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山神(3)
不止我驚訝,花癡也很驚訝,而坐在寶座上的青銅劍大叔更是驚訝。
于是我們三個人同時互相指着喊出來,“怎麽是你?”
大梵天劍轉頭對着狼妖埋怨道,“他們是怎麽回事?不是說了不要帶亂七八糟的人來串門嗎?!”
狼妖頭頂上的耳朵耷拉下來,委委屈屈地說,“他們是自己找上門的,說是送我們的一只魑魅回家……我怕他們會洩露咱們洞府的所在才把他們帶回來給上神定奪……”
上神?他不就是把劍嗎怎麽還被尊為神了……看來這位大叔雖然看起來沉穩滄桑,其實還挺能忽悠的……
大叔懷疑地瞥着我和花癡,“你們跟蹤我?”
我切了一聲,“這位中二大叔,我跟你又不熟你又長得這麽滄桑誰要跟蹤你啊……”
花癡也問,“你怎麽跑來這裏當山大王了?”
大叔嘆息一聲,有些郁悶,“主人三魂都散了,我無處可去,只好在這山裏先住下了。倒是宮主你,你們真的沒有跟蹤我?”
看他倆熟絡的語氣,以前竟然是認識的。一瞬間我又回想起在蓬萊島上的情形。當時還不知道小屁孩就是花癡,所以還訝異青銅劍大叔看到小屁孩後問的那句“是你”,以及臨走前那句“老友”。
如果花癡認識大梵天劍,也就代表着花癡認識五百年前那神話傳說一般的,從神獸堕化為魔君的白澤……難不成花癡以前是個大反派?!
那他現在成天追着主人發花癡是幾個意思?他們辟邪宮不是應該跟華夏仙家勢不兩立嗎?
宮主似乎瞥了我一眼,回答道,“我們只是送你們的一只迷路魑魅回家而已,對你在哪兒占山為王沒有興趣管,今日在這裏見到你的事也絕不會對任何人提起,你可以放心。”
青銅大叔似乎松了口氣,靠回椅子上。青藍色的瞳孔一轉,落到我身上,“殷宮主,我記得你嫌劍打起架來不夠美,所以從不用劍的,怎麽今日轉性了?”
這句話的槽點略多……首先我不是花癡的劍,其次什麽叫“嫌棄用劍打架不夠美”?權衡了一下,我決定先吐後面半句的槽,畢竟涉及到我們劍靈的尊嚴問題。
“我沒聽錯吧,劍術不精打得不好看竟然賴我們劍?你說主人打架美不美?信不信我削你把你削得美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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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癡額角流下一滴汗,陪笑着趕緊連連擺手,“怎麽會吶我那是年輕不懂事,再說那時候哪見過小鴉鴉這麽帥氣的劍嘛~”
他嘴固然甜得流蜜,不過卻被青銅大叔一句話揭穿了,“一千五百多歲還年輕啊?”
宮主妖嬈地一撩頭發,“……我現在正值盛年,那當初可不就是青蔥年華嘛!”
我跟青銅劍大叔都惡心地咦——了一聲。
然而此時花癡周身逐漸開始浮現那種昨晚見過的淡淡螢火微光,他自己似乎沒有察覺,但看到我訝然的眼神,他便明白過來。
“糟糕……怎麽又提前了……”花癡一副大姨媽突然來了的糾結表情,急忙問青銅劍大叔道,“快!快帶我去個隐蔽的地方!”
青銅劍大叔似乎習以為常,示意狼妖趕緊帶花癡下去變身。花癡回頭沖我喊了句“小鴉鴉你在這兒等我”便慌慌張張跑遠了,寬大的華麗長袍消失在洞穴深處的黑暗裏。
我跟青銅大叔大眼瞪小眼半晌無語。青銅大叔忽然站了起來,慢悠悠踱步到我面前,繞了幾個圈左看右看,手摸着下巴上的胡茬,“我怎麽看怎麽覺得你眼熟,而且你身上的氣息也有些怪。我們真的沒見過?”
我斜眼瞥着他,“你這麽有名要是我認識你我怎麽會不記得?大叔你不會是看我太帥想泡我吧?”
青銅劍大叔倏然出手,毫無預警。劍指上燃燒着烈烈青火直刺我面門。好在我反應快,運起靈力聚集于掌上迅速推出。那青火撞在我玄紫的屏障上,火星四濺。他的氣息之迅猛炙熱令我心驚,即便隔着屏障也令我雙手仿佛要燒灼起來,疾風撲在我臉上如刀刺一般。好久沒有感受到來自劍的這麽強悍的煞氣,逼得我往後連退三步。
不愧是上古神劍,實力不是蓋的。這只是随手牛刀小試就已經這般狂野了,真想象不出來白澤使用他的時候會是怎樣恐怖的景象。
然而他也十分詫異,“還不錯嘛,沒有幾把劍能接住我這招青蓮業火的。”
我故作潇灑地一甩衣袖,遮掩住自己被燒得火辣辣疼的手,強顏歡笑道,“那必然,我可是名聞天下的寂玄真人之佩劍鴉九,一劍就把天梁道人戳死的神劍啊!”
