于太祖,甚至擁護之人必太祖更多。如此算來奪取大佑,也是名正言順。
趙雄和徐媚娘之所以會選擇京城,就是仗着這邊為皇家勢力,料想那些人不敢在京城胡作非為。趙雄能偷取這份賬本也并非偶然,從前他就曾參與過一些邊角之事。所以得知那富商手裏有很重要的東西,便是命徐媚娘去偷。拓寫了一份之後,故意在途中遺落,希望富商莫要窮追不舍。這東西在手裏,也是保命符。未曾想終究沉不住氣,還是沒有落得好結果。
封煥這麽一說,莊重越想越深,眉頭緊鎖,“莫非……”
“不該問的別問。”封煥打斷,飽有深意道:“徐媚娘不用伏罪,不代表她不會意外死去。”
莊重睜大眼,“你,你不會是想……”
封煥笑了笑不置可否,他根本不用動手。這個案子已經傳遍京城,趙雄交予他一個重要物件以換取徐媚娘生命和自由更是衆所周知。暗中之人必是不會讓這女人好過,他之所以答應這個條件,不過是想要順藤摸瓜而已。
趙雄和徐媚娘偷取的是一本賬本,卻并不齊全,而且有許多地方都為暗語,卻也讓封煥得知雲州和慶州如今有人嫌自己命太長。乾興帝得知異常憤怒,民間謠言果然不做假,那鎮南王餘孽并未繳清,一直大肆活動,還有不少朝中人都牽扯在其中。
賬本不過是冰山一角,上面能推斷出來的都是些小兵小卒,卻也可知微見著。要不是怕打草驚蛇,如今早有一群官員丢了腦袋。
這與遵紀守法的莊重世界觀有些偏離,不過也比放過真兇讓他容易接受。莊重嘆了一口氣,“若她還有些價值,倒也沒讓元兄白白死去,至少間接為國貢獻了。”
元良駿是正義感爆棚的人,雖平日喜歡玩笑,但內心卻和莊重的父親很相似,眼裏揉不得沙,老革命型。若知道捐軀可為祖國效力,也是義不容辭的。完全不像一般的文人,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若他得知自己的死引來這些後續,興許也不會那麽憋悶,沒有一展抱負的時候就死去。
莊重心裏雖然依然沉重,卻也比方才舒坦了不少,看到封煥也沒那麽反感了。莊重站起身,恭恭敬敬的為封煥斟酒,“王爺,方才我行事不妥,還請莫要放在心上。”
封煥并未刁難,直接将那杯酒喝下,“你雖年歲不大,可這般不沉穩實乃大忌,這麽多年的經書白念了。”
莊重笑道:“可不是白念了,又葷又酒早早就破了戒。以後若是再娶個媳婦,就齊全了。”
封煥掃了莊重一眼,搖頭道:“頭發都沒長齊,就想女人了。”
在大佑女子大多十七-八歲左右出嫁,男子則是二十歲左右。因婚嫁之事複雜繁瑣,所以女子十五歲、男子十七-八歲就開始議親,至少需要準備一兩年才能最後成親。
“我這是自己剃的!我頭發長得快,沒多久也是長發及腰了。”莊重現在已經是刺猬頭,不再似從前一樣晚上都不用點燈。想起以後要留長發莊重就十分煩悶,這得多難洗頭啊。還沒有吹風筒,到了冬天更是要命了。
封煥望向窗外,手中捏着酒杯,“成婚有何意思,不過是各取所需,沒勁。”
說罷,一飲而盡。
莊重覺得自個好像知道了什麽了不得的八卦,大佑第一金龜婿竟然不想結婚?如此嚣張的人竟然在婚事上也如此無奈?原來再張狂之人,在婚事上也逃不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莊重笑道:“連王爺對婚事都做不得主,其他人豈不是更難過?”
封煥巴掌在桌上一拍,竟喚來店小二點了了幾壇子店裏最好的酒,“喝酒!”
