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關燈之前,蔣深深像是開玩笑一樣,對着羅思潔說道:“今晚不許偷偷抱我啊。”
“明、明明是你,不要睡着了自己抱過來。”已經躺下的羅思潔怔愣了一下,這才挑起了嘴角,回了一句。
兩個人的收音麥放在一邊的床頭櫃上,睡之前再三确認已經關上了。
只是角落裏面還閃着紅光的攝像機,讓已經躺下的兩個人僵硬得像是全身被布條裹住了,然後又困在了金字塔裏。
忍了好久,羅思潔還是忍不住地側了個身,面向蔣深深,睜開了眼睛。
這個方向,攝像頭拍不到。
她沒有看蔣深深,目光聚焦在一片黑暗之中,困意已經上來了,可是卻怎麽也睡不着。她突然想到了下午阿亮說的那句話,他說他要做一個特別特別有名的歌手。
曾幾何時,她好像也說過這樣的一句話,也有一個人,像是她肯定阿亮一樣,肯定着她。可是如今,她不僅沒能變成歌手,反而要用着幾乎為負的演技,去掙粉絲們的錢。
那個人的音容笑貌浮現在她腦海裏,羅思潔閉上眼睛,隐去了黑夜裏誰都看不清的情緒。
躺在她對面的蔣深深也一直沒有睡着,她像是一個雷達,總是能敏感地感知到羅思潔情緒上的變化。在察覺到身邊人的呼吸有些加重之後,她藏在被子下的手往旁邊摸了摸。
摸到了羅思潔的手背。
她咬着舌尖,手下的動作卻沒有遲疑。
本來還閉着眼睛的羅思潔在察覺到手背上溫潤的觸覺時,身體僵硬了一下,卻沒有睜開眼睛。手背上的掌心,有一下沒一下地拍着自己,宛如拍着小寶寶哄她入睡似的。
她沒有把手抽回來,真的就像是睡着了,沒了知覺一樣。
牆角的攝像頭還在閃着紅光,記錄着這一切。但是整整一個晚上,兩個人之間泾渭分明,攝像頭拍不到被子底下藏着的不知何時分開了的手,只記錄下兩個人完美地完成了今夜的任務。
第二天早上,結果出來後,四對嘉賓裏最後把食材貢獻出來的,是郁柔和曹林這兩對。
這一段節目經過剪輯播出去之後,又在網絡上掀起了一陣讨論。但是因為尚悅怡提前安排了公關,營銷號又根本沒有自己的立場,拿着錢辦着別人讓辦的事,所以這一次并沒有掀起多大的火花。
比起上次上了熱搜來說,暫時蒙蔽住了路人和粉絲的眼睛,也算是有了進步。
“還有幾天,節目就要結束了,你再堅持堅持。”葉慧壓低了聲音,對着旁邊的羅思潔說到。
兩個人現在正站在流經河源村的小河邊上,河源村之所以叫河源村,正是因為這條河的源頭就在村子的範圍內。她和羅思潔站在僻靜的上游,往來看不到什麽人,安靜得很。
聽着身邊人刻意壓低的聲音,早就卸下了這幾天的僞裝的羅思潔按了按眉心,說道:“你放心,慧姐。這幾天,節目播出去之後,網上沒出什麽亂子吧?”
她語氣很淡,似乎只是例行公事地問一下而已。
葉慧想着這段時間網上那些被壓下去的言論,故作輕松地說道:“網上能出什麽亂子啊,大家現在都在羨慕你和深深之間的感情呢。”
“是嗎?”羅思潔扯了下嘴角,也不說信還是不信,只是看着河面,沒再說話。
葉慧站在她身邊,默契地也沒有再說些什麽。她這次把羅思潔帶出來,就是想讓對方放松一下,只有在睡覺的時候不需要表演,她生怕羅思潔會憋出來什麽心理疾病。
腳下的河流争先恐後地往下游奔去,偶爾越過一塊大石頭還會在空中翻出一個美麗的白色水花,自由自在,無拘無束,哪怕是一座山壓下來都不能阻擋它的進程。
羅思潔目光随着水流往下走去,似乎能看到下面的民宿裏正升起來的炊煙。
這一段時間,她總是要說很多很多的話,好像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這樣安閑舒适地沉默着。在這個社會裏,有的時候就連沉默都是一種奢侈。
“對了,前兩天有個叫連歆的人給你打了個電話。”葉慧忽然說到。
羅思潔抿了抿唇,問道:“她有說什麽事嗎?”
