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等待
即熙的信沒寄出去幾天, 便傳來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廉貞星君澤林死了。
他為了南方大陣的事情奔波大半年,卻在修複好南方大陣, 即将回宮的時候, 在太昭山腳下的奉先城裏失格而死。此事蹊跷得很, 澤林性子雖有些激進但素來可靠,未曾出現過什麽失格的跡象。
此前柏清曾和他們交待過魔主出世,正狩獵星君的消息。此時澤林的死訊傳來, 宮裏星君頗有些人人自危的形勢。若是神兵利器倒也不怕,可那是魔, 是心魔。誰敢說真正能戰勝心魔?
賀憶城很快給即熙回了信, 說他查探到一些消息, 信中不方便詳說,請她到奉先城走一趟。即熙便立刻動身,讓寄雲先照顧雎安,第二天宮門剛解禁就打馬下山去了。
她知道自己這位發小的習性, 到了奉先城直接問青樓在哪裏,打馬直奔青樓而去。賀憶城也早就吩咐過小厮, 要是早上來了一個美貌卻剽悍的女子,就直接把她帶到頂樓來。
即熙就在軟紗羅帳間看到了打折哈欠的妖冶男子,他身着紅色單衣撐着頭, 跟她打了個招呼:“早啊。”
即熙摘下頭上紗笠坐在桌邊, 有一位秀美的女子奉上酒水, 即熙對那姑娘笑了笑,那姑娘便回禮退開。
“又是新的紅顏知己?”即熙喝了一口酒,酒味勉強湊合。她問賀憶城道:“思薇生辰那天我看見奉先城內千盞明燈升空,她抱了一堆禮物回來。你這麽用心為她慶賀, 怕不是動了什麽歪心思罷?”
“哎呦,是你讓我幫忙給她慶賀生辰的。”
“你別推給我,我就提前兩天說的,你這麽大陣仗,我沒說之前你肯定就已經準備上了。這麽用心,事出反常必有妖。”即熙目光銳利地看着賀憶城,頗有種要嚴刑逼供的架勢。
賀憶城見勢不好立刻開始轉移話題,開始聊蘇章和澤林的事情。
蘇章似乎是來奉先城找好友的,至于具體是哪位好友卻不知道。或許是因為離星卿宮很近,蘇章就找了幾位入宮的蘇家弟子一同吃飯,其中就包括了蘇寄雲。
“酒樓的小厮說隐隐約約聽見他們讨論到師母、夫人和貪狼星君之類的詞,倒是沒有聽見雎安的名字。期間他們也聊到星命書,但是具體內容十分模糊,小厮并不知曉。”賀憶城撐着下颌,悠悠道:“我瞧着蘇章對你比對雎安感興趣,畢竟他小命兒還捏在你手裏呢。”
即熙點點頭。原本星命書平時關在封星殿中,用歷來最強悍的星君們的結界符咒保護着,別說偷取了連接近都很困難。她也不覺得蘇章能有什麽好辦法。
“至于澤林,他出事的情況就更蹊跷。客棧老板說他入住時已經是亥時,或許是因為趕不上星卿宮門禁才在客棧臨時落腳。入住時澤林一切正常,交談時還有笑意。夜半老板卻突然聽得樓上房間內一陣嘶喊怒嚎,然後整座客棧就被震得搖晃起來,澤林的房間不知被什麽封死了就是進不去。待老板和夥計兩個時辰後終于推開房門進去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澤林的屍體,他手臂上的北鬥星圖完全開裂,是死于失格無疑。昨日已有星卿宮的弟子來調查過,你回去應該也可以聽聽他們調查到了什麽。”
賀憶城敲着桌子,把情況基本交待了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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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熙結合着之前柏清說的魔主狩獵一事,馬上就明白過來:“澤林失格而死,又不像在靜思室時似的周圍有重重符咒保護,按理說會煞氣四溢惡鬼作祟人心躁動。別說那座客棧,就連整座奉先城乃至于山上的星卿宮都會受到影響。但他失格失得悄無聲息,怕是魔主把所有煞氣都收走了……該是魔主故意引他失格。但是這事兒也沒那麽簡單,魔主得知道澤林心中難平之事、執念所向才可引誘他的心魔。魔主或許認識澤林,或者暗中調查過他。”
後來雎安也跟她說過,熒惑災星身死的一系列事情大約都是魔主所設計,配合着南方大陣和不周劍失竊來引誘他失格。天機星君失格時若失控,散出的煞氣數倍于其他星君,更何況他一旦身死便相當于定海神針倒塌,天下心魔再無壓制盡可歸于魔主麾下。
聽完即熙只覺得自己可真是太冤了,被坑得這麽慘居然還只是個捎帶腳的。
“居然敢拿我為難雎安,這不知道啥玩意兒的魔主可別落在我手裏,我與他不共戴天。”即熙冷笑一聲,放下酒杯。
賀憶城挑挑眉毛:“拿你為難雎安?”
即熙便說了魔主拿她布局來迫使雎安失格的事情,賀憶城聽着聽着鳳目裏就有了探究的笑意,他給即熙滿上酒,笑道:“我說……即熙,雎安是不是喜歡你啊?”
