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應邀
因為那晚梁岐生的建議, 佟謹在第二天主動撥通了林岳娥的電話。
跟對方公事公辦地轉述了梁岐生的話，林岳娥卻如佟謹所料一樣，糾結了起來。
“佟佟啊, 我過去北城的話，你弟弟在這要怎麽辦啊？你弟弟每天上下學都要接送，還要有人照顧他的一日三餐, 而陳斌總不能丢下工廠在家看孩子啊。”
佟謹這話聽在心裏，根本引不起她任何共情, 她只冷漠地和對方說道, “這個機會只有一次, 如果你覺得不需要，我回頭就跟我朋友說。”
關于自己性命的事, 林岳娥哪會真的一點都不害怕、不在乎, 要是去北城，能免費得到治療，那肯定是天大的好事。
“別別別，媽媽這不是在跟你商量着嘛。”
林岳娥琢磨了會, 說道, “你弟弟留在這裏肯定是需要人照顧的, 上次我去北城看病那會, 陳斌請了個阿姨, 人還不錯, 幹事勤奮, 有愛心, 手腳也幹淨，就是價格高了點，一個月要三千。”
佟謹沉默着, 等着對方接下來的重點。
“佟佟你看，我過去北城的話，那每個月好幾千的醫療費就省下來了，我也不用你給家用了，你看這樣行不行？就把那原本的醫療費抽一點出來，給你弟弟請個阿姨，這樣媽媽也能放心過來治病。”
佟謹絲毫不覺得驚訝，自從林岳娥那話才開了個頭，她就料到，又是錢。
“你幫陳斌生了個兒子，他不用帶不用管，現在是連養都不養是嗎？從你生病到現在，我就好奇，他有沒有在你身上花過一分錢？因為我是你女兒，你說這是我義務，出于人道主義，我也認了，可你那兒子，跟我有關系？幫你養兒子可不是我的義務。”
林岳娥大概也自知有點理虧，她也沒打算繼續得寸進尺，她便說，“好好好，那話就當媽媽沒說過，但你以後每個月的家用就還是按照以前的給，這樣可以了嗎？”
佟謹此刻态度已經很明确，“除了幫你納入醫院臨床試驗志願者這件事之外，不會再有別的。你要是放不下你兒子，那我可以直接幫你回絕。”
她已經懶得點出對方打的是什麽如意算盤，彼此都心知肚明，而對方自知理虧，随即不敢再提出什麽要求。
電話很快結束，林岳娥要是還有點腦子就不可能拒絕這個天下掉下的餡餅。
而鑒于上次躲在專梯小格間被藺馳撞了個現行，所以佟謹這通電話是趁着吃飯時間，直接走到公司外面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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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點前後最是人八卦欲望最旺盛的時候，就在佟謹返回頂樓的電梯裏，便免費旁聽到了一個小道消息。
“聽說了嗎？客戶二部這次牛了，接到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張單，将近一個億！就一單啊，不是打包賣年框！”
“卧槽，哪個客戶？看看接下來我會不會有幸進這個執行組。”
“嘶，那集團叫什麽我一下子忘了，不過聽說人家董事跟藺總關系很鐵，說是世交。”
對方給了一個懂了的眼神，“那二部這是直接撿了個大便宜了！”
兩人到25樓就出去了，佟謹去到30樓，再走到對面，轉乘上了直上頂樓的電梯。
一個億的項目，那可真的是個大項目了。
佟謹已經在想不久的将來大概又是一輪沒日沒夜的加班。
果不其然，午休結束沒多久她便聽到程明吩咐行政準備會議室，并通知客戶二部的相關負責人，半小時後上來開會。
會議時間将近，佟謹朝程明問道，她是否需要參加。
