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 我的心頭,騷亂不安,百轉千回……
在大難臨頭前,那種積聚了許久的不安和恐懼,一齊爆發。
外面好像隐約傳來了陣陣撞鐘聲,嗡嗡作響,不斷的敲擊在心髒上,耳鳴惹得我幾乎一陣眩暈。
“總之,現在請您立即登城指揮!”家臣急促的對我說,我卻沒太在意他在說什麽,渾身像是置身于雲端,輕飄飄的沒有支點。
戰争,終于還是到來了。
籠罩藩中的陰雲,沉沉的壓了下來。
“走了,月島,快點!”黑田出言提醒我,推了一下我的腰,我觸電似的回過神。
“打起精神來啦,家主大人,拜托你指揮了。”
我勉強看着濑谷笑笑,匆匆回府換上了正裝,軍隊內所有将領都已集結正等在屋內,微微垂着頭表情凝重。
他們齊齊的看着我,無形的壓力壓迫着我,深知自己不能緊張,手心還是溢出了汗珠。
“現在大軍壓境,其中危機我便不用贅述,想必大家也了解藩中地形。”我坐在最前面,用折扇指着地圖上的一個個區域,“共有五條通路能夠進入我藩。”
“現在開始部署各個入口的防禦部隊。”我竭力使自己的聲音堅毅又勇敢,而不是怯懦和猶豫。
“此戰總指揮由我月島擔任。”我看向下面垂首的這些人,包括月島和黑田在內,那些面孔也是一樣的年輕。
他們的父輩、他們的前任,都也曾經為我藩效力,但是戰死沙場。
“津口島第一隊隊長,濑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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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阪口第一隊隊長,黑田。”
“大島口第一隊隊長……”
“……”
我對着匆忙起草好的兵力部署念着,眼神卻不由自主的看向黑田和濑谷。
自幼一起長大,多年情分早已難以割舍,我太不想讓他們去前線涉險。可是我也知道,男兒不能安于被保護,而是要用自己的身軀去守衛家園。
求你們平安歸來,我甚至不問戰果,只希望你們平安而返。
我自私的在心裏默念着。
分配好各方防禦力量,我又宣布了作戰計劃,以少戰多的局勢就算我煞費苦心也想不出萬全之策。
雖然這句話絕對不能說出口,但是藩裏所有人都應該心知肚明:
不知道什麽時候成了賊軍的我藩,究竟怎樣才能贏下戰局,或許只有祈禱了吧。
會議的最後,我像是宣誓一樣朗聲說,“我月島家主,會和任何一名戰士們奮戰到最後一刻!不為榮譽聲望,只為我們這一方平安!”
戰士們次日啓程,當天晚上,各家都急忙收拾行裝,為出征的親人進行囑托。
我在會議後又留了幾名高級将領商量戰術,我反複思量想創造出一條路線在危機時刻将藩裏百姓進行轉移,可是遲遲未果。
我們藩這五條通路,估計都已經被敵人盯上,若沒有打勝仗,只不過是甕中捉鼈。
那些父母雙亡撿拾垃圾的孩子、那些絕望的寡婦、那些兒子戰死的孤寡老人,他們是這場戰争的犧牲品,同時也是他們死去家人的牽挂……只要想想那一雙雙包含痛苦的眼睛,我便覺得無比沉痛。
如果沒有保護好這些人,我該怎麽對得起那些拼死一搏的将士的亡魂?
“家主大人,您不用給自己太大壓力。我們藩現在什麽情況大家都心知肚明,您不用把所有的責任都往自己肩膀上扛。”
我在煩惱和失望中結束了這場謀劃,軍師臨走前這麽對我說。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把情緒都寫在了臉上,趕緊扯出一絲微笑。
“您沒有在這最危急的時候選擇自保,而是獨自承擔總指揮之職領導軍隊戰鬥。這種勇氣,是任何一名家主也無可媲美的。”
“所有的武士兵卒,也都會和您齊心奮戰,保護您到最後一刻。”
他出去後把門關上了,屋裏點着燭光也略顯昏暗,我幾乎要動容得落下眼淚。
我突然覺得,能當家主很好。背負那麽多人的期待,受到那麽多人的擁戴,能統領軍隊不用随着命運載沉載浮……哪怕承受諸多沉重責任,也覺得值得。
次日的清晨,天空湛藍,浮雲絲絲縷縷的略過頭頂,伴随微風陣陣吹拂發梢。
這是戰士們兩年之內的第三次出征。
還是一樣到整裝待發,但是不同于前兩次,誓死扞衛本藩安全的任務從未有過的艱巨。
軍隊兵分五路,并不是同時出發,我分別與每隊隊長會面,來到白阪口那一隊時黑田卻不在。
我到總部去找他也不在,最後焦急的跑去他家,才發現他站在我家的不遠處的坡道上,擡着頭看着一棵已經凋謝的櫻花樹。
“哎黑田你在搞什麽鬼!軍隊要出發了你這個隊長竟然不在?!”我氣惱的朝他走過去。
他這才把目光緩緩的移到我身上,“你才是太慢了,我等了你好半天。”
“诶,等我?”
