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又進組

“——‘東君’意為司春之神,掌管百花。漸冶知道有哪些詞人用過這個典故嗎?”

鏡頭前林隽涯娓娓道來,手上拿着臺本,卻基本上沒看過。李漸冶還在納了悶了,這人昨天在家跟他在一塊兒好像也沒背臺詞啊,怎麽就脫稿了。冷不丁就該他的詞兒了,他一順嘴差點把林隽涯寫的發在微博上的東君說出來。他愣神片刻,感嘆主持也不是誰都做得來的,最後只得說:

“林老師教我。”

?臺本上是這句嗎?林隽涯表情不變,從容地說:“據我所知就很多了。我個人最喜歡‘別恨’晏殊的《采桑子》,漸冶,來你念念。別害羞,擡點頭。”語氣之正經,神情之嚴肅,令人精神一振。

李漸冶也好歹沒有色令智昏到那個份兒上,臺本上的他都背了。晏殊是吧,他一點也不虛,自信擡頭看着坐在對面的主持人:“春風不負東君信,遍拆群芳,燕子,咳咳,燕子雙雙——”

等等,這是該我的詞兒嗎?李漸冶一雙大眼睛裏全是疑惑。

“嗯,燕子雙雙,”林隽涯帶着笑的眼神在他身上遛了遛,然後放過了他,繼續順着流程,“其實‘東君’也稱為‘東皇’,漸冶聽過嗎?”

李漸冶腦子已經迷成了一團漿糊,一半是被林隽涯移花接木臺詞繞的,一半是被林隽涯西裝筆挺迷的。他想,東皇?東皇配張良手都不用長。哦東皇。他賴好守住了敬業的底線,順道:

“是,陸游就寫過‘幽姿不入少年場...也曾先識東皇。’”

“說的是。這闕詞陸游寫的是梅花,是東君麾下每年第一個來到人間的花将。下面我們就來欣賞弦樂《白梅曲》。有請國家管弦樂團的朋友們。”

最後本期《宋·詞》在林隽涯雍容淳厚的聲線裏圓滿錄制結束:“願東君早日歸來,春意再臨人間。”

下來以後兩人一起回家,李漸冶一路上有點挫敗。覺得自己真是太不專業了。林隽涯則好笑地望着他,滿足地說:

“想什麽呢你?我的場子裏你頑皮在先,叫我教你,我想調戲你兩句不是易如反掌?別多想寶貝,下回再合作我正正經經的。”

李漸冶靠在副駕駛座裏哼了一聲:“你也知道你不正經?”

林隽涯委屈地說:“沒辦法呀,忍不住。眼看又要送你進組了。”

這倒是。李漸冶回來這已經算是半休假了,是該忙起來了。這回是一個他要挑大梁的戲,早前本子到他手裏,他很喜歡,超哥很看好,林隽涯也說好,只是遠了點,在雲南,下周就要進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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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說久別重逢,然後馬上又要分別,本來正該如漆似膠,但是中間出了點意外。

意外就是最近很火的李漸冶的《開花的天空庭》。線上觀影果然又聚攏了一波人氣。本來是最沒有美學可言的僞科幻題材,導演程江卻反其道而行之,用美不勝收的鏡頭描繪了這段令人唏噓的故事。《開花的天空庭》被譽為每一幀都經得起美學推敲的極致之作,當然也有批評的聲音,說這是形式大于內容,但也妨礙不了顏狗們享受視覺盛宴。齊昀的裙裝都是過膝中長裙,上映以後立刻掀起了一股複古風,有網友說有的美人也經得起歲月變遷,但只有齊昀能将看到她的所有人都帶回她的時代。最後這位網友宣稱,齊昀不是經受得住歲月,她是淩駕于歲月。

而另一位男主演李漸冶,他托住了齊昀令人窒息的美,并在她的美豔之外顯出了一種純真。他的五官本來就無可挑剔,服化給他平添了一種精致和純粹,而孟裏這個人物的義無反顧和決絕又為他的美進行了填充,最終的呈現簡直讓人挪不開眼。

程導趁熱打鐵,既然被炒得這麽熱,不然就趁着線上放映再出本設定集。就是這個設定集惹出了事。

這本影集主要記錄了一些《開花的天空庭》制作過程中的故事,包括很多正片沒有剪出來的畫面,一些道具的制作、服裝的設計等等。有兩位主角各種高清圖片。《開花》粉基本人手一本。然後發現裏面除了各種大圖,導演程江還加了很多敘話,有他和編劇在創作劇本過程中的各種手記,創作歷程,還有就是兩位主創拍攝過程中磨角色時交流的那些小作文兒。

