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出城

“公主,您,您這是喜脈。”太醫的聲音明顯的帶着幾分顫音。想是一個還未出嫁的公主,如今竟然身懷有孕,知曉了此等醜聞,到底是要擔驚受怕的。

“知道該怎麽辦了吧!”紫陽開口道,聲音冷淡而平穩。

太醫磕着頭道,“微臣知道。可,可皇上若問起,微臣卻不知該……”

“如實跟他說。”紫陽道。

“是,那微臣告辭了?”

紫陽閉上眸子,微不可查的點點頭。

太醫顫顫巍巍的起了身,擦着額上的細汗,出了門。

不久,朱照林便來了。如今的他黃袍及身,一言一行已是頗有威儀。

“姐姐。”朱照林輕喚一聲。

紫陽将目光從書移向他,問道:“太醫都告訴你了?”

朱照林在床旁坐下,點了點頭。

半晌的靜默之後,紫陽才道:“沒什麽想問的?”

朱照林答:“姐姐若想告訴照兒,姐姐便說,若不想,照兒便不問。”

紫陽垂下眸光,低低道:“這個孩子是朱隸溪的。”

“那,姐姐打算怎麽辦?”

“你能容下他嗎?”紫陽擡起微紅的眸子,看着朱照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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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照林答的毫不猶豫,“自然。他既是姐姐的骨肉,照兒怎會容不下。即便是朱隸溪,照兒也可不奪他的性命。”

紫陽閉上眸子輕吐一口氣,像是做了什麽重大決定一般,而後緩緩道:“倘若朱隸溪死了,我是活不下去的;倘若燕軍的鐵蹄踏入了紫禁城,我也是活不下去的。所以照兒,放姐姐出城吧!姐姐要去救自己的命,更要去……救下我這孩子的命。”

***

兩月前,朱隸溪出動了北平城裏所有燕軍,開始了又一次的進攻。可他卻并未攻打德州和濟南這兩個南下必争之地,而是取道館陶渡河、東平、單縣,兵鋒直指徐州!

紫陽聽得這個消息,靜靜思量半響,才開口問戴劍利道:“徐州的防守如何?”

“徐州城防堅固,足以抵擋北軍。”戴劍利答道。

紫陽接着問道:“宋安之現在何處?”

“宋安之先命了鎮守濟南城的路柴率領四萬先行部隊追擊燕軍,而他自己也迅速集結十萬南軍奔赴徐州。徐州防守堅固,足以抵擋燕軍。且待到路将軍率軍趕至徐州,便可聯合城內守将對燕軍內外夾攻,到時必可大破燕軍。”

紫陽沉眉思量不言語。孤軍深入,不可謂不險。經由這個險字,紫陽恍然記起兩月之前她孤身潛入北平,朱隸溪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是:“本王若兵行險招,未必贏不了。”

兵行險招!朱隸溪當下如此戰術,不正是兵行險招,孤注一擲了嗎!大軍深入南部,卻未曾攻下途徑任何城池。這是……不給自己留下任何退路,要麽攻下南京,要麽全軍覆沒。

所以當下,他的目标不是徐州。

“等着挨打,朱隸溪沒那麽傻。”紫陽聲音低沉而無力,而後拿出軍事地圖看了眼,便吩咐道:“我們去宿州。”

“為何要去宿州?”戴劍利不解問道。

“連你都知道攻打徐州基本是輸,他朱隸溪會去嗎?”

“可朱隸溪已然放棄了德州和濟南,如若連徐州都不攻下,它日兵敗,燕軍可是連條退路都沒有了。”戴劍利道出心中所思。

“他朱隸溪要的,就是沒有退路。”紫陽眸光黑沉而憂傷,緊接着閉上眼睛仰頭望天,以來不讓自己眼中之淚流下。

如此戰術,若非你點明,我又怎能猜透。

可你将此告訴于我,卻又是為何意呢?是……也不給我任何退路嗎?

***

晚風夜冷,宿州城的秋意相較于南京是越發濃烈了。

城牆之上,月夜星輝,紫陽裹着一件及地的厚重鬥篷,一動不動的站了許久。

平兒走上城樓,眼露擔憂道:“公主外頭風冷,還是回房歇着吧!您若不為自己想,也該為肚子裏的小寶貝想想啊!”

