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若白1

段靈的事情開始時滿城風雨,結束卻悄無聲息。吃瓜群衆還沒有了解到底怎麽一回事,網上已經找不到關于此事的任何一條消息了。

也是,以段家的權勢,要做到這種程度,根本不是什麽難事。

而邱函和潘曉婷,聽說因為段尋施壓,兩人相互出賣,不歡而散,最終被徹底趕出了環城。

顏春曉覺得,相較于段靈,這對他們兩個人來說,已經是很仁慈的結局了。

而這段時間裏,她并沒有再見過段尋,只是偶爾聽肖光說起,說段尋投身于忙碌的工作,情緒并無異常。

他當然不會讓旁人看出異常,那日在海邊別墅的掩面流淚,應該已經是這個男人的極限了。

從此之後,段靈只會是他心頭一道不被提及,也永不愈合的傷,無論多悲多痛,多想多念,他都只會自己忍。

“顏醫生,這幅壁畫挂哪兒啊?”

顏春曉的身後傳來小荟的聲音,她轉頭,目光從護城河的青柳上收回來,往屋裏環視了一圈。

是的,她們搬家了。

一春心理咨詢室的新址選在了鶴亭西路178號,原本,顏春曉因為這裏的房租太貴而遲遲下不了決心,可是前兩天,中介的小吳忽然聯系她,說鶴亭西路的房子價格跌了,問她有沒有意向考慮。

她當然有意向考慮。

本來,她就是對鶴亭西路的房子一見傾心,不願退而求其次,所以才導致搬家的事情一再被擱置。這次房租突然跌價,對她而言,簡直就像是天上掉餡餅一樣。

可是,天上會掉餡餅嗎?

顏春曉直覺這件事情并不簡單,可是小吳口風又很緊,她怎麽問都問不出來,最後,她沒法子,只能相信她運氣好遇到房租跌價。

“挂中間吧。”顏春曉指了指正中間的那面牆壁。

“好的。”

小荟搬來個椅子,正準備把壁畫挂上去,門口傳來了敲門聲。

屋裏兩人同時扭頭,看到肖光提着一個大花籃,站在門口。

“顏醫生。恭喜你搬新家。”

“謝謝。”

“不客氣,這個花籃是段總讓我送來的。”

肖光笑着走進來,随手把花籃放在了桌上。

顏春曉看到花籃上夾着一張卡片,卡片上印着一串祝福語,落款是段尋手寫的簽名。

他的字很好看,筆鋒遒勁有力,沒有一絲潦草感。

顏春曉注意到這個“段”字的時候,忽然想起來,小吳說這一片的房子都是段氏的,難道,這次房租突然降價的事情,和段尋有關?

“肖光。”

“嗯?”

“段先生怎麽知道今天我搬家?”

“我說的。”

“那房租的事情,也是你說的?”

“是啊。”肖光脫口而出的瞬間就後悔了,可是話已經來不及收回了,他只能嘿嘿尬笑兩聲,“我就随口提了一嘴……”

他也不知道,他随口提的那一嘴段尋會上心。

而且,其實按段尋的意思是,直接免了房租,可肖光知道,如果一分不收的話,顏春曉肯定不樂意,所以他後來和中介那邊商量了一下,就在原來的基礎上,減免了一半。

--

肖光幫着把壁畫挂到了牆上,還搶着把一些體力活都幹完了才離開。走的時候,顏春曉送他到了樓下。

“肖光,今天謝謝你了。”

“顏醫生客氣了。”肖光指了指他停車的方向,“我還有事,我先走了。”

顏春曉點點頭,看着肖光轉身,躊躇了幾秒,又忍不住叫住他。

“肖光!”

肖光轉過頭來看着她。

“那個……你能不能把段先生的手機號碼給我?”她揚了下嘴角,有點不好意思,“這次我能順利搬到心宜的房子,多虧了段先生,我想,無論如何我都應該表達一下謝意。”

“好的。”

肖光爽快地拿出手機,将段尋的號碼發給了顏春曉。

一般情況下,段尋的號碼是不允許随随便便給別人的,可是,在肖光眼裏,顏春曉并不算別人。他知道,在段尋眼裏,她也不算別人。

那日在城郊的海邊別墅裏發生的所有,肖光都記得。他跟着段尋這麽多年了,人前的段尋從來都是不露聲色的,他可沒見過這個男人對誰展現過那樣的脆弱。

這說明,顏春曉對段尋來說,是不一樣的。

肖光離開之後,顏春曉才把短信裏的號碼翻出來,存進通訊錄。她想給段尋打個電話,又擔心這個時間點會打擾他工作,思來想去之後,她編輯了一條短信給他。

“段先生,房子的事情謝謝你了,等你有空了我請你吃飯。”

