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戰利品
回程路上, 大家都興高采烈的,危險解除了,正好今天又是元旦, 可謂是雙喜臨門。
蕭彧和裴凜之并坐在船頭, 與船一起破浪前行。裴凜之将自己的外衣脫下來,披在蕭彧肩上,蕭彧扭頭看他:“我不冷。”
裴凜之将手覆在他手背上:“郎君的手太冰冷了。昨夜上船後是不是沒再睡, 一直在甲板上吹冷風?”
蕭彧搖頭:“沒有, 夜裏風太大, 我下船艙去了。天亮後才上來。”
“那還差不多, 別着了涼。”裴凜之說。
蕭彧說:“凜之與我說說昨夜的事情經過吧。”
裴凜之便簡短地說起了昨夜的事,他們趕到州城的時候,城門已經被攻破了。很顯然,以崖州固若金湯的城牆, 要段時間內攻破是不可能的,只有一種可能,便是有內應。
當時城內一片混亂, 不少房子都被火點着了, 到處都是搶掠的海賊、驚慌逃命的百姓以及慌亂抵抗的官兵。
海賊頭領闵翀正領着人在圍攻刺史府, 刺史府也失火了, 幸虧裴凜之及時趕到,一箭将闵翀射下馬來, 解了刺史府之危。裴凜之命官兵四處大聲散播叛賊首領闵翀已死的消息,這一消息果然大大鼓舞了守軍的士氣, 正在興風作浪的海賊聽見頭領已死, 便開始亂了陣腳, 潰不成軍, 往城外潰逃而去。
薛钊被這突如其來的偷襲氣得幾乎吐血身亡,差點連自家妻兒老小都保不住,要不是裴凜之,崖州今夜就要易主了。闵翀中箭後并沒有死,被抓了起來,薛钊也終于冷靜了下來,親自點兵整隊,誓要将所有海賊一網打盡。
海賊到底是一群烏合之衆,紀律渙散,等崖州守城将士緩過勁來,這幫海賊便顯得不堪一擊。裴凜之與薛钊率官兵一路追擊,剩下的海賊果然逃到了他們村外的海灘,卻發現原本等在那兒的船只已經不見了,一些海賊放棄了抵抗被抓了,還有一些慌不擇路,直接跳進了海中,但也難逃被抓被射死的命運。
蕭彧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頭皮不禁有些發麻:“一共殺了多少海賊?”
裴凜之說:“死傷過半,剩下的全抓起來了。”
“那海灘應該已經清理了吧?”他可不想回到岸邊,便看見一地屍體,何況船上還有那麽多的村民。
裴凜之說:“已經清理幹淨了,其實我們天剛亮時就已經結束了戰鬥。主要都是在清理戰場了。”
“那就好。”蕭彧用手撫了撫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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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凜之說:“一會兒下船的時候,我還要交待一下大家,回家之後還要先檢查一遍屋裏屋外,以免還有海賊的漏網之魚躲在村裏。”
“是該謹慎一點。”蕭彧說,“對了,昨晚船上那些守船的海賊呢?”
裴凜之說:“我将他們全都捆綁起來,扔在一艘船上,然後将船推進大海,任其自生自滅了。”
蕭彧默然,這樣的話,那就是九死一生了。雖然他們沒有參與攻城搶掠,也許罪不至死,但如果留下那些人,他們就會知道海賊的覆滅跟村民有關,日後這就是一個巨大的安全隐患。裴凜之顯然早就想清楚了,不能将這潛在的危險留給村子,這樣處理是最好的。
“城中百姓損失大嗎?”蕭彧問。
裴凜之搖頭:“暫且不知。死傷肯定會有一些,守城将士傷亡數量應該不少。”
“這麽大的事,薛钊會上報朝廷嗎?”
裴凜之說:“應該瞞不住。我會同他說,別在奏折上提我的名字。”
蕭彧扭頭看着他一眼,知道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自己。
蕭彧看看腳下的船,說:“能跟薛钊要到這艘船嗎?”
“郎君喜歡這船?”裴凜之問。
蕭彧說:“喜歡。”
“郎君要船做什麽?你想回建業?”裴凜之問。
蕭彧連忙說:“不不,我不回建業。我想讓這支船隊走海路去安南、天竺、波斯,打通海上絲綢之路。”
裴凜之聞言輕笑起來:“郎君想貿易賺錢?”