其實脫離出《開花》劇組那個創作環境,齊昀和李漸冶都不是那麽多愁善感的人,但是進入角色之後的那些火花和那些靈感都是真實存在過的,都化成了文字被程導發在了影集裏。

一時他們倆一唱一和的小作文誕生了好幾個熱詞,任誰說話都能帶出來幾句。你最近要表白嗎?什麽?就這?你還不如孟裏。李漸冶的粉絲反正是喜極而泣。我哥還挺開竅。

程導還送了李漸冶一本,影集送到了李漸冶手裏,他轉手就給扔到家裏沒管了,就被林隽涯看見了。封面是李漸冶演的孟裏,标志性的面料垂感很好的黑色長褲,歐式綢緞襯衫,稍長的頭發微微卷翹,一雙精雕細琢的眼睛柔柔地看着鏡頭。林隽涯是第一眼就被吸引了,翻開了去看。

然後他就後悔了。他看着李漸冶和別人女主下了戲還抒情散文詩一樣的一頓互訴衷腸,心裏的不平衡簡直突破天際。心想我怎麽不知道你還會寫情書了?

于是這天李漸冶試鏡回家以後面對的就是林隽涯詭異的目光,又詭異又哀怨,好像是他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渣男行為。李漸冶一瞬間警惕起來。他小心翼翼地問:

“林哥,晚上吃什麽?”

林隽涯指了指空無一物的餐桌,說:“醋溜魚片,酸辣土豆絲,酸菜粉條。”

李漸冶抽了抽嘴角,終于忍不住問:“林哥,怎麽個說法?我怎麽惹您了?給句準話行麽。”

林隽涯沒說話,扔給他一本很重很大的東西。李漸冶一看,這不是前兩天程導寄過來的那什麽影集嗎?怎麽了嗎?他試探地問:

“《開花的天空庭》?我在裏頭演得不行?”

林隽涯搖搖頭,說:“沒有不行,你演得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你那麽入戲。”

李漸冶?入戲...入戲難道不是好事?吃醋了?那不可能,林隽涯又不是三歲。他疑惑地翻開了設定集。翻了兩頁就羞恥地合上了。嘶,這怎麽還給登出來了?

他期期艾艾地靠近林隽涯,說:“這個事吧,我不知道程導會放出來啊。”

這句話簡直一碗涼水澆了油鍋。林隽涯原本的三分造作立刻漲到了十分。他面無表情地說:

“是嗎。程導可真是不會做人。”

“不是,林哥,”李漸冶說着,覺得林隽涯這樣子可真可愛,他于是笑了起來,“不帶你這樣的啊,還跟我耍賴呢?演戲你不知道?”他翻開設定集,又點開手機屏幕,翻出很久前的《開花》劇組群,調出聊天記錄,指給林隽涯看,“我和齊昀姐我們倆都是在群裏交流的,你看嘛。”

林隽涯當然也知道不可能真的有什麽,但是就是不痛快,他斜睇了一眼李漸冶的手機屏幕,陰陽怪氣地問:“你和?你們倆?”

“沒有沒有,”李漸冶一笑兩排小白牙,“我們倆我們倆,別的人誰都沒有。”

林隽涯就這麽不陰不陽了兩天。李漸冶使勁渾身解數逗他,都無濟于事,甚至晚上也只是很紳士地說晚安,碰都不碰他一下。

直到第三天。林隽涯一回家,發現大白天的家裏所有窗簾都拉着,昏昏暗暗一片。

?這是作什麽妖?

忽然樓梯的陰影裏走出一個人。是李漸冶。他穿着...嗯?黑長褲,綢緞襯衫。這不是孟裏标配嗎?林隽涯腦子裏轟的一下。

只見李漸冶赤着腳,頭發上沾着水珠,神色又幹淨又單純,帶着一點緊張。完完全全是孟裏的表情。他朝着林隽涯伸出來手,微微張開嘴,濕潤的嘴唇一開一合:

“快點,安不在。”

林隽涯心裏一片空白,然後罵了一句髒話。小混蛋挺會玩兒啊?他面無表情地說:“給我換了。”

“你笑一個,笑一個我就換了。”李漸冶還在那一頓飙演技,神情特別悲傷特別孟裏。

“你特麽,給我換了!”林隽涯是笑了,不過是被氣笑的,“哪兒學的這些?好的不學啊?”

李漸冶走過來拉住人,瞪大眼睛,特別無辜地說:“那你教我點兒好的?”

