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盡日問花花不語,為誰零落為誰開(嚴恽)
卻說徐謙一路奔至林子,林外士兵一見這陣勢,還未看清來人是誰,遠遠便打手勢叫停,待得他停在跟前,才解釋道:“徐公子,帝君有令,收獵後不可再進入,如今只有小人們在這裏收拾東西了,您有什麽吩咐?”
徐謙必不能說顏俞還在裏頭,回頭帝君若是怪罪,他擔不起,況且他也不能确定顏俞是否真的在,只好打個馬虎眼:“我落了重要的東西在裏頭,須得親自去找,煩請通融一二。”
未待徐謙有動作,那士兵已伶俐地往馬前一站,意思很明白,接着才賠笑道:“徐公子,您可不能為難我們,您要找什麽,說出來,我們跟着找就是了,您這麽一進去,我們怎麽跟上頭交代呀?”
時間不等人,每在這裏啰嗦一句,顏俞的危險便多一分。徐謙顧不得那麽多了,只要找到顏俞,要如何便如何,正準備撂下一句“得罪”便強闖,卻聽得遠處此起彼伏的喧鬧聲——“起火了!”“快救人!”
徐謙和林外士兵不約而同朝喧鬧的方向望去,不料竟是帝君的營帳所在。
“帝君!”
“走水了!保護帝君!”
外面起了喊聲,李道恒一愣,竟不知那叫聲是遠還是近,直到濃霧嗆得他咳嗽起來,真的起火了?
顏俞感到身上一松,像是頭頂的巨石又被人拉回去了,一點沒傷到自己。營帳內已被照得如日出一般,于是連忙把李道恒推開,滿臉淚痕跌跌撞撞地朝外奔去,李道恒想要追,卻被自己脫到一半的褲子絆住了,一時之間站不起來,只朝着外頭大喊:“替予将他拿下!”
來救火的侍衛們聽到這麽一句,竟不知該先救火,還是先抓人,顏俞喘着氣,慌不擇路地往外逃,卻被沖上前來的李未攬住了。李未下意識要沖去救他的兄長,可是理智又分明不許他丢下顏俞,只能混亂喊着:“快救火!不,救人!帝君還在······還不快去!”
侍衛們一看人已到了知夜君手裏,便都忙去救火了。
林廣倒是想把人留下,但無奈火勢不可小觑,萬一李道恒出了事,他擔待不起,只得帶人去滅火。
侍衛們提着水,匆匆忙忙地跑着,一波接一波前來,不少人都趕過來圍觀,尤其是朝臣,遠遠望見起火,還打算看個熱鬧,一知道那是帝君的營帳,一個個吓了半死,趕緊過來确認帝君沒事。
李道恒自然是要逃,但是外面什麽人都有,總不能光着屁股跑,不然到了地下他李氏的祖宗也不能放過他,于是一邊觀望火勢,一邊手忙腳亂地穿衣,但是他平日便沒有自己穿過衣,此時手又抖得厲害,腰帶竟是怎麽也系不上。眼看着火勢越來越大,李道恒顧不得臉面了,大聲呼喊:“林廣!快來救予!”
林廣打濕全身,沖進了火光環繞的營帳之中,營帳熱得像個煉丹爐,唯一的一顆人形丹藥竟然還在穿衣服,林廣快速環視,果斷奪過一件寬大外衣,把李道恒牢牢裹住:“帝君!快走!”
李未遠遠看見李道恒的身影,一咬牙,帶着顏俞走了。
唐元趕來,只看到一片狼籍,周圍并沒有顏俞的影子,又看李道恒冠發散亂,滿臉怒火,心想帝君好事應該未能成行,估計還被這火吓得失了心神,話也不敢問一句。
火救得及時,只燒毀了半頂營帳,李道恒緩過神來,身上也沒燒傷,當即可惜起來,竟讓顏俞趁機跑了。原本他幹的就是得瞞着朝臣們的勾當,這下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把顏俞弄過來。惱怒之下,竟是顧不上衣冠不整,破口大罵:“給予查清楚是誰幹的!予要他死無全屍!”
因着帝君下令徹查縱火的人,所有朝臣和世家公子都必須回到各自的營帳,等着接受查問。徐謙在營帳外和林子處都有人作證,很快就排除了縱火嫌疑。但即使被查問完,徐謙也不能離開,只能在營帳中幹坐。夜已漸漸深了,顏俞一直沒有回來,徐謙心中疑窦叢生。
俞兒向來對帝君不滿,他會不會······不,以俞兒的身份,肯定沒法接近帝君的營帳,應該只是在外面耽擱了······可是,現在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營帳了,俞兒呢?
徐謙越想越擔心,在營中坐立不安,頗有些後悔今日把他一個人丢下,若是俞兒出了事,他要怎麽辦呢?老師該多麽傷心。
顏俞被李未帶回了自己的帳子,李未的營帳離李道恒處不遠,但顏俞知道自己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一顆懸着的心總算是放了下來,只是人還呆呆的,沒有動作。
李未心中五味雜陳,長長地嘆了口氣,喚人來給他換衣物,又遞給他一觚熱熱的燒酒,顏俞木木地接過,卻不喝,只愣愣地拿在手上。要不是早認識他,李未大概率會認為這是個傻子。
“沒事了,別擔心。”李未話剛出口,營帳外便是一陣喧嚣,還來不及反應,林廣已是帶人進來了。
“哼,”很輕的一聲,李未臉上甚至帶了笑,“郎中令好大的威風,什麽人的營帳都能随便進了?”