“你給我的那株櫻花,就拜托你換水了。”黑田自顧自的繼續說:“反正你可以随意出入我家……那株花很美,可以的話我想找棵樹接種它……”
黑田他連這個時候都說着花啊花啊的,雖然很高興他喜歡我送他的東西,但是明明滿心的牽挂卻已不知如何說出口。
我躊躇了一下,沒能找到合适的話回答。黑田雙臂交叉在胸前,譏诮的勾起嘴角:“怎麽了,已經開始感到害怕了嗎?”
直到這種時候還在鬥嘴,傻瓜就是傻瓜,永遠不能明白我是什麽心情!
我咬着牙,氣不過的用力揮拳朝他打去,卻被他一手攔下。
“怎麽了,這次怎麽不和我說去死或是切腹了嗎?”他故意挑釁我。
“如果你現在死了的話,會給其他人添麻煩的!”
“說得也是。”他依舊那麽滿不在乎,那麽事不關己的樣子,他放開握住我拳頭的手,徑直從我身邊走過,随意揮了揮手說了句“珍重”。
“黑田!”我轉過身來看着他,生怕是最後一次看見他,還以争吵作為結局。
他說珍重。
可是,他不在我身邊、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厮殺戰鬥、生死不明,我又該怎樣珍重?!
“那個,多加小心點。”我微紅着臉,因為看不見他的正臉,才得以吞吞吐吐的說出口,“……給我活着回來。”
自己都覺得惡心,但是不說,又怕永遠的錯過。
我低下頭,有點不敢看黑田臉上的表情,他轉過身子,一步步快速朝我走來。
我的頭埋得更低了,不知道他又要說出什麽譏諷我的話。他也不說話沖我越湊越近,他的臉幾乎貼上了我的。
我下意識閉緊了眼睛,卻沒有想像中的惡作劇或是譏笑,他竟然沒有要停止的意思,徑自湊上來。
嘴唇,只有毫厘之隔。
就像是……想吻我。
心髒仿佛會承受不住沖擊而跳出來。
夢一般的場景。
我不自覺的擡起手,試圖推開他,卻又被他抓住手腕順勢握緊。
他的唇越過我的左頰,在我脖頸處停留了一下。那一刻,我仿佛感受到了柔軟的觸感,像觸電一樣麻痹了我的四肢百骸。
屬于他的氣息将我溺斃其中,頭腦裏只剩下了空茫。
幾乎不能喘息。
心髒承受了超負荷的跳動,我感覺自己快要窒息,手腕突然有了力量一樣掙脫了他,直直的用力推開他的胸膛。
我大口大口的喘着氣,驚魂未定,說出的話都是顫抖的。
“你想……做什麽……”我差點沒有勇氣問這句話。
“誰知道呢~”他淡淡道,給了我毫無意義的回答。
他還是那麽平靜,看不出喜怒的看了看我,突然又把頭上的發帶摘下,沖我遞過來。
“拿來和我交換吧。”
“因為你是個膽小鬼,所以拿來當做護身符吧。”
正當我因為這句話而不滿時,又聽見他這麽說:“當你覺得氣餒的時候,或是需要人鼓勵的時候,在前端有一張紙條,屆時拿出來看看吧。”
他一本正經的講發帶遞給我,我猶豫了一下,也取下了自己的那根,鄭重其事的交到他手裏。
“黑田……”
雖然很想說這樣簡直就像芳心暗許的兩個人交換信物一樣,可是現實不允許這種浪漫。
他慢慢将我的發帶在頭上系好:“此後就是漫漫艱辛路,你可要好好振作啊,家主大人~”
“那麽,我先走一步。”
在他說這句話的同時,他隊裏的士兵也趕來催促。他最後眼神複雜的看了我一眼,幹脆的轉過身。
我久久才把視線從他寬闊卻漸行漸遠的背影上移開。
緊緊的攥住手裏還殘有黑田氣息的發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