莊重哭笑不得,“王爺,莫非我喝酒的樣子很好看?”
封煥也笑了起來,倒也不隐瞞,“幾次遇見你都裝得人模狗樣,本王就是想要看看你瘋癫之時是什麽樣子。”
莊重嘴角抽了抽,“您還真是夠無聊的,有這精力為何不把官大威這種朝中敗類拿下。”
氣氛正好,莊重毫不客氣的趁機給官大威下眼藥。既然封煥對他感興趣,有座大山給他靠,他不知道珍惜資源,那就白被灌這麽多酒了。
封煥若深潭一般的眸子緊緊盯着莊重,氣氛瞬間冷卻。
莊重卻并未退縮,聲音抑揚頓挫,“我認為他不配為官,只為功績而不管事實如何,只要尋到個替罪羊就當是案子已破。這般行事與那些草菅人命的罪犯有和差別?甚至更為可惡!那些罪犯侵犯的不過是少數人的利益,而這樣的官員不僅侵犯了許多人利益,還給損壞了朝廷的招牌,這等于是在一步步毀了江山社稷。”
封煥嘴角微微勾起,“你以為本王今日出現在這裏是為何?”
莊重愣了愣,他能說因為腦抽風嗎?
封煥用手指在莊重額頭上一彈,白皙的皮膚頓時通紅。莊重倒吸一口氣,真他娘的疼啊,他現在是小鮮肉,皮膚嫩得能掐出水,只怕現在已經紅腫得不像話了。
封煥沒頭沒尾的來了一句,“明日去大理寺報到,能不能将官大威拉下馬就看你自個有沒有這樣的本事。”
莊重愣神,“什麽意思?”
封煥微挑下巴,“你說他草菅人命,糊塗官判糊塗案,那就證明給大家看他是不是這樣的人。大理寺裏有他從前斷案的所有卷宗,你只要能找出他的纰漏,就能将他拉下馬。找到越多,拉下來的人也就越多,糊塗官也就越少。”
“等等,那到時候我豈還有命在?”莊重承認自己不是視死如歸的人,只比貪生怕死的境界高那麽一點點。
封煥目光淩厲,“怕死還敢挑釁朝中大臣?”
莊重理直氣壯,“我是怕出師未捷身先死。”
封煥冷哼,“有本王在誰敢動你!況且你還是文淵候嫡長子,又不是鄉下沒名沒姓的小和尚,沒那麽容易死去。”
莊重要的就是這句話,不過——
“可我就只會驗屍,刑偵斷案能力不足,律學才剛上了幾日……”
封煥不耐煩了,呵斥道:“給我滾出去”
莊重趕緊道:“去!必須去!就是拼了老命也要去!我不行不是還有王爺嗎。”
封煥一臉鄙視,這人可真是欠罵。
“律學功課不可拉下,大理寺那邊只需三日抽一日即可。複查卷宗并非你一人,律學博士孫朝陽也在其中。你跟在他身邊核查,會學得更快。”
莊重終于舒了一口氣,他只是法醫,雖然因為父親的關系從前也經常參與到刑偵破案中去。可畢竟沒有真的加入,且對大佑法律不明,作為驗屍官許多器材又沒有,接下這個任務心裏其實很懸。若非為了靠上這座大山,他也不敢這麽不自量力,現在聽到還有其他人,而且看來他只是個小卒,覺得輕松多了。
早就聽聞封煥癖好古怪,有時候會招攬一些奇人,甚至不惜放下身份,如今看來果真如此。莊重覺得自個還是有些才能的,況且現在才十四歲,驗屍之術在大佑算非主流,封煥願意這般待他也不稀奇。封煥看中的人才都非常古怪,說難聽就是上不得臺面,所以不被人重視,只以為他又在胡鬧而已。莊重覺得他在封煥眼裏,他懂的那些估計就屬于稀奇之術。
這次與封煥飲酒十分痛快,不似上次完全摸不着頭腦。只是封煥還是不懂得要付賬,他剛幫自個找到了活,莊重也就不好意思開口,錢袋子又扁了不少。也不知道去大理寺幫忙,可有俸祿?