林廣是接了排查縱火人的命令前來的,倒不用怕他:“非常時期,還望知夜君見諒。”
“我若不想見諒呢?”
“那便只能由帝君裁決了。”
帝君還真是好用,當作擋箭牌是極好的,李未暗自腹诽,卻說:“今日起火時,我在哪裏難不成郎中令沒有印象?”
“知夜君不親自動手,不代表你沒有其他人替你動手。”
“郎中令非得誅心的話,我也無話可說,但是我要看證據!”李未盯着他,毫無畏懼,“君子在世,行得正坐得直,我倒要看看郎中令有多大的本事,能像構陷衛将軍一樣嫁禍于我!”
林廣一時無言,倒是李未身後的顏俞,睫毛竟是一顫,而後微微擡起了雙眼。
林廣的目光越過李未,看向顏俞。李未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仍是冷笑:“這位顏公子,可差點也死了,總不至于自己燒自己。”
“豈不知顏公子有同歸于盡的想法?他是布衣一個,一條賤命綁上帝君,死了也是他的福分!”
李未生平最恨林廣這般為了榮華富貴恬不知恥的人,自己這般便罷了,竟還有臉扯上他人!“郎中令當真是有經驗,一條賤命綁上帝君的,可不就是你嗎?”
“你!”
“郎中令排查完了就請吧。”李未背過身去,并不瞧他,直到一聲不甘心的“哼”之後,腳步聲越行越遠,消失不見。
李未平複下心情,轉身去看顏俞,只見顏俞雙唇微微張開,吐出兩個字:“謝謝。”
李未嘆息,卻不再說話,反而到營帳外去吩咐人把徐謙請來。
顏俞坐在空蕩蕩的營帳裏,頭一低,看見地面上有半片粉色的桃花瓣,應當是他與李道恒糾纏時被弄碎在衣服裏的,顏俞兩眼一閉,落下兩行淚來。
徐謙一路上都七上八下,一顆心撲通撲通地敲打着胸腔,恨不能長了翅膀飛過去。進到知夜君的營帳,果然見到垂頭坐着的顏俞,徐謙心稍稍定下來,卻又擔心起別的,于是向李未行禮:“見過知夜君,可是顏俞對知夜君多有得罪?”
李未淺淺笑着,教人放心不少:“并未,只是我冒昧請顏公子前來相談,怎料帝君營帳起火,我這裏離得近,顏公子受了些驚吓,只得請徐公子前來了。”
李未不知道,徐謙哪能不知道?顏俞小時候放火的把戲也沒少玩,帝君營帳起火能吓到他?但是徐謙不便在知夜君的營帳裏處理家事,只得溫聲道:“如此便多謝知夜君款待,學生這就帶他回去了,俞兒。”
這兩個字像是魔法一樣,一下就把顏俞喚醒了,顏俞紅着眼眶擡起頭來,倒真真吓了徐謙一跳。徐謙當即料定是闖禍了吓的,冷着臉道:“俞兒,過來。”
顏俞手心還捏着那半片桃花瓣,不言不語向徐謙走去,人都到了營帳門口了,才記起回過頭向李未行了個禮。
“你幹什麽去了?”一回到兩人的營帳,徐謙劈頭蓋臉便問。
顏俞幹裂的嘴唇動了動,還沒發出聲音,餘光瞥見揮來一物,他本能地閉上眼睛,側臉躲了開去。
徐謙的馬鞭抽在他脖子上,皮肉都破了,一陣火辣辣的疼。
“說話!”
顏俞仿佛耳鳴了,聽不清他的聲音,卻在想,徐謙什麽時候拿的馬鞭?
“你跑到哪裏去了?我看到你的馬,沒見你人,我以為你······你······”
顏俞不敢應答,悄悄攥緊了手中的花瓣。徐謙實在見不得他這無辜的樣子,扭過他的頭,不管不顧親了上去,那陣仗不像親吻,倒像是撕咬,瘋狂而粗暴,顏俞一開始還沒有反應,只是被動應對,等到他醒轉過來,卻是用盡全力把徐謙推開了幾步遠。
雖說時間不過片刻,但是徐謙勁太大,兩個人都雙唇紅腫。看着顏俞,徐謙心裏那一把火終于滅了些許,便走出去,低聲吩咐把顏俞的飯送過去。
再回來時,徐謙才看到顏俞緊緊捏成拳的手,問:“手裏是什麽?”
顏俞不答,徐謙便拉過人,硬是抓着手,一根一根手指掰開了,只看見他手心安靜躺着一片早已看不出形狀的花瓣,黏糊糊的。
顏俞失了神,起身就要到床上去,手臂往下一垂,那片花瓣終是落在了地上。
“俞兒······”徐謙跟上前去,心中忽然生出些愧疚,隐隐約約覺得自己冤枉他了,“吃過飯了?”
顏俞并不說話,背對着他,兀自蓋上被子,好似就這樣睡熟了。
徐謙跟上去,伸手摸了摸他的臉,燙手得很。
作者有話要說: 俞兒:怪我長得漂亮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