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丢醜
玩具廠離職工宿舍很近，出了門右轉，便能看到玩具廠制造部的門。
劉國強心中放下了一件大事，一向蒼白的臉上泛出紅光來。
他帶着謝雨徑直往廠長辦公室走去。
一路上碰到幾個穿着制服的人，劉國強也一反往日的畏畏縮縮，破天荒地主動和他們打了個招呼。
等他帶着謝雨走遠了，那幾個人才湊在一起竊竊私語：“這劉國強今天是怎麽了，這麽得意，撿錢了似的……”
“呵，且讓他再得意幾天……”
劉國強站在辦公室門口，從口袋裏掏出塊灰藍色的手帕來，把腦門鼻頭的汗都擦了一下，才敲門。
“進來。”
劉國強沖謝雨點了點頭，示意她跟進來。
玩具廠的廠長看起來有五十歲的樣子，許是因為太過操勞公事，頭頂頭發稀少，只能從兩側梳到中間，攏起薄薄的一層。
“廠長！”劉國強很尊敬這個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人，說話的時候微微彎着腰。
那個叫周建國的廠長推了推老花鏡，這才發覺後面的謝雨，便問：“這是誰？”
劉國強連忙回答：“這是謝雨，她在修玩具這方面很有一手。您看我們要是把她招過來，倉庫裏的那一大堆玩具……”
周廠長重重地咳了一聲，打斷他的話。
他眼裏冒着精光，打量了謝雨一下，才說：“你說這女娃還會修玩具？”
謝雨這時候恰到好處地開口：“周廠長，是的，我從小就對玩具感興趣——上次那幾個修好的玩具也是我出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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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廠長這才正眼看她，轉頭看向劉國強：“國強，這事情不是兒戲，整個廠裏都盯着咱們這。她要真能修好還好，要修不好，你可是要負責任的。”
這話有些重，劉國強頓時支支吾吾，面色又猶豫起來。
謝雨嫌他這時候掉鏈子，連忙主動說：“周廠長，如果您不放心，可以先拿幾個樣品，我現場來修。”
周廠長這才站起來：“好，你這女娃有決心！小劉，你這就去倉庫裏拿幾個樣品過來，讓小謝修一下！”
五分鐘後，謝雨左邊放着兩個玩具汽車，右邊放着一整套工具。
看到這車，她心裏悄悄松了一口氣——這和之前她看着蘇小麥修的那兩個完全是相同的型號。
她禮貌地沖周廠長笑一下，才拿起了小螺絲刀，按照記憶中的步驟，把外殼的螺絲釘擰掉，打開了車蓋。
見她如此有門道，周廠長還沖劉國強點了點頭，心想這女娃說不定還真能修好。
謝雨把零件一個個拆下來放到桌子上，從上面看到了上次蘇小麥鼓搗的齒輪和彈簧。
她眼睛一亮，把齒輪調換了個位置，又把彈簧裝了上去。
而後，她按照順序把零件裝上，合上了外殼。
放下工具，謝雨拿起這輛玩具車，笑容不自覺漏出來：“廠長，我修好了。”
周廠長精神一振，看向謝雨的眼神也不像剛才那樣高高在上。
“好！這車要能用，我馬上就下通知，直接把你招過來！”他說。
謝雨心中一喜：“謝謝周廠長！”
這時候，劉國強拿起那車，擰動了發條，聽着咔嚓咔嚓的齒輪聲，他一臉喜氣：“廠長，真的好了！”
他把上過勁兒的小汽車放到地上，讓它往前跑。
小車往前跑了一段，正在大家都十分開心的時候，咔嚓一聲輕響，它沒了動靜。
辦公室頓時安靜下來。
劉國強連忙拿起小汽車，再去擰發條，可那發條卻像是松了勁兒的皮筋，再也沒有反應了。
他頓時慌了，手有些抖地看向謝雨：“小雨，這……這車怎麽不動了？”
謝雨心裏也是一陣慌，但她到底還是沉得住氣些。她走過去，拿起小汽車：“可能是發條老化，又錯位了。我再拆開看看就是了。”
