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或許你有這個需要
跟鐘村的談判一馬平川, 佟謹知道,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阿冬嫂開口,幫了她不少幫。
鐘村重男輕女嚴重, 女性地位低下,可村長卻難得對妻女是真心實意地好。
要是村裏不同意征地,那麽女人只能一直困在村裏做農活, 村民生活條件低下,惡性循環短期內根本很難改善, 征地是目前利益可視最大化。
阿冬嫂願意搭上一句話, 佟謹這邊的工作便順利不少, 加上藺馳上回弄的那一出,軟硬兼施, 鐘村村民很快簽下了同意書, 金科的項目如期進行。
這天佟謹下班回到公寓,工作暫時告一段落,終于無事一身輕。
在半小時前,佟謹手機收到一月一度的工資進賬, 由于華都集團的項目已經結付, 作為司馬芙的臨時助理參與了整個項目跟進, 這個月她分到的項目提成, 足足有五位數。
前段時間起起伏伏的拮據生活一下子又寬松了下來。
藺馳之前一次性預支了一周的兼職工資給她, 她每周定時給林岳娥轉一筆過去, 數目正正夠一次腎透析的錢, 現在藺馳的那筆錢, 還能撐多大半個月。
她算了算之前陪藺馳出過的任務,還要多做兩次才能把之前欠的服務填上,然後就能繼續按次付費了。
不知道客戶霸霸接下來需要兼職女友的服務多不多, 希望多多益善,她樂意加班得很。
佟謹又想,等這次金科那塊地皮的項目交付結束,她的提成應該也挺可觀。
果然跟着霸霸不會餓肚子。
佟謹很是感嘆。
不過歸根到底,她還得謝謝一個人,當初嚴曉薇給她買來的網絡騙子,沒想到到頭來是她的福星。
學歷高、門路多,雖然毒舌還拽上天,但卻每回有求必應,如果只看結果導向,倒也值得這個價錢。
她想起前天久不露面的那人竟在朋友圈回了她的評論,此時一時感慨,便找到對方的頭像,點了進去。
Advertisement
Jin:好久不見了,你最近生意還好嗎?
她一直摸不準對方回複的速度,有時秒回,有時隔三差五回一條,有時索性已讀不回。
這樣傲嬌做生意,壓根不在意消費者滿不滿意,看來真的是一個體驗生活的富家子弟實錘。
這次對方回複速度還行,沒隔一會,發來一句反問:得看是哪門子的生意。
“……”
果然門路真是多。
對方時隔一分鐘,又彈出一條:不過像接你這種時不時30塊錢的單,倒是很久沒生意了。
“……”她再次無言。
Jin:主要是你太貴了,我的消費水平還達不到你的頭牌服務等級。
sun:在LinKe混了這麽久,還給你找了個這麽賺的兼職,你的消費水平怎麽還這麽低下?
“……”這人好煩。
Jin:我本來就對你這樣的虛拟服務沒什麽需求啊。
sun:所以被當廉價工具人,使用得還滿意嗎?
“……”佟謹輸了。
她從剛到賬的工資中轉了50塊錢過去:那包你一小時吧。
幾乎是立刻的,就提示對方已收款。
sun:說說,這次需要什麽服務?
對方這句話剛彈出來,佟謹電話就響了起來,她下意識皺了皺眉,是林岳娥的電話。
“佟佟啊……”林岳娥的聲音顯得有些虛。
“什麽事?”
“醫生說接下來的透析要換成什麽血液灌流的透析,每次要多四五百,而且還開了一堆藥,說是預防什麽骨病的,那裏也要三兩百,你看……”
佟謹下意識打開電腦輸入尿毒症血液灌流,然後問,“你的情況醫生怎麽說?”
林岳娥有些支吾,模棱兩可地說,“這病本來就會越來越嚴重,他說下個月開始可能要一周做兩次了。”
佟謹當初在北醫三院的時候問過林岳娥的主治醫生,說林岳娥的情況目前還不算很嚴重,一周一次能維持一段時間,但之後久了,頻率也得往上加。
可離當時出院就隔了一個多月,怎麽突然嚴重了這麽多?
