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分家
蘇壯壯完全遺傳了他媽他姥的大嗓門，一嗓子下去，整個院子都安靜了。
蘇小麥“呵”了一聲，看向蘇大嫂：“一個小汽車少說也要十幾塊，不知道大娘和大嫂哪裏多了這麽多錢呢？”
農村裏沒有什麽收入來源，別說十塊錢，就算一毛錢都是斟酌着花。
“這……”蘇大嫂支支吾吾，不知怎麽應對。
她這一猶豫，蘇壯壯不幹了，以為姥姥和媽媽要反悔。
他撒潑似的一屁股坐到地上，大聲哭喊：“我不管我不管！就要買小汽車！你們昨天答應我的！”
後面跟着的謝二娃還看熱鬧：“我就知道你是在吹牛！我這小汽車可不是誰都能買得起的！”
蘇壯壯收到刺激，抹着眼淚破罐子破摔：“給我買！不給買我就把你們昨天偷偷說的話全部告訴別人！”
這下劉老太也不知所措了，他們兩母女一站一坐，臉上都是慌亂。
本以為天衣無縫的事情，到手的錢還沒焐熱，先是被蘇小東逃跑了回來，緊接着又被親外孫拆了臺。
蘇小麥還正愁着沒有确鑿證據呢，也沒想到臨到腳還來了個這個助攻，她彎腰把蘇壯壯扶起來，溫柔地幫他把眼淚擦幹，問：“壯壯乖，告訴姑姑，昨天你姥姥說了什麽話？”
有蘇小麥在，蘇壯壯的淚一下子止住了。他對小姑姑一向害怕又想親近，因此不用她費什麽禮，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部說出來了。
“姥姥說賺了10塊錢，要去鎮上買新衣服！”
“那你知道姥姥這錢從哪裏來的嗎？”蘇小麥問。
這個蘇壯壯确實是不知道，便搖了搖頭。
不等劉老太松口氣，蘇小麥又問：“那你最近有見到什麽陌生人來找姥姥嗎？”她頓了頓，添加了句：“個頭矮矮的，胖胖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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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小東站在旁邊，拉着姐姐的衣角說：“臉上還有一個黑痦子！”
蘇壯壯一下子挺起了小胸脯：“這個我知道！是王老叔！他昨天過來還給了我一塊麥芽糖，可好吃了呢！”
咣當一聲響，劉老太手裏的筷子掉在了地上，她臉色灰敗，終于住了口。
蘇小麥不理她，摸摸蘇壯壯的頭，站起來跟蘇三伯說：“三伯，這個矮個頭、臉上長痦子的男人，是昨天拐走小東的那人。”
“砰”的一聲響，蘇三伯的手拍在桌子上，氣得手都有些抖：“好！好！蘇大海，這就是你管的家！這就是你說的好好照顧弟妹！”
“我原來想着你們只會做些小惡，在吃住上苛待下弟妹，沒想到你們竟然惡毒到這種程度！”
“把小東賣給人販子，你們長着點人心嗎？！”
蘇大海原本還不敢置信，但妻子和丈母娘的反應使他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
他頹然地抱着頭蹲在地上：“麥芽兒……小東，大哥對不起你們。”
他是個老實的莊稼人，身上只有一把子力氣，對家裏這些事兒，能避得過的他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他萬萬沒想到，就是自己的不作為，差點讓弟弟被拐走。
蘇小麥看了這個大哥一眼，心裏沒有一絲波動。
蘇三伯說：“小麥丫頭，哭了你和小東了。你有什麽要求，盡管提，三伯今天給你做主一次。”
蘇小麥視線劃過家裏的這一個個人，說：“三伯，麻煩您主持着把家分了吧。”
她面上溢出一絲苦笑：“這家怕是也容不下我和小東了，這之前有些事我能忍就忍了，可再這麽下去……”
她抱住小東，眼裏流露出悲戚：“我害怕……”
蘇三伯嘆了口氣，這次沒有像之前那麽反對。他只說：“可你要知道，分了家你一個小姑娘帶着小東，日子還且得艱難呢。”
