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蹭傘
英語課。
其實也不算英語課，晚自習英語老師理所當然占來上課，期末考試逼近，作業和課程量都成倍上升。
“不管你們最後選文科還是理科，反正英語是必修的，150分。”英語老師從她的包裏抽出一疊試卷，翻了翻，抽出一張，“把這套去年的卷子拿出來。”
同學們敢怒不敢言，一大堆作業沒做，還得聽老師講題。
“都拿出來了啊。看閱讀題最後一題，我抽改了幾份，這是大家錯得比較多的，有沒有同學願意解釋這道題？Any volunteer”
沒人吭聲。
有同學即使回答得上，也不想站起來回答問題。
“你們是我帶過的最不活躍的一屆。”英語老師随便走到一列，手指屈着，在第一排倒黴蛋的桌上扣了兩下，聲響清脆，“就你了，回答下閱讀理解最後一道題。”
那同學捧着卷子戰戰兢兢，看了半會兒題，才小聲說道：“選……選C。”
英語老師面無表情，踩着高跟鞋的腳跺在地上，就像戳進人的心裏。
“Next.”
“選B。”
“Next.”
“選……A？”
“Next.”
還不對嗎？許多同學心裏嘀咕，摸不準答案，不可能是那個看着最不像答案的D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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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玥站起來，臉色鎮定：“選B。”
英語老師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依舊叫下一個同學回答問題。
坐在秦玥後排的男生站起來，正要回答，就聽見秦玥道：“老師，不用問了，這道題就選B。別浪費時間了，趕緊進行下一道題吧。”
“這麽肯定？”
“這麽簡單的題，除了傻子誰會做錯？”
一大半沒有選B的同學：“……”
英語老師揚揚手，示意站起來回答問題的同學都坐下，她對着秦玥笑着點點頭：“班長，那你來講講，給同學們聽聽。”
秦玥神色不耐，但礙于老師的威嚴，還是認認真真地解釋一遍。
晚自習有三節，英語老師占了兩節，最後一節顯得格外寶貴。
佟奕埋頭奮筆疾書，努力想把今天剩下的作業在最後一節晚自習做完。
等到下課鈴聲響，她擡頭看向窗外，才發現外面默默又下起了雨——早上下過一陣，但很快就停了。
夜雨淅淅瀝瀝，樹影婆娑，看起來比封閉的教室涼爽多了。
她額頭冒了層汗，渾身不舒服，迫不及待地收拾東西沖出去吹下夜雨風涼快涼快。
康婷婷沒帶傘，但寧笑笑和佟奕帶了，蹭誰的都可以。
三個小姐妹到了一樓屋檐下，一眼望去，地面上全是亮堂堂的水。雨一下，風一吹，身上果然舒舒服服，帶走了一天的疲憊。
佟奕喜歡下雨天。
她把傘一撐，把康婷婷往自己身邊一攬，正準備走，就聽見旁邊傳來一聲驚呼：“誰把我的傘剪了的？”
熟悉的聲音，是秦玥。
三個人面面相觑，佟奕道：“我過去看看。”寧笑笑和康婷婷點點頭。
只見秦玥把傘撐開，難得顯出了尴尬無措。
她撐開的白色小碎花的傘，傘面上全是不規整的破破爛爛大大小小的洞，一側的傘骨斷了，傘面坍了一塊。
看起來特別可憐。
她把傘收攏，用手握着，顫抖着唇，第一次直白地體會到別人有針對性的惡意。
“誰幹的？誰要這麽做？”
傘一般都放在書包裏，別人要拿還是挺引人注目的。
只是今天早上下了點雨，為了避免把教室地板弄髒，大家都把傘放在教室外走廊上，來來往往那麽多人，鬼知道是誰幹的。
是特意弄壞秦玥的傘的？還是惡意來了随便選一把弄的？
誰都說不清。
而且，走廊沒有監控。
秦玥有心查，也查不出。
佟奕走上一步，主動解開困境：“秦玥，你撐我的傘一起走吧。”
秦玥側頭看過來，她的眼睛分明有淚光，但過了幾秒，那淚光就不見了，她硬生生憋回去了。
她正要點頭，一道清朗的少年聲就插進來：“我忘帶傘了。”
佟奕往左看，卞琰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她旁邊，眼神清澈，他似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佟奕，我可以蹭你的傘一起回去嗎？”
“啊？”
佟奕當即就懵在原地。
她前面站着秦玥，左邊站着卞琰，一臉為難。
偏偏卞琰像是看好戲一樣，不依不饒：“看來你只能選一個了。”
