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血戰(1)
喊殺聲、轟鳴聲、妖法仙法相抗産生的氣旋相互對撞,制造出狂烈呼號的風暴。風聲從每一個方向吹過來,頭頂亂雲堆積,電光閃閃,大地也轟鳴顫抖,令人懷疑下一刻就連腳下堅實的地面也會分崩離析。
腎虛剛剛回來,他剛才帶着蜀山藥童帶着蜀山所有靈丹妙藥去第二防線緊急救治那些受傷的弟子,此時青衣染血,看上去有些灰頭土臉的,卻還有閑心拿着扇子耍帥。他說場面有些慘烈,但主人那邊還支持得住。狐王的軍隊雖然實力驚人,目前卻還被死死擋在山門外,難以逾越半步。
主人現在應該帶着龍淵與狐王交上手了吧。我的心仿佛被懸在深不見底的懸崖之上,飄飄蕩蕩的。雖然主人上次在盤古林閉關後修為大漲,但第一層防衛畢竟是最兇險的。一瞬間我有點兒後悔,這種時候如果能和主人在一塊兒并肩作戰,恐怕也會覺得安心些,不用像現在這麽忐忑。
似乎感覺到我的不安,琅琊真人忽然用力握了握我的劍鞘,語氣舒緩,似在寬慰我,“不用擔心,師弟此次回來修為似乎提升了不少,又有東華天尊相助,就算是鬼車狐王恐怕也難以取勝。”
我點點頭,“我就怕妖皇突然蹦出來……你是不知道,那個人妖氣場有多強……”
在一旁插話道,“放心吧,妖皇來了,還有咱掌教呢。”
我翻了個白眼,“然而并沒有什麽卵用。”
“喂!你這話痨劍,眼裏越來越沒我這個掌教了是吧!看回頭把你交給茅山,你還笑不笑得出來!”掌教被我削了面子,分外不滿。我打了個哈欠,吧唧兩下嘴,“這個梗您是不是打算用一輩子啊……”
站在一旁的藍田和幾名弟子聽了忍不住嗤嗤直笑,被掌教瞪了好幾眼。
這幾句玩笑話稍稍舒緩了幾分肅殺的氣氛,然而很快,便見一名身上沾滿血污的弟子慌慌張張跑來急報,“鬼車已經從北面沖破了第一道防線!現在清源長老正在跟他動手!”
“什麽?!這麽快第一道防線就破了?!寂玄真人呢?”
“真人還在南面抵擋狐王的狐妖大軍!東華天尊也正在西面抗擊巫族和三苗!”
藍田焦躁起來,“北面明明是懸崖峭壁,禦劍都很難上去,還有銀鯉河天險隔斷,險阻重重,九黎大軍是如何上來的?”
“九黎會飛的妖可不少,尤其是那鬼車……”掌教倒是顯得很鎮定,對藍田說,“我怕茅山人不全力相助清源,你去看看。如果情形不對,馬上回來禀報!”
藍田抱拳應聲,祭劍而起,化作一團水藍劍光迅速消失了身影。
琅琊真人也擡起右手,做了一個手勢。環繞着鎮命塔的一千名弟子同時長劍出鞘,無數劍靈發出的龍吟鶴唳之聲,寒如極地霜雪的劍光一霎那映得天際煌煌如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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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異變突生。天際忽然電光交閃,狂猛的風從北方呼嘯而至,所有人的頭發衣衫都被吹得如旗幟一般飄揚,風沙滾滾,緊随其後的,是一種無形卻又分外濃重的壓迫感。掌教和琅琊真人的表情都微微一變,同時轉向北方。我看到那裏的雲層間浮動着一層不祥的猩紅,仿佛是被血液潑濺。合着鬼車那越來越接近的恐怖吼叫。我注意到很多弟子面上都現出了驚懼之容。
漸漸地,我們看到許多弟子向鎮命塔這裏撤離下來,天際一道熟悉的藍光箭一般飛射過來,落地後卻是藍天全身浴血,身形一個不穩,若不是他的佩劍及時撐住了他,恐怕連跪都跪不住了。
他肩部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汩汩向外流血,染紅了他身上的淺藍衣袍。然而更觸目驚心的卻是他面上的哀懼,“妖……妖皇來了!清源真人被……”
他話說不完,似乎是被什麽卡住了喉嚨。掌教一瞬間目眦欲裂,忙蹲下身大聲喝問,“琅琊怎麽了!”