自從華都的項目她首次協助參與跟進過後，後續她也接手過一些項目，有些是協助程明，有些是由她獨立負責，比如金科的那個項目。
她感覺到藺馳有意培養她，她也希望能早日成為其左膀右臂之一。
程明聞言手上收拾會議資料的動作頓了片刻，他想了想，之前開會前老板都會提一句讓他通知佟謹一起參會，然而今天貌似并沒有。
正巧這時會議時間快到，藺馳從辦公室出來，程明便立刻問道，“藺總，佟謹一起參加嗎？”
藺馳腳步不停，說了句，“不需要。”
佟謹和程明都愣了愣，後者很快反應過來，捧起電腦便快速追了上去。
佟謹看着兩人進入會議室後，會議室大門關閉，她便安靜地坐回工位上。
之前就算是不需要她跟進的項目，程明也會讓她負責會議紀要。
即使只是會議紀要，會上涉及衆多與公司利益相關的資料和內容，她能進去，也肯定是得到藺馳默許的。
她想起藺馳剛剛淩厲冷漠的态度，她仿佛就像個被抛棄在一旁的小喽啰，從此降為打雜工。
她不禁聯想起昨晚的事，心瞬間涼了一半。
看來這段“友誼”真的要完蛋了。
那個網絡騙子，收了她的錢淨說些神棍的話，說什麽對方是個深明大義不屈小節的人，讓她不要獨自腦補。
難不成還要真請對方吃頓飯，認認真真道個歉，表明自己忠心不二，并且保證對此事絕對保密？
會議在下午四點左右結束，程明回來後便陷入了瘋狂的忙碌當中，而佟謹……則閑得有些心慌。
又閑着心慌了半小時，佟謹發了條近乎求救的朋友圈——
[Jin：好像得罪老板了，請問需不需要請老板吃頓飯認真賠罪一下？認真臉！求建議！]
時隔十分鐘，有了第一個評論——
sun：也不是不可以。
臨近下班，佟謹放下手機，她統計了下那條朋友圈的回複，一共十條，其中九條投贊同票，剩餘那一票反對的，自然是被老板虐得體無完膚的嚴曉薇。
[嚴曉薇：請？清明節的時候就請！]
佟謹自然是忽略她的。
所以小數服從多數，佟謹看了眼電腦上的時間，開始琢磨怎麽開這個口。
下屬請上司吃飯放在其他部門裏實屬是非常常見的事，甚至有事相求或作為感謝的，跨部門請隔壁組的領導也很常見。
但她的頂頭上司，是集團總裁，這就顯得有些不同凡響了。
她幾乎是用寫彙報工作郵件的态度和措辭，在下班時間過後的第五分鐘，屏着息，将微信發了出去。
然後一顆心立馬高高懸起，心悸到幾乎心律失常。
她下意識撫了撫心髒，這不良反應會不會有點太大了。
這時藺馳的辦公室門被打開，佟謹心頭立刻一跳，擡頭看過去，是之前進去彙報的程明從裏出來，她稍稍的松了口氣，覺得口舌都幹澀。
“佟謹？還不下班嗎？如果手頭上的事不急，可以明天回來再做。”程明回來的時候和她說道。
“好的，我待會就走了。”
佟謹摁亮手機看了眼，并沒有回複，這就尴尬了。
現在就算給她一百個膽，她也不敢再追問一句，請問老板您收到嗎……
佟謹有些頹了，拿起杯子，走去茶水間将咖啡漬沖洗幹淨，然後從茶水間出來，便看見藺馳從辦公室走出，目不斜視，直直朝大門走了出去。
“……”
佟謹說不清現在是什麽心情，就覺得跟只被丢棄了的流浪狗沒啥區別了。
她回到工位上，慢吞吞收拾好東西，跟程明道了別，拿起手機，下意識看了眼，這才發現藺馳就在十分鐘前回複了她的微信！
藺馳：可以，十分鐘後，專梯間等。
佟謹心髒一蹦，幾乎是下一秒就立刻小跑着出去。
正值下班時間，電梯間外三三兩兩都是等電梯的人。有人瞧見她小跑着出來，便笑說，“佟謹今天難得不用加班，這麽着急下班是約了人嗎？”
“啊，不是，中午吃得少，肚子餓，趕着去吃飯。”
有人在，佟謹便不好明晃晃走去專梯間。
她只好走過去，跟大夥站在一塊，心裏卻火急火燎，十分鐘早就過了，按照藺馳守時的性格，這下她恐怕要火上澆油了。
她着急地看着電梯上升的數字，當電梯終于到達開啓時，她突然啊了聲，說道，“忘記打卡了，你們先下去吧。”