佟奕尴尬地笑了兩聲，小心翼翼道：“要不我把傘給你們，你倆撐回去？”
秦玥：“……”
卞琰：“……”
正巧寧笑笑走過來解圍：“佟奕，你跟我們一起吧，我傘大。”
“好啊好啊。”佟奕應道，把傘給了秦玥，但她別開手，不肯收。
傘轉了一圈，被佟奕硬塞到卞琰手裏。
處理好之後，佟奕長長地松了口氣。
樓道裏先是一道細長的影子，緊接着一個男同學也過來了。
“卞琰？是沒帶傘嗎？跟我一起吧。”
闵日月作業做得細致，相應得也做得慢，寫完作業一看，人都走光了。
他下了樓，發現卞琰呆呆地站着，顯然是沒帶傘，這雨的密度，淋回去身上肯定要濕一大半。他雖然挺奇怪裴宇怎麽不在他身邊，但想着要發揮同學情誼，便随口問了一嘴。
然而他走近一看，發現卞琰手裏拿着傘。
不待他反應過來，卞琰就把他扔到秦玥面前。
“你帶着她走吧。”卞琰快速地說，反手握住佟奕的手腕，撐開傘帶她奔向雨中。
闵日月猝不及防，跟秦玥面對面，少年臉薄，沒跟異性有相處經驗，頓時臉蛋通紅。
“秦秦秦秦玥同學？”
秦玥挑眉看他：“走吧。謝謝了。”
她撐開傘，帶着他走進雨幕。
佟奕跟卞琰緊挨着，小小的一把傘堪堪遮住了他們兩個人，幸虧兩個人都不胖。
她手腕上還殘留着卞琰握過之後的餘溫，鼻尖淺淺缭繞着他身上的清香，只是心裏稍微有點忐忑。
想起康婷婷曾說過他對告白者的惡言，還有秦玥談論過他那個不算正常的家庭。
她有點擔心，待會兒他會不會突然也對她說出什麽讓人難受的話。
“佟奕。”卞琰冷不丁叫了她的名字。
佟奕一個激靈，從紛亂的思緒中回神：“啊？什麽？”
卞琰低頭看她：“你在想什麽呢？”
夜色黑沉，他又是背光的，佟奕一時半會兒對他的表情看不真切，只能注意到他眼中清亮的光澤。
這是兩個人第一次挨着這麽近，近到除了他，四周背景仿佛是海市蜃樓般虛幻，恍若一個少女绮夢。
“我剛才在想，卞琰，你為什麽總是不開心？”
佟奕的杏眼沒有絲毫回避，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擠出一個嘲弄的笑：“我哪有不開心？”
“我之前看你的時候，你在看天，是這樣的表情，”她用手指在自己嘴角劃拉下去，“‘你看雲時很近，看我時很遠’[1]。”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反而抓住了一點：“你之前偷偷看我？”
佟奕像是瞬間被抓住後頸皮，整個人都呆住了。
“也、也不算吧。就是随便看了一眼。”
“嗯？”
卞琰一手舉着傘，一手隔着衣服觸碰佟奕的後背，把她壓向自己。
他的睫毛都快碰到佟奕的眼簾：“靠近看看我。”
他的呼吸噴灑在她的臉頰上。
佟奕趕緊用手抵住他，他的胸腔滾燙，心髒仿佛被她握在手心，跳動得特別明顯。
她臉上臊得慌，趕緊別過頭。
“怎麽不敢看了？”他步步緊逼。
佟奕一把把他推開，連忙往後退了幾步，整個人暴露在雨中，瞬間頭發和肩膀都濕透了。
卞琰拉住她，把她往傘裏塞，随後把傘交給她，自己轉身就走。
“卞琰！”
佟奕舉着傘，上前想拽住他的胳膊，沒成功，手順勢下滑，握住了他的手。
兩個人的手都是濕噠噠的，但掌心的溫度很高。
卞琰扭頭看她，立馬甩開了她的手。
他的表情陰沉沉的，跟這個雨天一樣：“不要碰我。”
“好，我不碰你。”為表示自己說到做到，佟奕還主動往後退了幾步，拉開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卞琰：“……”
佟奕兩只手舉着傘，縮在傘下可憐兮兮的。
她問他：“秦玥的傘，跟你有關系嗎？”
秦玥嘴毒，說話總會得罪一大幫的人。
但想做出和能做出弄壞別人傘這種事的人，極有可能是卞琰。
經過情書那件事，佟奕已經明白，雖然卞琰長得幹淨無辜，但他并不是個表裏如一的人，他的心思很重。
“你沒有證據。”卞琰說。
“我不需要證據。不管你回答是還是不是，我都相信你。”
卞琰眨了眨眼睛，雨水就順着睫毛，經過臉頰、下巴，砸到地面。
他冷笑了聲，轉身就走，身後響起噼裏啪啦踩水坑的聲音，他回頭，佟奕果然跟在他身後。
他心裏覺得煩躁。
“對，是我幹的。”
他已經能想象到接下來的畫面，佟奕的臉上肯定會浮現難以置信的表情，然後質問他怎麽會是那樣的人。
但是佟奕沒有。
她只是微微睜大眼睛，恨鐵不成鋼地說：“卞琰，你還是太善良了，就只弄壞她的傘嗎？我覺得不夠啊。”
卞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