“平兒,自出了南京,你這話說了快不下百遍了。”紫陽玩笑道。

“公主若好好照顧自己,平兒才不這般唠叨。”

紫陽一笑,随即眸光飄遠,語調輕渺之中略含感傷,“燕軍怕是明日就要到了。”

平兒雖知如今公主痛苦萬分,卻又不知該如何去勸。假若讓她與戴劍利兵刃相見,互為仇敵,她估計已然受不住的要一死了之了。

現如今唯一的希望只有……“燕王若知公主身懷有孕,定然會為了公主,放下手下刀劍的。”

紫陽垂下眸光,黯然不答。

緊接着沉穩而有力的步子響起,略有些急促,兩人回頭來看,便見是戴劍利急沖沖的趕了上來。朝着紫陽行了一禮之後,便道:“盛庸已領淮南僅剩一萬守兵屯兵于固鎮,倘若宿州一有動靜,半日之內便可趕到。”

盛庸在宋安之攻下南京,一舉殲滅李嵩正京中殘餘之後,便就辭官退隐。原因不用想也知道,是因為她的夫人李氏。李氏是在盛庸被授統帥之印後,李嵩正為拉攏收買他,才将自己的庶女嫁給他的。而李嵩正死了之後,他覺甚為對不起夫人李氏,故而就此請辭。

而今燕王舉兵再來,而南軍所能用之将匮乏,皇上已然三請盛庸出山,而今已是第四次才将他說動。

“好,很好。”紫陽語調平穩的誇贊一句,而後吩咐道:“将宿州城所有統兵之将都召到議事廳內,如今是時候讓她們知道本公主在這裏,且身奉皇命對抗燕兵了。”

戴劍利垂眸稍一思量,而後點頭回了句是,便沖沖下了城樓。

***

第二日,天空晴好,萬裏無雲。燕軍兵列城下,朱隸溪當首而立,眸光沉穩,威嚴別具。城樓之上,紫陽一身戎裝,昂首信步走至軍前,向下喊道:“朱隸溪,許久不見了。”

聽得聲響,朱隸溪平靜的眸光裏,添了幾許晦暗。目光稍擡,循聲而來。

“許久不見。”他道,嘴角微揚,竟是印出幾分笑意。

紫陽只覺呼吸一滞,心難受的發疼。一直來,她都将自己身在宿州之事瞞着,直至昨日探報得知不日燕軍便将兵臨城下,她這才将自己的真實身份通告全軍上下。所以朱隸溪,他并不知道自己在這裏。他也并不知道,兵鋒相見之日就是今日。

“朱隸溪你若想打宿州過,就請踏着本公主的屍體。”紫陽嚴肅着臉色道,眸光鎮靜,并不現絲毫的畏懼。

朱隸溪嘴角一勾,現出一笑,而後卻道:“公主曾言,再見是陌路。可如今卻是先跟本王打招呼,看來是還記得本王的啊!”

這話明顯的帶着幾分玩笑輕薄之意,如此正經的場合,他怎……紫陽不屑一哼,而後道:“看來燕王頗為在意本公主是否還記得你嗎!”

“本王确是在意,不過本王透過此話所要表達的乃是,朱紫陽你說話不算話啊!”

“你才說話不算話呢!”紫陽氣急道,憤怒的眸光瞅着朱隸溪,而後深深一記呼吸,改口柔聲道:“不過若非你,本公主也猜不出燕王要打宿州過,此事還得多謝王爺你啊!一時被色心迷昏了頭,竟将此重要之事說與本公主聽了。”

朱隸溪垂下眸光,而後一揮手,發音道:“攻城。”

随即,人頭湧動,萬千燕軍沖向了宿州城。

宿州城上,紫陽從賭氣中恢複心神,也跟着下令道,“投石放箭。”繼而箭如雨下,一塊塊大石紛紛沿城牆而落,射死砸傷了不少士兵。

夜黑似墨,可外頭的打殺聲依舊未曾停止。已是半日過去,可盛庸的援軍卻遲遲未至,如此下去,宿州城被攻下當是必然。

紫陽依舊一身戰甲,只是如今除下了頭盔,臉色顯得有些蒼白,眉頭緊緊蹙着,靜靜的在椅子上坐着,而平兒則焦急的在屋子裏頭來回走動。

“報公主。”一聲響亮的喊聲之後,便有士兵從屋外小跑着跪在紫陽跟前,而後道:“公主殿下,盛庸所領的一萬士兵受到了燕軍的伏擊,不可能趕來了。”

紫陽呼吸一重,稍事調整之後才問道:“那,盛将軍呢?”

“盛将軍被俘,後自殺身亡。”

紫陽垂下眸光,微紅的眼眸中顯露出憂傷,而後拿起一旁桌上的頭盔,起身便要出門。

見狀平兒忙攔道:“公主這是要幹嘛?”

“上城殺敵。”紫陽冷冷道,而後便閃過平兒,邁開步子便要出門。

平兒見狀,忙跟上前勸道:“公主,萬萬不可的,若傷了腹中胎兒……”

“命都快沒了,哪裏還顧得及他呢!”紫陽淡淡道,眼中是一抹決絕的哀傷。

“若沒了這個孩子,公主拿什麽去勸燕王呢?”平兒勸道。

紫陽卻是搖頭,落寞的樣子,木然道:“有了他,就能勸得動了嗎?或許,他根本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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