“那也不會比現在提心吊膽更差了。”蘇小麥很堅持。
蘇大海表情愧疚，但到底沒說出阻攔的話來。就像妹妹說的那樣，家中這種情況，他實在是沒臉去挽留。
“行，既然你這麽說了，三伯就依你。”蘇三伯沉吟了一下，說：“分開過也行，只是你這西屋也不大，又沒有單獨廚房，恐怕不方便。”
既然要分家，就分個徹徹底底。蘇小麥打的從來都是這個主意。
這個院子雖然平整些，但卻住得提心吊膽。劉老太整天往這邊盯着，雖然損失不了什麽東西，但着實惡心人。
“三伯，我聽說大隊還有幾件空房子，我想和小東搬出去住。”她說。
蘇三伯聞言驚訝了下，說：“你說村西邊的那兩間破房子？”那是鬧饑荒的時候村裏的老劉頭餓死留下來的。他沒成家，那房子便交回給大隊了。
蘇小麥點點頭：“您別怪我不懂事，實在是住在這裏太提心吊膽了。”
這話一出，蘇三伯也不好反對了：“等一會兒我找順子說一下，拾掇下先給你姐弟倆住着。”
“那就勞煩三伯了，到時候要有啥租金的，我們照付就是。”蘇小麥說。
但她搬出去是搬出去，卻不打算淨身出戶，就算是分家，她也要從這母女倆身上撕下一塊肉來：“這屋子是爹娘留下來給小東的，要不是爹去得早，應該還能看他在這院子裏娶妻生娃。”
“爹臨去前說過，小東還小，我得照看着他長大，這不該争的東西我也要替他争上一争。”
聽她話音兒不對，劉大嫂急忙開口：“這房子我們可不能搬出去！我們蓮花村的房子賣了，現在又有一大家子人，難不成讓我們住到外面不成？！”
蘇小麥不緊不慢地說：“三伯，我爹去世的時候您也在，他說讓我哥照看着我們姐弟倆，才分給他一半房子，這話您能作證。”
蘇三伯點頭，但也有些猶豫：“可……”
“您放心，我不是那種一點良心都沒有的人，也做不出把哥嫂侄子趕出去這麽絕的事情。”
她這話說到了蘇大嫂的短處，使她漲紅臉低下頭。
“這房子我和小東可以不要，但我們出去過活，那樣不要錢？我們把這房子讓給大哥也行，但總要補貼我們點什麽。”蘇小麥說。
“這是肯定的。”蘇三伯點頭。
“所以我想着，這祖産留給大哥，我們就拿走折算的錢便是了。”
劉老太尖叫出聲來：“你瘋了不成！我們哪有錢！”
“大嫂剛才說過，蓮花村的房子賣了，難不成沒給錢？”蘇小麥才不信：“退一萬步講，您手裏還有我們小東的賣身錢呢。”
蘇大海現在只恨地上沒有個縫兒，好讓他能鑽進去。他低吼道：“給！蓮花村賣房子的錢給了小麥！”
他紅着眼，站起來就去了堂屋裏，從床鋪地下拿出來一個布包，裏面包着幾張大團結——這是蓮花村賣房子的錢。
蘇大嫂尖叫出聲來：“蘇大海，你敢！那是我們劉家賣房子的錢，你憑什麽拿去給你的弟弟妹妹！”
經了這一天的事兒，蘇大海覺得自個都不是自個了，他看着這個在一起五六年的妻子，覺得陌生得很。
“我娶你的時候，也帶了老蘇家所有的錢，便是那些家具農具，爹都讓我拿了去。”
“實在不行，這錢算我蘇大海借你的，這一輩子，我種地賣血，早晚都還了你，成不成？！”
他眼睛通紅，語氣也帶着些狠勁兒，想來是真的氣急了。蘇大嫂一時間也不敢在開口。
蘇大海這才拿出布包，從裏面掏出僅有的六張大團結，給了蘇小麥。
“麥芽兒，是哥對不住你和小東。這些錢你拿着，家裏的糧食我一會兒也給你搬一半過去。雖然是分了家，以後有什麽事，你還要來找哥。”
蘇小麥看着眼前的這個漢子，能想象出他現在有多難受。
她想，今天過後，這個老好人的性格恐怕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吧。
她垂下眼，接過來錢：“知道了，您永遠是我和小東的大哥。”
蘇大海寬厚的手掌落在她的頭上，顫抖着如同往常一樣揉了揉她的頭發：“好孩子。”
劉老太見事情就要敲定，尖叫出聲來：“蘇大海你個王八蛋！你要把錢給這小賤人帶走，我幹脆也不活了！”
她沖出門外，喊着要跳河去。
然而這一次，卻沒有人去阻攔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