嗣昭王府。
封煥一回到王府,就被宋太妃喚了去。穿過庭院,那華麗堂皇的屋子立于眼前,封煥不知為何卻覺得那扇門仿若一張大口。
“母妃。”封煥走近行禮,不似在外桀骜張揚,斂起所有鋒芒,态度謙和。
一股濃重的酒氣迎面沖來,宋太妃卻眉頭緊鎖,“方才去喝酒了?”
“出去喝了兩杯。”
宋太妃蹙眉,“白日飲酒,太不自律。”
“孩兒有分寸。”
宋太妃依然不悅,“你已快及弱冠,莫要這般任性張狂。若處事不沉穩,別人如何會打心眼信服你。從前你尚且年幼,我也就未曾多約束,只道你以後自然會明白。可如今怎麽行事越發乖張不懂收斂,莫非真要做那纨绔?”
“孩兒謹記母妃教誨。”
封煥态度極為乖順,可宋太妃知道她這兒子從未将她的話放在心裏,出去時依然由着自己性子行事。他們母子二人并不似看着那般相處融洽,封煥雖從未曾忤逆她,态度也極為恭敬,卻少了平常母子間的親密,恭順之下總是覺得隔了一層。
宋太妃眼底閃過一絲陰郁,若非那對夫妻故意為之,他們母子二人如何會這般生疏!
宋太妃控制住自己的脾氣,她如今真是越發沉不住氣了。雖努力緩和,可言語之間仍掩不住的冷硬,顯得十分霸道。
“這些畫卷都是京中最出色的女子,你看誰最稱心。”
封煥這才臉色微變,對桌上的畫卷毫無興趣,連一個眼神都欠奉,“母妃,孩兒如今還不急于此事。”
宋太妃惱怒,“如今不急還待何時?你已近弱冠,其他宗室子弟像你這般孩子年紀,早就三妻四妾兒女滿堂。而你卻是連屋裏人都未曾有一個,你想讓別人如何看你?”
封煥嘆了一口氣,“母妃,師父說過孩兒練武,弱冠之前最好莫要洩了陽氣……”
啪——
宋太妃用力拍桌,塗抹精致丹蔻的指甲竟是折了,引來宋太妃倒吸一口氣。身邊的仆婦連忙上前查看,卻被宋太妃甩手讓他們全都退去。
當大門被合上,宋太妃訓斥道:“當母妃乃無知婦人糊弄不成!只要不放縱根本無洩陽氣一說,否則誰還願意習武!”宋太妃想起什麽,俏麗的面容泛起怨恨,“那武師是他派給你的,這般教導到底是安的什麽心?!莫非他兒子生不出來,就讓我兒子也無後不成。”
封煥俊眉微皺,“母妃,慎言。”
宋太妃冷哼,“他既然做得出來,我宋娉婷就敢說出來。”
“母妃多慮,是孩兒不希望被這些事擾亂心神。”封煥望了望桌上的畫卷,“既然母妃覺得已到時機,孩兒還請母妃做主。”
宋太妃戾氣這才斂起,将畫卷鋪開,“這兩個女子是我瞧着最好的,你看一看哪個更中意。”
畫卷上的女子相貌十分出衆,又各自不同。一個落落大方巧笑盈盈,一個溫和內斂不喜張揚。若是相貌,前者更為出衆,豔冠群芳。只過于鋒芒,少了後者柔和之意。一人為怒放的牡丹,一人為淡然的秋菊。看畫卷上的人物介紹,前者為禮部尚書之女方瑩瑩,後者為湖山書院之女玉雲歌。前者家族顯赫手握重拳,後者一派清流,極具名聲,為天下文人之楷模。
二女皆是不凡,不管是自己在京中的名聲,還是家族。
封煥多望了玉雲歌一眼,身上便感受到宋太妃不善目光。
封煥心底無奈,說是由自個選,若他真的選了又不知要鬧出什麽。即便這麽多年過去,母妃還是這麽喜歡攀比計較,女人真是小心眼,連母妃這樣的人物也不可免俗。本就可有可無,倒不如讨得母妃歡喜,便是往方瑩瑩那一指,“便是她吧。”