佟謹讓林岳娥将病例和治療報告拍照發給她,她打算找人問一下,畢竟南延對比北城的醫療級別還是有一定差距。
而她記得尚桀彬,他就在北醫三院主攻腎內科。
林岳娥欲言又止地開口:“那……”
佟謹吐了口氣,“錢之後再說,你現在把病例拍給我。”
林岳娥把病例和透析報告發了過來,佟謹看了眼病例,她不是這塊的料子,即使對着百度也沒法看懂。
她想了想,發了條微信給尚桀彬,問自己有個親戚關于尿毒症的一些問題方不方便打擾一下他。
對方很快回複:當然,随時可以。
佟謹将林岳娥的病例等資料都轉了過去,對方過了一會問:方便電話說嗎?
Jin:方便,我打給你。
尚桀彬的聲音在電話裏比現實中成熟,大概是進入了醫生的狀态,顯出有些嚴肅,對方問:“你的親戚得這個病多久了?”
“是一個多月前确診的,但腎衰竭應該有一段時間了。”
“我對比了下一個多月前和現在的病例,惡化得有些快,之前的情況,一周一次透析沒有問題,但按照常理,一個多月很少會引起這樣明顯的變化。除非……”
“除非什麽?”
“除非病人沒有按時進行透析。”
佟謹頓了頓,“應該不會……”
尚桀彬:“我看了你發給我的透析報告,只有三份,并且是隔周的。”
佟謹一時沒有回話。
尚桀彬:“因為現在我只能單憑報告說些建議,但不排除你親戚的病會突然惡化,畢竟重度腎衰竭還會引起一系列可能的并發症。但要是原本一周一透析,降到兩周一透析,這樣對病人身體損害也很大。”
最後對方再補充了句,“尿毒症是終身的,靠腎透析續命也只能盡量延續生命,最好的辦法還是換腎,可以建議你親戚的直系親屬做個配型,如果配型成功,那就是個希望了。”
佟謹咽了咽喉嚨,“好的,謝謝你,我會轉告她的。”
佟謹根本用不着配型,因為她和林岳娥血型不同,已經不符合基因配型的首要條件。
她回想着尚桀彬剛才的話,她沒有再打給林岳娥,她這次翻出陳斌的電話,撥了過去。
對方大概也認出她的電話,接通後語氣明顯地不耐煩,“又有什麽事?”
佟謹問他,“聽說現在林岳娥腎透析的頻率從兩周一次變成一周一次,一次要多少錢,你知道嗎?”
“呵。”陳斌笑了笑,“原來是怕她報大數,連自己親媽都防?別說一個月就去兩次醫院,一次就那麽一兩千塊,你也好意思來旁敲我?人家隔壁的女兒,一個月給的家用都比你高,真的出息!”
佟謹面無表情,再度問他,“一個月,去兩次醫院,是嗎?”
對方已經不耐煩,“你說你煩不煩?你直接讓她下次去醫院給你直播得了!神經病!”
佟謹被陳斌蓋了電話後,深呼吸了一口氣,沒有找林岳娥對質。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身體都不在乎,那她也沒有任何理由去憂他人之愁。
一連幾通電話結束,此時手機突然一震,佟謹看着微信彈出來的消息她才想起微信裏面那個人,自己剛剛還包了人家一小時,才把錢轉了,她人就消失了。
看了眼時間,半小時快過去了。
切回到微信,對方大概也覺得這50塊錢白拿了不安心,找了她好幾次。
sun:沒想好要什麽服務的話,計時也不會暫停。
sun:?
sun:錢丢下就走了?挺大方啊。
佟謹這會也不知道是要為那剩餘半小時而硬聊還是直接算了。
Jin:剛剛有事,走開了。
sun:還需要服務?
Jin:不用了,想不到需要什麽。
對方頓了頓,問她:需要退款?
Jin:不用了,你也白等我這麽久,今天先這樣吧,下次有閑錢找你。
另一頭,難得心情還不賴,特意為了這50塊零頭而空出一小時的藺馳此時看着微信界面,敲了敲手指,若有所思。
時隔兩天,佟謹是在公司午休的時間再次收到林岳娥的電話。
佟謹走到電梯間,想了想,再拐了個彎,來到專梯的小格間,才接起,“喂。”
“佟佟啊……明天要去醫院了。”
“嗯。”
“你看我每周找你也麻煩,你看要不要以後一次性把一個月的錢給我算了,這樣你也方便。”
佟謹安靜了半秒,開口問她,“你對上一次去醫院是什麽時候?”
“上一次?就是上周啊。”
“再對上一次呢?”
林岳娥頓了頓,“一周一次,再對上一次就是再上周呗。”
“那你把上上周的透析報告發我吧。”
林岳娥頓時沒了聲音,過了片刻,說,“發給你幹什麽?你又不是醫生,你問我拿這些幹嘛?難道我還能騙你嗎?”