“沒事啊，等着你就是，你快去。”
“……我突然想起還有封郵件沒回，得回去弄弄，你們先走吧。”
“啊，這樣啊，那你弄完也早點下班啦。”
電梯關閉，佟謹卻想起她真的還沒打卡，可她只猶豫了半秒，便選擇了目前保命要緊的事。
她左右看了眼，然後立刻跑進專梯的隔間，然後便看見藺馳姿态閑散地倚在牆上，雙手抱胸，看向遲到的她。
“對不起藺總，剛剛我沒看微信。”看到後就跑來了。
“不是沒打卡？”
“……”原來隔音這麽差。
藺馳擡表看了眼，說道，“都等這麽久了，也不在乎多給你一分鐘打卡的時間。”
佟謹愣了愣，随後對方繼續說，“如果你想申請忘打卡，我不會給你批。”
那就意味着今天要記缺勤！
佟謹只猶豫了一秒，“那麻煩藺總您再等我一下！”
她說完立刻就轉身沖刺般折返回去。
這麽厚的地毯，藺馳都能聽到對方全程又快又重的腳步聲。
他不禁嘴角上揚，時間就是成本這個黃金定律，安在這個人身上他好像總是莫名的寬限。
佟謹在給藺馳發微信之前就上網搜過到底要請老板吃什麽好，以藺馳以往的飯局格調，她想對方應該喜歡西餐。
然後以藺馳這樣身份地位的人，總不能去吃38一份牛排的西餐廳。
她很快就想到了一個完全符合他老板氣質與地位的地方，那家端午節被嚴曉薇拉着去“相親”的米其林三星人均四位數的西餐廳。
肉痛是真的痛，但藺馳單是介紹梁岐生給她認識，幫她開了後門安排林岳娥入院這事，就已經遠遠超出一頓四位數的飯可以回報的。
何況她還抱着跟對方“求和”的目的而來的，區區這點付出，那可比她在那個網絡騙子身上花的錢值當多了。
而藺馳聽說對方報出餐廳名字咨詢他意見時，只不明所以地笑了笑，不置可否，直接便開車去往目的地。
餐廳位置距離LinKe不遠，藺馳将車停好後，佟謹便亦步亦趨跟着對方上樓。
藺馳熟門熟路，連樓層指示都不需要看，看上去，是個熟客。
佟謹暗自點頭，地方沒有挑錯。
兩人走至餐廳外頭，大概是周五下班，餐廳外已經開始排了不少等位的人。
佟謹瞬間一愣，她這可萬萬沒想到，這麽高級的餐廳，怎麽是家網紅餐廳嗎？
慘了，讓老板站在人群中等位？她吓得立刻在腦中搜尋附近的後備選擇。
然而藺馳腳步未停，還未走到餐廳門前，已經有眼尖的經理立刻出門相迎，“藺總，請問今天是來用餐嗎？”
藺馳：“嗯。”
“需要空出包廂嗎？”
“老地方就行。”
“好的，兩位請跟我來。”
佟謹立刻看向對方，藺馳竟然是vip客戶！
她再次感嘆，有錢真是哪裏都有綠色通道。
座位靠牆臨窗，一旁擺着一道琉璃屏風，視野開闊，但又相對隐私。
服務員遞上兩份餐牌，藺馳卻沒翻開，對佟謹說，“既然你請客，那你拿主意就好。”
可這下佟謹卻覺得對方丢了個大難題給她，幫老板點餐，這可是個技術活。
服務員給兩人先上了杯檸檬水，藺馳便閑散靠在座位上，虛握着水杯，看着佟謹低頭對着餐牌一臉英勇就義的表情。
對方突然擡頭試探性地詢問他，“請問前菜要凱撒沙拉可以嗎？”
“可以。”
“那主食您要牛勒骨還是菲力呢？或者鳕魚？或三文魚？”
“都行。”
“……那湯要海鮮湯還是蘑菇湯呢？”
“我說了，你拿主意。”
佟謹這下徹底安靜了，她從餐單中擡頭，一直耐心候在一旁的服務員便适時上前。
佟謹每點一樣，都會下意識看藺馳一眼，藺馳覺得好笑，像領着個小孩來吃西餐，還生怕家長有意見。
最後服務員詢問餐酒選哪款，佟謹對酒可完全不懂，服務員見此，便時宜地說了幾個藺馳此前較為常喝的酒種出來供她挑選。
佟謹從中挑了一款，“勃艮第的霞多麗？”
藺馳這時輕輕出聲，“把上次開了的那瓶拉菲拿過來就行。”
服務員立刻應聲并退下。
“你剛剛點的是白葡萄酒，适合配海鮮，而牛排要配紅酒，記住了？”