宋太妃果然面色大好,可嘴裏卻道:“好似太過出衆,怕是不好拿捏。”
封煥笑了起來,“再出衆又如何能壓過母妃。”
宋太妃聽此更是舒暢,又問:“為何不選玉雲歌,我瞧着也是個好姑娘,和皇後有些相似呢。你不是最喜歡皇後嗎,小時候入宮在她那都樂不思蜀了。如今也因為她,與我這個親生母親都生分了。”
宋太妃嘴裏藏不住的酸氣,表情好似不在意,可眼神卻透露出真實的心思。
“無人能替代母妃在孩兒心中位置,方瑩瑩似母妃,更和我心意。”
宋太妃此時宛若最富麗的牡丹盛放,雖早已是半老徐娘,可時間卻沒有在她臉上留下痕跡。仍似花信年華,面容精致豔麗,出衆奪目。頭上梳着流蘇髻,身上穿着紫灰绉紗滾邊窄袖女褙子。雖身上首飾不多十分樸素,卻依然掩不住其的耀眼光芒,還顯得更加輕巧年輕。封煥與之站一起,不似母子更似姐弟。
宋太妃甚是得意,“煥兒越發會逗母妃開心了。”
“孩兒實話實說而已,在孩兒眼裏,母親才是最重要的。”封煥認真道。
“我懷胎十月生下你,你的心當然要偏向我。”宋太妃聽這話雖極為歡喜,卻也不甚在意。
“聽聞他又把你安排到大理寺?”
封煥有些無奈,若他們二人對話傳了出去,不知又惹來什麽腥風血雨。不過自小即是如此,封煥也習慣了自個母親言語上的膽大妄為。
“是孩兒覺得斷案似乎挺有意思。”
宋太妃眼中仿若啐了毒,“誰不知道大理寺裏的龌龊,他又是把你當劍使!若是做好了受益是他的兒孫,做不好卻也能讓你立于不利之地。他是把你往火架上烤!這麽多年,一直耍這手段,真當我們沒有脾氣了嗎?!”
封煥卻不以為然,“孩兒身上的火一直未滅,不在乎多加一點。只要孩兒活得痛快,又何必管別人。”
宋太妃閉上眼,一臉哀愁“若是,若是你的父親還在,你又何苦為人做嫁衣……”
“母妃!”封煥厲聲打斷,“有些話不能說,有些事不能想。況且我從來不委屈,他們也是打心眼疼我,是我自己……”
“煥兒!”宋太妃怒不可恕,“你這番話是想要讓你的父親在天之靈也不得安息嗎!都是他們奪走了你和你父親的一切,如今因為些小恩小惠就忘掉身上大仇了嗎?我就知道這對夫妻不安好心,一個給予你權力讓你眯了眼,一個虛僞柔意讓你軟了心。她溫婉算什麽東西,從前不過是我身邊不起眼的小丫頭,若非是我她根本當不上這個皇後!”
封煥深深嘆氣,“母妃,從前過往莫要再提,孩兒不傻,知道什麽是真什麽是假。有些事我不說并不代表我不知道,母妃,莫要太過執念。有些東西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搶也搶不過來的。況且我們現在榮華富貴,手握重權,誰也奈何不了我們,足矣。”
宋太妃幾乎是痛心疾首,“煥兒,鎮南王的前車之鑒,你莫要忘了。”
封煥垂下眼眸,“我未曾忘記,所以才不會胡思亂想。”
大理寺實習小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