葉慧搖了搖頭,說:“她讓我轉告你,等你之後有時間給她回電話。”
羅思潔應了一聲,目光又再次放回了涓涓流水上。
連歆啊,有多久沒有和她聯系過了?羅思潔忽然有些記不清了。
她們兩個人在大學的時候,同專業同宿舍,可以說是對方最好的朋友了。哪怕後來羅思潔家裏出了變故,提前退了學,連歆都沒有放棄過她這個朋友。
只是羅思潔覺得自己辜負了朋友的期待,在退學之後,參加節目之後,乃至于被柏誠娛樂簽下來了,都沒有再聯系過連歆。
而如今,連歆來找她,是她那邊的工作室出什麽問題了嗎?
羅思潔只能等節目結束之後,才能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了。
一旁的葉慧頓了一下,才又接着說道:“還有團裏那邊,最近接了一個廣告,等你錄完綜藝,再去補拍一下。”
她說的團,是羅思潔通過《全能唱跳人》這個節目出道之後,柏誠娛樂以她為隊長,和公司裏四個名不見經傳的女生一起,拉出來的一個女團。
挺糊的,只靠羅思潔的那微不足道的名氣撐着。
這個團的表演并不是很多,羅思潔乍一聽,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葉慧說的是Five-Plus。在她第一次聽到這個團名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哦,原來這是一群廢物的團啊。
一個一個的廢物組合在一起,變成了一組廢物。
她自嘲地笑了笑,團裏其他的幾個小姑娘倒是上進得很,只有她,才是那個真正的Five吧。
“我知道了,慧姐,”羅思潔活動了一下肩膀,說道:“你安排就好了,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
節目組知道她和蔣深深的關系,在葉慧說想帶她出來放個風之後,導演想了想就同意了。
只是,這個例外還是不要太多了的好。
兩個人在民宿門口“分道揚镳”,羅思潔徑直地回了房間。再次暴露在鏡頭底下,她沒有半點遲鈍地露出來一個笑,對着坐在床邊的蔣深深說道:“還在看書呢。”
“嗯,馬上看完了,”蔣深深合上書,倒了一杯水給羅思潔遞了過去,說道:“那會兒,黎編教我編了一個小蚱蜢。”
羅思潔把水杯接過來,抿了一口水,就看見蔣深深拿起床頭櫃上放着的一個綠油油的蚱蜢。她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把草蚱蜢接了過來。
“很可愛。”
蔣深深聽她這麽說,眼睛立刻就彎了起來,“那這個就送你啦!”
羅思潔擡眼看了她一眼,也沒拒絕。似乎是因為那會兒剛和葉慧出去放松了一下,她現在整個人的狀态都還不錯,她挑了挑嘴角,像是開玩笑一樣說道:“你好不容易編出來的,舍得送給我嘛?”
“當、當然舍得了,”蔣深深耳根有些發燙,錯開羅思潔的視線,小聲說道:“本來就是給你編的。”
“那我是不是也得給你回個禮?”羅思潔說着,把手裏的水杯放在了一邊,看向蔣深深,眼底的情緒沒有一絲不耐,“你等一下。”
她說完轉身就往門外走去,只留下蔣深深一個人,還來不及做什麽反應。
當房間裏又只剩下她自己的時候,蔣深深忽然有了一種不真實感。這麽多天,她好像已經沉溺在兩個人的謊言中,不可自拔了。
甚至在剛剛的一瞬間,她以為面前的羅思潔并不是因為顧忌鏡頭才這樣做的,她以為,那些笑容都是真的。
但是現在,她冷靜下來了。
羅思潔出去沒多一會兒,就回來了,她手虛攥成拳,進了門之後就快步地走到蔣深深面前,“你猜,這是什麽?”
說着讓人猜的話,可是她卻直接把手伸到對方身前,張開手掌,一個毛絨絨的小東西躺在那裏。
“這個,這個是什麽啊?”蔣深深有些為難,她看着那個明顯像是幾個交纏着的狗尾巴草一樣的物件,問到。
“……有這麽難看嗎?這是個兔子。”羅思潔眉心蹙了一下,把草兔子舉起來,眯着眼睛觀察了好一會兒,才嘟囔道:“我覺得很像啊。”
簽了戀愛協議之後,蔣深深再也沒有看到過羅思潔在她面前露出來這樣的表情。她心顫了一下,旋即又揚起了嘴角,說道:“嗯,不是很像,就是兔子。”
說着,她站起來拿過羅思潔手裏的草兔子,捧在雙手掌心,“這個,送給我了?”
“嗯。”
羅思潔點了點頭,把想要跟着冒出來的那句“禮尚往來”,咽了回去。
她彎着嘴角,收回眼神,在鏡頭拍不到的角度裏,露出來一些倦怠。蔣深深的笑容太甜了,甜得她都覺得自己過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