兩道淚光溢出眼眶,“清源真人被妖皇殺了!”
此話一出,四周一片寂靜,我整個人都懵了。琅琊真人的身體一瞬間僵硬,腎虛手一松,象骨扇啪地一聲掉在地上,掌教真人愣了半晌,用力握住藍田拄着劍的手,“發生了什麽!”
“我……我看不清……當時先是看到天邊一道霹雷降下,似乎有個紅衣服的人出現在鬼車之上。然後我只覺得一道強光劈過來,清源真人推了我一下……等我回過頭來時他已經……已經……”
“已經什麽!!!”掌教已經是在嘶吼了。
藍田說不出話來,但我們也都猜得到他要說什麽了。
掌教站起身,卻有些踉跄地往後退了幾步。腎虛迎上去,将一粒丹藥喂到藍田口中,劍指急點他肩膀處的穴位減少流血,命人将藍田帶下去包紮。
我腦子裏嗡嗡直響。
雖然傷亡不可避免,但怎麽會這麽快?
清源真人平日裏話不多,年紀在五位上仙裏最小的他一直都像個乖乖的小弟,但當了司律長老後卻又剛直不阿賞罰分明,令衆人都很是意外。他時常眼紅主人那龐大的藏劍量,每一次來昭華殿都要借口來藏劍閣東看看西摸摸,嘆息着怎麽師兄的運氣那麽好。看到主人和掌教吵架,他會急得團團轉。自己座下的弟子病了,他會去腎虛那兒搶藥。這樣可愛的人,竟然就這麽死了?
琅琊真人死死攥住我,眼睛有些發紅,“掌教,我想……”
“不。你不能去。”掌教一瞬間似乎蒼老了十歲,擡起一雙看似平靜,卻另人不敢久觑,“此時去,于事無補。蜀山淩霄殿可毀,人可亡,但鎮命塔不能丢!”
此時又有弟子臉上帶着驚恐的淚水跑來,喊道,茅山見妖皇鬼車來勢洶洶,已經撤退了。昆侖和盤龍閣也緊随其後……
什麽?!
就算茅山與我蜀山有積怨,現在可是關系到整個華夏安危的重要戰役,他們怎麽可以這樣,說走就走?!
如此一來,眼看這第二道防線竟已經要破了。掌教命他的二弟子火速前往通知主人,放棄南面第一道防線,退守第二道。桂生和段雅旭已經趕往南向,但我看着他們的劍痕劃過長空,心裏卻是一陣緊縮。
連清源真人都無法匹敵的妖皇,他們兩個小輩又能做什麽?
而掌教此時轉向琅琊真人,“師弟,你速速入塔,在塔內啓動天陷陣。不論發生什麽,都不要出來。”
天陷陣如果從塔內鎖死,那麽便相當于把整座塔拉入獨立空間,尋常妖法仙根本無法沖破。唯一的辦法是啓動天陷陣的人解開陣法。只不過這樣的話,我和琅琊真人便無法幫忙對抗妖皇。
琅琊真人猶豫了一下,點頭,“只不過妖皇之能為深不可測,這天陷陣是否真的能擋住他……我沒有把握。”
掌教冷笑一聲,“再有能為,強的過白澤麽?鎮命塔能鎖得住白澤,豈能扛不住一個妖皇的力量。“掌教認真地望着琅琊真人,裏面似有千斤重托,“師弟,鎮命塔便交給你了!”