即熙瞪他一眼,吐出了那個多年來未曾改變的回答:“你放屁。”
“我怎麽就放屁了?雎安會因為你的死,心潮起伏以至于失格,他那樣以天下為重的人,你甚至重過了天下。他難道不是喜歡你喜歡到骨子裏?”
“……你能不能改改你那肉麻的形容方式,什麽骨子裏什麽心頭肉,雞皮疙瘩掉一地了。”即熙皺着眉頭,說道:“他那麽用心地照顧我教導我,到頭來卻發現我從最初就在說謊,一直騙了他七年,能不心潮起伏才怪。退一萬步說,我從前跟他表過情意被他拒絕了。”
賀憶城揉揉太陽穴,他這位發小從小就不解風情,偏偏長得好性格又豪爽,更是貪狼星君桃花主,從來不缺愛慕者。她混跡青樓多年,有過幾段糊塗情史她便以為自己經驗老道,看得透徹了。
他堅持道:“你跟他表情意那都是哪年的老黃歷了,假如他又改變想法了呢?假如他喜歡你呢?你有想過你當初不告而別,又因為誤會死在他手裏,這才是讓他失格的真正原因嗎?”
即熙臉色就有點發白,她說:“不可能。”
“為何不可能?你不會因為寧欽那朵爛桃花,到現在還懷疑別人的真心罷。”賀憶城翻起即熙不歡而散的舊情。
“和寧欽有個屁的關系!”
雎安從沒喜歡過什麽姑娘,怎麽會喜歡她呢?再說如果他喜歡她,那她的欺騙隐瞞和逃離就更加罪大惡極。
這世上傷害雎安的人都該死,即便是她也一樣。
即熙在奉先城的紅仙樓裏待了一天,欣賞了一遍樓裏的美人,賞了歌舞吃了酒食,賀憶城還把招待她的這一筆費用明明白白記下來,抵了他的部分利錢。
不知道怎麽即熙不太想回去面對雎安,一直磨到再不回去就門禁了,才打馬上路。這路走到一半就開始下雨,春末夏初的疾風驟雨,即熙穿着鬥笠還不算狼狽,緊趕慢趕趕上了宮門關閉前一刻到達。
她剛剛下馬把馬交給值夜弟子,就看見宮門後站着一個人。
宮門昏黃的燈光下,雎安穿着淺青色宮服,身上蘭花繡紋似有還無,星宿紋飾從肩膀蔓延至看不見的後背。他眼上系着白色紗布,頭發半束半批,撐着一柄灰白色油紙傘,漫天雨幕喧嘩急躁,可他站在那裏便是靜谧安定。
即熙怔了怔,飛快地跑過去跑入他的傘下,說道:“這麽大的雨你怎麽在這裏?寄雲呢?”
雎安笑起來,他搖搖頭:“我讓她早點回去歇息了,我來接你。”
即熙見他半邊臂膀都濕了,就心疼起來:“你又不知道我什麽時候回來,我要是明天才回來呢?你就在門口這麽一直等着?”
雎安仍舊笑着,說道:“若你願意回來,我總是要來接你的。”
“什麽願不願意的,我還能跑了不成?快快快,我們快點回去。”即熙搶過雎安手裏的傘,替他們二人撐起來。
她滿心想着不要讓雎安受寒,一時忘了她确實跑過。
不告而別,一去七年,杳無音訊。
以至于她的每一次離去,都不知道還有沒有歸期。
雎安沒說什麽,笑着任由她撐着傘,靠在他身邊在雨裏開辟出一塊淨地,緩緩向前走。
即熙有些猶豫地跟雎安說起蘇章的企圖,并再三聲明她嚴詞拒絕了蘇章曾經要她偷星命書的要求。她和雎安說要防着點寄雲,看好星命書,雎安一一點頭答應。
話題告一段落,兩人之間一時很安靜,在雨聲和雎安身上清脆的禁步響聲中,即熙想起來了那個致命的問題。她咬咬唇,有些緊張地轉過臉去,向雎安确認道:“雎安,我問你個事兒啊,你……喜歡禾枷即熙嗎?你不喜歡她對吧?”
身邊人的呼吸似乎有瞬間的凝滞,他沉默了一會兒,在這短暫的安靜中即熙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她目不轉睛地看着雎安,但因為他眼上系着白布,他的神情看不分明。
即熙因為這安靜而感到不安,她又問道:“你不喜歡她吧?”
“你好像不希望我喜歡她?”雎安淡淡地說。
“那是當然。師母是覺得啊,她是災星你是善星,你倆完全不般配,她還不如寄雲配你呢……不不她倆都不配你。而且她欺騙你又離開,你要是喜歡她……那真的不值當啊。”即熙站在長輩的角度解釋了一番,然後緊張地又問了一句:“所以你不喜歡她,對吧?”
雎安安靜了片刻,雨滴敲擊傘面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沙子摩挲過耳朵,直至心房。
“嗯。”他淡淡笑了一下,簡短地回複道,像是一滴水落在地上的輕響。
即熙長長地松了一口氣,說道那就好那就好,并沒有注意到雎安的笑只是轉瞬即逝。
作者有話要說:加更一把小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