短信出去後,段尋那邊沒有動靜。

顏春曉想了想,她都忘了自報家門了,于是趕緊又補一條:“我是顏春曉。”

還是沒有動靜。

顏春曉等了一個早上,都沒有等來段尋的回複,她時不時翻看手機,甚至懷疑,是不是肖光給了錯誤的號碼。

“顏醫生,怎麽不停地看手機?你在等電話嗎?”小荟看出她的異常。

“我有嗎?”顏春曉眉毛微微上揚,手又不自覺地去解鎖手機屏幕。

“眉毛微微上揚,是明知故問的一個行為表現,手不自覺的去碰手機,也是潛意識的一種行為。”小荟露出得意的表情,“這些行為心理學,可都是你教我的,你自己忘了?”

顏春曉對小荟豎了豎大拇指:“快要可以獨當一面了。”

“那沒有,還差的遠呢。”

小荟嘴上謙虛,但其實特別吃這一套,被顏春曉這高帽子一戴,她就立馬乖乖去邊上看書學習了。

顏春曉起身,把肖光拿來的花籃放到了窗臺上。

陽光穿透窗玻璃,洋洋灑灑地落在花叢中,花瓣上的滾珠盈了光,閃閃發亮。

顏春曉的手指撚着那張卡片,輕輕地摩挲着卡片上那個名字。身後的手機忽然震了震,她回過頭去,看到段尋的短信亮在屏幕上。

“在外出差,回去聯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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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春曉帶着小荟在兩天之內完成了工作室的大遷徙,之後又花了幾天整理打掃,挨個聯系客戶,通知工作室已經更換地址。

這期間,“一春”心理咨詢室也迎來了搬遷換址之後的第一個病人,劉美含。

劉美含剛滿十五歲,是個初中生,這也是顏春曉從業以來遇到的年紀最小的一個病人。劉美含的母親郭麗把她送到“一春”心理咨詢室之後,她就一直安靜地站在邊上,手插在校服外套的衣兜裏,低垂着頭,不看誰,也不理誰。

“顏醫生,這孩子不知道怎麽了,最近都是這個狀态。”郭麗說。

“最近?這種狀态只是最近?還是已經持續很長一段時間了?”

“這個嘛……”郭麗掃了自己女兒一眼,“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上周學校老師聯系我,說她在學校課上課下都不和同學說話,性格內向的奇怪,老師擔心這孩子是不是心理出現了什麽問題,所以我才……”郭麗越說越小聲,“顏醫生你給看看,能不能治好?”

顏春曉順着郭麗的視線,掃了劉美含一眼,美含很瘦弱,在同齡孩子中個頭偏矮,她的頭發邦成了一個不高不低的辮子,發尾落在肩頭,短短的一寸枯黃,像深秋的落葉。

因為她從進門開始就低着頭,顏春曉無從得知她的情緒。

“我先和她聊一聊吧。”顏春曉說。

“好,那我晚點來接她。”

郭麗說着走到劉美含身邊,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交代道:“媽媽先回店裏,你在這裏好好配合醫生,聽到沒有?”

劉美含依舊垂着頭,沒有任何回應。

郭麗有點尴尬地看向顏春曉,默默嘆了一口氣,離開了“一春”心理咨詢室。顏春曉對小荟使了個眼色,小荟會意,去了另一邊的隔間。

屋裏只剩下了顏春曉和劉美含兩個人。

窗戶虛掩着,微風撩動薄紗窗簾,氛圍安谧。

“美含。”顏春曉開口叫她。

可是,劉美含并不理她。

“美含。”顏春曉走到她面前,“我叫顏春曉,顏色的顏,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那個春曉。以後,我們可能要相處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裏,你可以叫我顏醫生,也可以叫我春曉姐姐,我希望你能信任我,讓我變成你的朋友,好嗎?”顏春曉先做了自我介紹,也在這個過程裏嘗試和她拉近距離。

劉美含仍舊無動于衷。

“過來坐。”顏春曉溫柔地握住劉美含的手腕,另一只手指了指沙發方向,“沙發上坐着比較舒服。”

劉美含順着顏春曉手上的力道,往前走了幾步,坐進沙發裏。沙發上放了一排淺色的靠墊,劉美含坐下去的時候,順手撈了一個,抱在懷裏。

她繼續垂着頭。

顏春曉拿起筆記本,想了想,又放下,她空手坐到劉美含的對面,以一種輕松的姿态面對她。

“你願意和我說說你最近遇到了什麽煩惱的事情嗎?”

“……”

“開心的事情也行。”

“……”

“你覺得哪裏不舒服嗎?身體或者心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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