林隽涯其實忍得有點辛苦,他心想,小祖宗,你快給這身兒脫了吧,不然我就忍不住幫你脫了。不過社會我林哥,臉上是分毫不露的,他繼續面無表情:“去換了。不然我絕不碰你。”

李漸冶看着他慢慢笑了起來,擠出一個小酒窩,輕輕趴在林隽涯耳邊說:“好吧。那我等你啊。不換只脫。”

林隽涯覺得這人簡直是上天派來折磨他的。由于這幾天林隽涯大招蓄力完畢,怒氣值很滿,加上李漸冶理虧在先,只好忍辱負重地被帶到了玻璃花房。

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花房裏漆黑一片,四周都是比他還高的落地花藝架子,林隽涯怕他冷,地上還鋪了一層厚厚的毛毯。然并卵。再厚也沒用,李漸冶最終被獲準回到房間的時候依然雙腿打顫膝蓋發紅。

進了新組,每天李漸冶在林隽涯耳邊說的最多的就是,我不配。

真的不配。這個戲也是個硬漢戲,講的是特種大隊的支隊長韓期帶隊參加演習,演着演着接到臨時任務,越境追擊潛逃的污點證人的故事。污點證人手握犯罪分子的命脈,人人都想要他手裏的證據。區別在于有人希望掌握住他以攫取更多利益,有人希望他一了百了。幾方人馬就在三不管邊界的大山裏展開了拉鋸混戰。

這個戲選角選出來的演員,在李漸冶看來,真的都太頂了。演特種部隊大隊長的是位老戲骨,演習裏友軍的指揮官是個影帝,污點證人是個圈子裏公認的戲瘋子,幾個反派其中一個是港城老牌反派,另外兩個也是大熒幕常客,副隊長樓關是個科班出身的硬漢派小生,甚至隊員們有一半李漸冶都能叫出名字。另一半是真的管軍藝借的在役士兵。唯獨主角韓期是李漸冶。

李漸冶試鏡的時候是真的沒抱太大希望,真的。沒想到真的選了他。導演看了他一身勁瘦的肌肉,幹脆利落的武打動作,一桌子冷□□1:1做出來的道具都玩得溜得飛起,一臉殺氣又狠又戾,眼睛裏的光冷意十足,決定,誰說硬漢就不能長得周正一點?韓期斯文俊秀才能襯出他的殺伐決斷,長得一臉正氣的怎麽僞裝成流竄在邊境的武裝勢力?到時候曬黑一點,妝設計的粗犷一點,小夥子絕對沒問題。

還是要感謝演過的那個動作片啊,武打是那會兒練的底子,各種武器也是那會兒學的。

哦,韓期中間是要僞裝身份。他服役九年,維和三年,經驗豐富,鐵血手腕,為了避免成為衆矢之的,決定不暴露軍方身份,僞裝成一股想渾水摸魚的武裝,與各個勢力周旋,同時又要搜尋證人蹤跡,又要設法替他隐瞞蹤跡。經過一系列遠交近攻,最後韓期成功帶回證人,搗毀三方作亂邊陲的境外勢力,百戰歸來。

所以每天李漸冶都壓力山大。韓期這個人物有鐵血的一面,面對戰友也有鐵血柔情的一面,他在演習裏招友軍恨的牙癢癢,在戰場上也讓敵人恨的牙癢癢。他當然有軍人剛正的氣質,但也有別于刻板印象裏的耿直,他劍走偏鋒、手腕靈活,有時候甚至是狡猾的,嬉笑怒罵的。他打破了某種刻板印象,更圓潤更豐滿更複雜。更別提一衆搭戲的都是什麽人,因此李漸冶每天都在挑戰演技極限。

林隽涯讓他不要怕,軍裝、迷彩裝是很神奇的東西,沒有氣勢的穿上也能有幾分,有氣勢的穿上能突破天際,而李漸冶就屬于個人有點氣勢的。林隽涯說:

“我覺得你一定行,寶貝,如果你覺得心裏沒底,我給你出個主意。每天穿上你的服裝,站鏡子面前看上十幾二十分鐘。你看到一名軍人,演出來才是一名軍人。”

于是李漸冶就拜托服裝老師多給備了兩身兒衣服,每天下了戲回去吃飯也好,看臺詞也好,健身加練也好,劇本圍讀也好,都穿着他戲裏的高幫靴野戰服。還讓小喬不要喊冶哥,喊他韓隊。

小喬又想起了曾經聽了一個多月的手揮五弦,覺得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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