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眉毛一皺,兇巴巴地把柿……
蘇大順知道蘇家的事,有心幫襯這兩個小的一把。奈何這時節确實沒啥活好幹的。
他忽然想起什麽,說:“對了,我前個剛去鎮上開會,接到通知,說要讓生産隊組織社員開荒——就西山那一片。小麥倒是可以跟着去,就是可能會有點累。”
“等到開了春就好說了,你跟着你春二嬸去給公社養豬去,那個活輕省。”
這也是蘇三伯在中間當說客,蘇家這兩個娃娃又實在可憐,不然這麽好的差事可落不到蘇小麥頭上來。
而“得了便宜”的蘇小麥,給自己做足了心理準備,才接受了這個将要養豬的現實。
她擠出真誠的微笑:“謝謝大順哥,我會好好幹的。”
“這丫頭,還怪懂事的。”
蘇三伯笑了笑,又說:“對了,大順,大海和他媳婦回來咱們村了,之前給停下來的糧食關系什麽的就先給他恢複了吧。”
這倒是沒什麽好說的,蘇大海本來就是桐鄉村的後生,糧食關系也都在這裏。雖說之前他因為娶親去了蓮花村,怪讓人看不起的,但大家也就是私底下說說,該到正事兒的時候也不會為難他。
“行,那我回去跟他說一聲。”
三個人剛回頭走到門口,就見到迎面走過來一個人。
蘇小麥一眼就看到這個人額角的疤,頓時眼皮一跳,連忙躲開目光。目光下移……她便看到這人手上拎着的一串柿餅幹。
來人正是江小川。
他常年在山裏狩獵,眼神好的不得了,一眼就看到了蘇小麥的神情變化。
這小丫頭也不知怎麽回事,膽子這麽小,仿佛一句話就能吓哭。
不過想到剛剛在院子裏正好看到的一場好戲,他又知道,這小丫頭表面看起來像個小兔子,內裏可能是只小狐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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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川往前走了兩步,喊了聲“三叔”。
跟蘇三伯寒暄了幾句,江小川餘光看到了蘇小麥往後躲的動作,頓時小心眼發作了:虧他那天還故意扔了兩個鳥蛋給這丫頭,她竟然還避着自己!
不對,他那天全程在樹上,壓根沒露面,也怪不得這丫頭不記着他的好。
出于微妙的不平衡心理,江小川把手裏提着的柿餅分了兩串出來,一串給了蘇三伯,另一串則遞給了蘇小麥。
“年前從山裏摘了些野柿子,晾成了柿餅,不是什麽好東西。”
他這話就是明顯在謙虛了,在這年月裏,能吃的都是好東西,更別說還是這種甜滋滋的柿餅了。
蘇小麥看到這人伸過來的手——他的手臂是和他的臉一樣的小麥色,這麽提着東西的時候,能看到他手上的青筋,看起來充滿力量感。
這模樣在當下看來,就太兇了些,但卻剛好符合蘇小麥的審美觀。
她多瞅了兩眼,又在心裏警醒,可千萬別被色迷了心竅——在她還沒握有更多的籌碼之前,可不能攪和進劇情裏。
她這一猶豫,江小川便不痛快了。
他眉毛一皺,額角的疤也帶上了幾分煞氣,兇巴巴地把手裏的柿餅塞到蘇小麥手裏:“拿着!”
蘇小麥一愣,條件反射地接過柿餅。
站在旁邊的小東咽了下口水,手指拽了下蘇小麥的衣角,眼睛裏是渴望的光。
蘇小麥對她這個便宜弟弟的大眼睛完全沒有抵抗力,她心裏嘆了口氣,硬着頭皮跟江小川道謝:“謝謝……”
她們姐弟倆一樣的營養不良,整個人都幹幹瘦瘦的,頭發也泛着不健康的黃色。
然而她那雙眼睛生的是格外的好,讓江小川想到西山裏石頭縫中的清泉水,那麽一眼就能瞧見底一般,讓人不由得想多看幾眼。
他短暫地愣神了下,然後也有些不自在地移開了目光,連再見也沒說,便匆匆離開了。
……
蘇小麥提溜着一串柿餅,和三伯分開,準備回家。
走到一半,她頓住了腳步。
不對,這個柿餅不能直接提回家去。
有蘇大嫂她們一家在,那個家已經不安全了。直接提回去估計也是喂了他們娘兒倆。
——那個把小姑子賣給鳏夫的劉老太和蘇大嫂确實能做出這種事來。
好吧,她承認她心眼兒确實也多。
蘇小麥想了想,拉着小東走到巷子角,然後蹲下來看着小東。
她從這一串上解下來一個柿餅,塞到蘇小東手裏。
小家夥瘦瘦小小的,拿着柿餅後卻不第一時間往嘴裏送,而是舉起小胳膊,用黑黑的大眼睛看着她,稚嫩地說:“姐吃,小東吃。”
這一串柿餅有十個,蘇小麥蹲在地上,就着旁邊的一塊石頭,自己也摘了一個下來。
“吃吧。”
蘇小東看到姐姐也有了柿餅,頓時眉開眼笑,甜滋滋地吃起來。
野柿餅個頭很大,肉也多,表面有一層白白的糖霜。即使是在後世吃慣了山珍海味的蘇小麥,也不得不承認這東西很好吃。
小東更是吃得眼睛亮晶晶,他長這麽大沒吃過什麽好東西,珍惜極了,吃到最後只剩一個把兒都要反複舔舔。
兩人一人吃了兩個,肚子裏才不那麽空了。
蘇小麥把剩下的兜在了破棉襖的內袋裏,估摸着時間往回走。
推開大門,院子裏空蕩蕩的,人都不在。
她想了想,猜到蘇大哥他們應該是去蓮花村搬家了。
蘇小麥先帶着蘇小東先去了西屋裏,找到一個破瓦罐,把剩下的柿餅放進去,藏到了角落一個破木頭箱子後面。
光吃柿餅是不成的,她和小東從昨天起就沒吃過什麽正經東西。
她走到廚房,看到竈臺上放着的那個裝着高粱面的竹籃子,頓時有了計劃。
雖然只有半斤,但蒼蠅再小也是肉不是。
“小東,姐今天給你做面糊糊吃。”
她蹲在竈臺前生活,蘇小東就眼睛亮亮地給她遞柴,乖得不得了。
蘇小麥翻了翻廚房,又找出了些紅薯幹來,也放到了鍋裏。
煮熟的面糊糊有種特殊粗糧的香味,讓人聞起來流口水。
蘇小麥把鍋底刮幹淨,盛了兩碗。
聞起來确實可以,可真正入口的時候,這粗粝又難以下咽的面糊糊差點梗在蘇小麥的喉嚨口。
她抻着脖子咽下去,噎得臉頰通紅。
反觀蘇小東,卻是早就習慣了這個味道的樣子,吃得津津有味。
蘇小麥撿了下碗裏的紅薯幹,剩下半碗糊糊有些吃不下。
“小東,你還吃嗎?”她問。
蘇小東刮幹淨碗底,卻不接蘇小麥的碗,而是仰着頭:“姐吃。”
“姐吃飽了,吃不下了。”
小東這才又開心地把剩下半碗面糊糊也吃了個幹淨,幾個月來第一次吃了個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