“什麽天梁道人寂玄真人的,沒聽說過。”大叔完全無視我的顯擺,自來熟地一攬我肩膀,仿佛剛才那兇猛的攻擊從沒發生過一樣,“我被東華派那幫臭道士關了五百年,好久沒有見過其他的劍靈了,咱哥倆得好好喝一杯。”
然後他也沒經過我同意,就摟着我往另一邊的洞口走去。這青銅劍比我高一頭壯一倍,被他攬着我覺得我簡直就像只被母雞護着的小雞一樣瘦小……我掙紮了幾次愣是沒能甩掉他那條手臂。
這溶洞大得驚人,裏面還生有很多晶石,将石筍照射得光怪陸離。這座高廣的溶洞裏竟然建有一座煞有介事的宮殿,還有衆多來來往往的美貌侍女。他一進去就有一公一母兩位婀娜多姿的狐妖纏上他的手臂,嬌問着“你怎麽才回來啊?”
他得意地摟着那兩狐妖,跟我說,“都是我媳婦。”
我震驚地看着他被簇擁着坐到擺放着各式美食的餐桌上,這邊喂一個葡萄,那邊灌一口酒的。簡直就跟個真正的山大王摟着倆壓寨夫人一樣……
“你……你怎麽跟個暴發戶似的……身為一把神劍你怎麽能娶老婆呢?!”我嫌棄地坐在他對面,有一位黃鹂變成的黃衣小美女為我斟酒,還沖我含情脈脈抛了幾個媚眼。
“劍為什麽不能娶老婆?世上哪有這種規定?”他反駁道,沖我擺擺手指頭,“做劍不要這麽迂腐,就這麽一輩子,又不像人似的能轉世,幹點兒讓自己開心的事兒不是挺好?”
酒雖然不錯,不過比起蜜桃酒甚至是梨花酒都差遠了。我心裏頗不認同對面那正在花天酒地,絲毫看不出任何絕世名劍的氣質的大叔,尤其是他主人白澤此刻魂魄盡散,肉體也被封印在蜀山鎮命塔裏。他脫出東華派控制後,不但不想辦法去救主人,反而就在這麽個地方逍遙起來了。如果是我主人被用這麽殘忍的辦法封印,我定然會掀了那鎮命塔也要救他出來……
大概是我表情太明顯,他放下酒杯,擡起一雙略略現出疲憊的青藍眼睛,忽然一揮手,屏退了左右。
“你是不是覺得我是把不夠忠誠的劍?逃離劍冢後竟然自己逍遙不思救主?”他的聲音緩緩的,不見怒色,甚至有些許哀傷。
所思所想全被猜到,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哪能啊?你要是真去救白澤,估計還沒進入蜀山境內就又被抓了……”
“我已經活了太久了,連我自己都不記得跟過幾個主人。但我已經對我自己發誓,白澤是我最後一個主人。”他語重心長地看着我,一副要跟我談談人生的樣子,将杯中酒一飲而盡,“這麽多無盡的歲月,如果說有什麽道理能讓我一次又一次從毀滅中挺過來,大概就是記住,你即便是把劍,也該學會為自己而活。不要把你的主人當成你的一切,那樣你會活得很痛苦。”
說實話,我曾經崇拜過大梵天劍。雖然大家都說那是魔劍,是會為蒼生帶來災劫的,但是我聽主人給我講,大梵天劍曾經為白澤擋了離恨天佛聯和諸仙發出的恐怖大招菩提迦耶,才另白澤沒有神魂俱滅,只是三魂被打散。要知道白澤是可以永生不死的天降神獸,這一擊乃是凝聚了十位上仙的畢生修為,加上離恨天佛的元嬰為核的自殺式襲擊,不成便沒有辦法再殺他第二次,只能将他沒有靈魂空有七魄的肉體封印。那之後梵天劍的劍靈被認為已經死了,所以便沒有人再過問他的去處。
只是沒想我竟然會真的遇到他,而他不但沒死,而且還說出了這樣一番跟他的過往作為截然相反的話。難道成為白澤的劍,他後悔了?
五百年前,那時我正和我的前主人在一起吧。只是我的記憶已經丢失在那片北溟海裏,也不知道仙妖大戰的時候我又在哪裏做些什麽。大梵天劍說見過我,該不會我的前主人其實也是個大反派?
可也沒見哪本仙紀裏記載哪位魔君哪位仙家用過我‘鴉九’劍啊……或許我前主人是個小喽啰?
不過他不打算救白澤或許是好的,畢竟不用擔心他被九黎,甚至是別的看蜀山不順眼的仙派利用。
別看青銅劍大叔看起來那麽粗犷潇灑,其實酒量很差。喝了沒幾杯就有些醉了。我趁他糊裏糊塗自說自話的時候偷偷溜了出去。洞外月色正濃,清冷的光影在竹影中搖曳穿梭,晚風撲在臉上,酒意已經消了大半。不知為何大叔的一席話令我心裏有些觸動,引出來那麽一點兒小惆悵。
也不知道此刻主人在何處?
衣袖被扯了扯,一轉頭,看到已經變成小屁孩的花癡。而他表情嚴肅,“你準備一下,說不定要連夜逃走了。”
我一愣,“為啥?”
“剛才有幾顆老榆樹告訴我,有幾名修真人進山來了。聽描述,好像是茅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