佟謹聞言立刻點頭，“記住！我下次會注意的。”
藺馳将餐巾随手揚開，說道，“這不是什麽應酬飯局，你不用這樣拘謹。”
佟謹哪裏敢啊，但還是點了點頭。
前菜和湯很快上來，藺馳眼看對方一碗湯快喝見底了也沒打算出聲，便好整以暇地看向她，“跟老板吃飯的餐桌禮儀，第一條，別讓氣氛冷場，第二條，別讓老板為你主動找話題。”
佟謹一口湯差點嗆到，立刻解釋，“不是不是，我是看您之前吃飯的時候都不喜歡說話，所以才不打擾的。”
“今天有點興致，可以批準你說話。”
“……”
謝……謝謝啊……
服務員将兩人的湯撤走，然後提前把紅酒倒在醒酒器內，藺馳給自己倒了杯，杯底貼着桌面輕輕晃了晃，卻沒急着喝，安靜地等着對方朝他開口說些什麽，就像安靜等着酒慢慢醒一樣。
佟謹其實是有話要說的，不然也不會貿貿然要請對方吃飯，只不過她在想，要怎麽開這個頭，畢竟這個話題好像有些敏感。
“藺總……”佟謹開了個頭，然後便頓了頓。
“嗯。”藺馳給了個回應，示意她繼續。
佟謹決定委婉一些，開口，“藺總，您覺得我最近的工作怎麽樣？有需要改進的地方嗎？”
“你指的是哪份工作？”
佟謹：“……”
“全職的？”
藺馳敲了敲酒杯，首肯般回了兩字，“不錯。”
佟謹咽了咽口水，心跳稍稍快了些，“那兼職？”
對方安靜看着她，像是思考了下，最後說道，“還行。”
正職不錯，兼職還行，那總體來說，她應該是合格的。
但通常上級對你不滿，也不會明着告訴你，要是說起場面話，她覺得這方面的能力，藺馳肯定不差。
她态度突然認真了起來，“我這人承受能力很強，所以如果藺總您對我有任何意見，請您可以直說，不用顧忌的！”
佟謹義正言辭，藺馳聽了，卻輕飄飄地反問她，“我需要顧忌什麽？”
“……”
略帶諷刺。
“那您真的對我沒意見？一丁點都沒？”
“我記得在你當初終面的時候，我跟你說過一句話。”
藺馳答非所問，佟謹一時不解，看向他。
他說道，“我喜歡爽快的人。”
佟謹愣住。
她旁敲了這麽久，其實對方一切都看在眼裏。
她也想起當時終面時，對方那目光就如一只靜待獵物的猛獸，狼，亦或是虎。在他面前班門弄斧兜圈子說這麽多沒營養的話，毫無意義。
此時的藺馳，眸光平靜，收起了往日鋒銳逼人的氣場，姿态閑散，絲毫沒有為難她的意思，佟謹覺得，她有點杯弓蛇影了。
她在服務員将兩份牛排端上後看了藺馳一眼，老實開口，“其實今天請藺總您吃飯，是因為怕昨天……的事，讓您對我産生了一些芥蒂。然後又因為今天下午的項目會議，您沒讓我參加，我就以為您是不是對我有什麽意見。”
酒醒得差不多，藺馳便端起抿了一口，像是細細品味着對方的話，說道，“你是說，你怕我假公濟私，公報私仇？”
卧了個大槽？
“絕對不是！！！”
藺馳笑了笑，沒有在乎對方的答案，“昨天的事，是件小事，我以為那晚在我爺爺壽宴上，你已經看得夠清楚了。”
“你昨天看到的那個小孩，是我父親十歲的私生子，而那個女人，我沒記錯應該是他上一任的秘書，那個孩子的母親。”
佟謹沒法做出适當的反應，她沒想到對方就這樣毫無防備輕描淡寫地和她說着自己的家務事。
雖然昨晚那一刻她也已經猜得七七八八，可從當事人口裏如此平靜地說出來，卻有一種她說不清楚的感覺。
她下意識移開目光，她覺得不知道哪裏有點微微發酸。
藺馳看了她一眼，想起昨晚在微信裏對方說的話，下意識勾了勾唇角。
他拿起刀叉，徑自将面前的牛排切開，邊說道，“既然你現在是我的女朋友，”他頓了頓，“亦或是未婚妻。”
“那麽讓你知道這些事也在情理之中，只有深刻了解客戶的背景，才能方便你……以後更好的為我服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