佟謹笑了笑,“難道不是?”
林岳娥:“你這話什麽意思?是覺得我騙你醫藥費?”
“你要是能拿出來每周一次的透析報告,那就當你不是。”
“你!媽媽說什麽你都不信,我就當生了個冷血的白眼狼,那你就由着你媽去死吧!”
佟謹咽了咽喉嚨,這話即使聽了無數遍,即使心裏已經毫無波瀾,但潛意識還是無法将其忽略。
地面鋪設着厚尼龍地毯,皮鞋踩在上面沒有一絲聲音。
藺馳腳步停在專梯轉角處,顯然裏面的人并沒有察覺,他看了眼時間,給程明發了條信息讓其在停車場先行等候。
信息正發送出去,一冷漠到極致的聲音便從裏淡淡響起。
“可以,那你就當我是白眼狼好畜生也好,你以後的醫藥費就讓陳斌或你兒子賺給你吧。”
藺馳眉目微斂。
“你将我給你治病的錢留下來幹嘛?為了你兒子嗎?你既然連命都不要,你來找我哭窮有用嗎?你不如帶你兒子去醫院做基因配型,保不準成功了,讓他捐個腎給你,也算是孝順了。”
佟謹一分錢沒答應再給,這次通話自然不歡而散。
佟謹把電話挂了後,站在原地,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突然身後動靜稍響,仿佛被驚醒般轉身,便看見藺馳從拐角處走了出來。
她微愣片刻,立刻喊人,“藺總。”
然後頓了頓,腦裏一片空白,想解釋,“我在這是……”
藺馳仿佛對她為何在這裏不感一點興趣,只是跟她吩咐了句,“今晚有個飯局,下班後我會回來接你。”
佟謹下意識“噢”了聲,随後點點頭,“好的,沒問題。”
佟謹握着手機目送藺馳走進專梯,才緩緩走回工位。
下午藺馳和程明都不在,佟謹只有些簡單的日常工作,終于耗到下班時間,等了沒一會,藺馳就給她打來了電話。
“坐專梯下來,停車場,我的車位。”
佟謹依照吩咐走到藺馳那輛賓利的位置,程明不在,藺馳也沒用司機,他親自坐在了駕駛座的位置上,看着朝他走進的她。
在車上,藺馳跟她說,“今晚約了我一個朋友。”
佟謹點頭,就是私局了。
自從上次佟謹在去藺馳爺爺壽宴的路上表示了希望能提前了解出任務的注意事項後,藺馳每次都會簡單提一句。
藺馳繼續說道,“是個醫生。”
佟謹繼續點頭。
“北醫三院,腎科教授。”
佟謹頓時微愣。
藺馳手握方向盤繼續說,“他在這方領域頗有權威,我了解到,最近他的醫院有涉關于腎衰竭和尿毒症的臨床試驗,正在篩選志願者,醫院将為志願者進行新藥和技術的免費治療。”
他在車子調頭時看了她一眼,目光自然,仿佛就是朋友間一次普通的談話,“或許你有這個需要。”
佟謹張了張嘴,“這……”
藺馳:“如果你沒有這方面的需要,今晚依舊只是一個普通的朋友聚會。”
佟謹很是驚訝,一時不知該回複什麽,藺馳依舊默默地開車,沒有追問什麽。
她隔了好一會,說道,“但能進臨床試驗名單的,都是萬裏挑一。”
藺馳挑了挑眉,“我說,病人是我未婚妻的親戚,這麽多年的友情,走一趟後門,應該不是問題。”
未婚妻……
佟謹為藺馳輕描淡寫說出這個觸目驚心的詞感到一陣心率失常。
雖然知道對方所指的是兩人間的單純合作關系,但真就是這樣越淡然的語氣,越是容易讓人心悸。
特別是像藺馳這樣一貫高傲的上位者,仿佛話從他口中說出,她連否認的立場都找不到。
她眸光微動,所以今天中午對方臨時通知她的這場飯局,是因為在專梯的隔間聽到她的那通電話,為了給她引薦他的朋友。
她只是幫他打工的一個普通員工,他卻就這樣将自己的人脈分了給她。
她不由自覺地咽了咽喉嚨,說了聲謝謝,沉默片刻後再度開口,說道,“那個人,是我的母親。”
藺馳平靜地“嗯”了聲,仿佛沒聽出對方不對勁的情緒,揚眉說道,“如果是丈母娘的話,就由不得對方說拒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