周廠長也沒說什麽，算是允許了她重新修這小汽車。
這次再打開外殼，謝雨卻白了臉。
之間那連接齒輪和彈簧之間的小塑料軸承斷了一根。
即使是外行，她也明白，單憑一雙手和工具，是無法再修好這東西了。
這件事關系着她是否能順利到廠裏，她決不能在這時候搞砸了。
謝雨心裏一動，穩住神色，說：“周廠長，這玩具損壞是因為裏面的零件老化了，剛剛修好，突然這麽一動作，經受不住，這才斷開了。”
“不如讓我試着修一下其他的玩具。”
她這說法聽起來很有道理，況且剛才那小車确實是在她的修理下跑了幾步——之前的修理師傅都沒能做到這一點。
想到這裏，周廠長點了點頭：“行，那你就再試試其他的。”只是這次，他的表情不像剛剛那樣和藹了。
謝雨于是又拿起來另一個玩具，低頭進行着這動作。
十分鐘後，土黃色的小汽車被擰動發條，和前一個小汽車一樣，剛跑了沒幾步，就停了下來。
面對她再一次相同的說法，周廠長沉着臉，讓劉國強又去倉庫拿了5個小汽車過來。
然而，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直到第七個玩具，它們的結果都和前兩個一樣，啪啪幾聲後，便再也動不了了。
這時候，就算是劉國強也意識到了不對。倉庫裏那麽多的玩具，總不能都是零件老化的吧？若說這一批都是如此，那前兩個被修好的玩具又是怎麽回事？
顯然周廠長比他更早想到了這一點，對着地上一排壞了的玩具車，面色難看。
“劉國強，這就是你說的能修好玩具？！”他沉聲道：“這玩具沒修好，反而給我把原來的給弄壞了！”
“這些玩具可是我托關系從滬市進來的，回收價都是兩塊錢一個！”
周廠長越想越氣，心想這劉國強真是讓他不省心。
除了一開始修好的那幾個玩具，他就每一件事能上得了臺面的——對，那幾個玩具還是瞎貓碰上死耗子，後來再讓他修，他死活不下手了。
“行了，你給我出去吧！帶着這一堆玩具！這七個玩具一共十四塊錢，就從你這個月的工資裏面扣！”
周廠長氣昏了頭，絲毫不給他留情面，也不顧謝雨還在場：“我再給你三天時間，你要找不到人把能修好玩具，我看你也別當什麽副廠長了，趕緊收拾東西滾蛋！”
他聲音也沒壓着，外面的人都聽到了劉國強挨罵的聲音，紛紛跑出來在走廊裏探頭聽。
等劉國強垂頭喪臉地從辦公室裏走出來的時候，臉已經紅成了蝦子模樣，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謝雨就跟在他的身後，臉色煞白。她怎麽也想不通，明明是她看着蘇小麥修好的，那步驟一點都沒有錯，怎麽最後就修不好了呢？
正想着，面前又走過來幾個人，正是來的時候劉國強打招呼的那一撥。
其中有個戴眼鏡的男人笑着說：“劉副廠長，這是怎麽了？廠長怎麽發那麽大的火？”
劉國強頭垂得更低，悶聲嗯了兩聲，也不回答，也不等謝雨，腳下飛快地走了出去。
……
家裏，謝麗正抱着孩子在走廊裏聊天。
“我那妹子啊，是個有本事的——這不是，她這次過來就是要去廠裏上工的……”
周邊的人紛紛湊熱鬧：“去玩具廠？！我聽說這廠裏編制可不好進啊——去年老劉家兒子要下鄉，他把編制讓給了兒子，自己可不就沒活幹了？”
又那刻薄的媳婦兒開玩笑：“謝麗，不會是你家老劉要退下來，把工作讓給你妹子吧。”
“怎麽說話呢你！我家老劉剛升了副廠長，我妹子也馬上就是正式工了！”正說着，便看到劉國強和謝雨遠遠地走過來，她更加眉飛色舞。
“我說是吧，你看他們這就回來了，肯定是好消息！”
說着也不再閑聊了，謝麗站起來就往前迎着他們：“國強，小雨！怎麽樣，什麽時候去上班！”
而劉國強像是沒聽到她的話一樣，理也沒理，徑直往房間裏走過去，摔得門砰的一聲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