琅琊真人不再多說什麽,帶着我快步進入鎮命塔,厚重的塔門在身後轟然關閉。琅琊真人擰轉了牆上的一個機關,另外一道千斤斷龍石在門前緩緩落下。
與此同時,琅琊真人口念咒語,催動了畫在塔身上的咒符。我只覺得腳下一陣劇烈搖晃,整個身體仿佛下墜一般失重片刻,一切複又恢複正常,但天陷陣已經從內部催動了。
塔內只剩一片沉寂。
琅琊真人用手撐着那斷龍石,閉上了眼睛,眉頭緊緊皺着,似乎是在平息內心的哀傷。
我化出本體,也不知道此時該說什麽。猶豫了一會兒,把手放上他的肩膀,“節哀……”
琅琊真人深深吸了一口氣,“其實這種事,我早就有預料。這樣兇險的一役,怎麽可能沒有傷亡。”
他這番話,卻說得我又開始不安起來。
主人真的會沒事麽……
我們進入司命宮,琅琊真人催動了天王寶鑒。但這一次他催動的手法很是不同,用血畫了一道複雜的法陣。片刻之後,鏡面上泛起一層淺金色的霧氣。
當鏡面上的迷霧散去的一霎那,我屏住了呼吸。
鏡子照出的不是塔內,而是塔外的景象。那呼嘯的風聲和厮殺聲鮮明逼真,仿佛我與塔外只隔着一道薄薄的琉璃。
而此刻塔前風起雲湧,掌教蒼老卻挺拔的背影就立在我們之前,衣袍舞動,仗劍而立,雖未有動作,一股子巋然肅殺之氣對抗着那一天彙聚變換的風雲,堅如磐石。
而在他之前,反射着煌煌劍光的千人劍陣之外,如山一般高聳的黑影舞動着九只鳥首,猩紅的眼睛宛如十八只飄蕩在夜幕裏的燈籠。鬼車的黑影旁邊,密密麻麻無數黑點,都是懸停在半空的妖魔以及騎着畢方的巫師和苗民。
這些都不是最可怕的。令我忘記呼吸的,是在他們之前的半空中懸停的身影。
他墨發飛散,紅袍招展,那凄豔的色彩,仿若地獄盛開之曼珠沙華。傩神面具後一雙金黃色的眼眸莫測,恍惚中感覺他似乎是在盯着我,令我心中一陣惶惑。
“你的盟友們都已經放棄你了,還要垂死掙紮麽?”
掌教雄渾的聲音傳來,“是不是垂死掙紮,還是未知!”
妖皇卻忽然話鋒一轉,輕笑起來,“其實,你也不是必須要死的。只要你蜀山給我我想要的東西,你們全都不用死。”
掌教斷然道,“鎮命塔已經被鎖死,你絕不可能帶走任何裏面的東西!““是麽?”妖皇輕柔地回應道,“我也不一定非得要帶走塔裏的東西。我只要知道一件事,一件只有歷任蜀山掌教知道的事。”
掌教許久都沒有回應,但我覺得,他的身形有些僵硬。
“你……怎麽會知道!“
妖皇哈哈大笑,“臉色何必這麽難看呢?我知道的可不止如此。當初離恨天佛為囚禁白澤三魂,以祭劍嶺失傳的魂祭法将之鑄入三柄寶劍中,而後又将那三把寶劍藏匿在不為人知之處,至今下落不明。但,關于如何阻止三魂覺醒重聚的秘密,離恨天佛卻将它交給了手握玄武令的蜀山,令蜀山掌教代代口耳相傳。只要你今天把這個秘密告訴我,我便馬上撤軍,不再多傷蜀山一兵一卒。如何?”
啥?
這段話信息量有點兒大啊,不只是我,連琅琊真人都有點發愣。
如何阻止三魂重聚的秘密,反過來不就相當于如何另三魂重聚的秘密?
蜀山這個鎮守白澤的門派卻掌握着如何複活白澤的秘密?這個離恨天佛腦殘嗎?為什麽要告訴蜀山?他直接帶着秘密死掉不是更好?這樣世上沒人知道了白澤複活不就更加不可能?
除非……一定需要有人防範着什麽很有可能發生的事,而這件事會導致白澤複活……
想到白澤,我又打了一個冷戰……
媽的……如果丫沒把這事兒告訴蜀山,蜀山今天也不用被揍得這麽慘了!
掌教沉默不語。
妖皇眼中射出魔魅的光芒,語氣慢條斯理地勸誘道,“你看,我手上既沒有那裝着三魂的三把寶劍,也沒有白澤的屍體,你告訴我這個秘密,我也做不了什麽不是?這麽劃算的買賣,你不如就答應了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半晌,掌教卻笑了,笑聲朗然,仿佛聽到了多麽幼稚的笑話,“妖皇,你未免太天真了。不過是滅了幾個仙派,就真的以為可以踏平我蜀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