蕭彧說:“對,你不知道沿着海往波斯那邊去,一路上會有多少奇妙的地方,還有多少富饒的物産,多少奇珍異寶,我做夢都想出海去環游世界。”不光是東南亞、南亞和西亞,他還想去新大陸,那才是一個被造物主眷顧的地方,賜予了那麽豐饒的物産。
裴凜之聽他這麽說,第一個聯想到的,便是富可敵國的財富,如若殿下有朝一日要重返建業,這便是最基本的保障,他毅然道:“我去向薛钊讨要這艘船。”
蕭彧笑起來,用手肘撞撞裴凜之:“就知道凜之最好了。”
裴凜之喜歡他這些小動作,顯得親昵,他雙手撐在身後身體微微傾斜,挨住了蕭彧。蕭彧感覺肩上有重量,但也沒有退開,而是說:“凜之,辛苦你了,回去好好休息。”
裴凜之沒動,只是“嗯”了一聲,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船終于靠了岸,人們歡呼起來,放軟梯下船,登上小船再上岸,大船是沒法靠岸的,除非有深水碼頭,日後若是真要進行海上貿易,修深水碼頭也是必不可少的。
蕭彧注意到沙灘上腳印淩亂,還有遺落的武器,很顯然是經過了一場混戰。還好,沒有看見屍體和血跡,海水顏色也是正常的,負隅頑抗的人應該不多。
大家陸續下船,再次扶老攜幼,重返家中。經過這一夜,對村民來說,似乎并沒有什麽變化,但又會感覺到有什麽已經變了。
蕭彧和裴凜之最後才下船,吉海兄妹因為惦記兄長,早就一溜煙跑回去了。
蕭彧擡腳準備跟上大部隊,卻被裴凜之叫住了:“郎君,走這邊。”
蕭彧這才注意到,岸邊的椰樹林裏,一匹黑色的駿馬正悠閑地吃着草,他頓時驚訝無比:“哪兒來的馬?”
裴凜之含笑說:“從海賊那兒收繳的戰利品,薛钊将它給我了。想是怕我下次救援不及時。”
蕭彧難得聽見他也調侃人,說:“甚好,甚好,有了馬,以後你打獵進城就方便多了。”他本來也一直想給裴凜之找個代步工具,然而這島上找一匹馬太難了,而且就算是有,也太貴了,沒想到這就送上門來了,真是意外之喜。
“以後郎君想去哪裏,我便帶你去。”裴凜之縱身一躍,輕巧地便上了馬,朝蕭彧伸出手,“郎君坐我身後。”
蕭彧抓住他的手,只覺得身體瞬間淩空,下一秒便上到了馬背上,他這可是第一次騎馬,趕緊伸手摟住了裴凜之的腰。
裴凜之說:“郎君坐穩了,我們要出發了。駕!”他一夾馬肚子,撥轉馬頭,朝村中小跑而去。
雖然是最後才離開,但卻跟吉海魚兒差不多時間到家。吉海和魚兒見到師父騎的馬,新奇無比,兄妹倆圍着看了許久。
直到蕭彧提醒:“魚兒,該做飯了,你們還沒餓嗎?”
“對,對,我餓死了,要趕緊去做飯。”魚兒趕緊跑去淘米做飯。
此時已經近午,他們都還沒吃早飯,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不過餓一頓也沒什麽,大患已除,接下來日子就要太平多了,只安心發展生産就好。龍虎山的山賊聽說這事之後,怕是要消停好長一段時間,他們可以過一段安定生活了。
吉山左臂上被流失擦過,傷口不深,只是皮外傷,家中還有外傷藥,裴凜之已經替他簡單包紮過了,應該不會有大礙。這兩天醫館的大夫肯定沒時間,城內受傷的百姓和官兵太多,大夫完全忙不過來,這點小傷還是自己養養吧。
吉海和魚兒興奮得像兩只小麻雀,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悅,跑來問蕭彧:“郎君,我大兄也可以住在家裏嗎?”
蕭彧說:“可以,跟吉海睡吧,讓二郎跟大郎睡一床。”先前為了照顧大郎的傷腿,一直都是單獨睡的,現在他的腿也好得差不多了,兄弟倆擠一張床應該不是什麽問題了。
吉海和魚兒得知這個肯定的答複,立馬就去告訴了兄長,沒多久,吉山就親自過來道謝了:“謝謝蕭郎君收留我們兄妹。待我修好房子,我們就搬回去。”
蕭彧無所謂地擺擺手:“無妨,就先住着吧。”
吉山張了張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蕭彧說:“有話你就直說吧。”
吉山說:“我之前失手殺了官差的事真的不會追究了嗎?”
蕭彧說:“這次剿滅海賊,你立了大功,稍晚讓凜之去替你去跟刺史要一個豁免令。”
“謝謝郎君!”吉山恭敬道謝。
蕭彧正在做菜,中午吃的是炖臘羊排骨,湯已經燒開了,散發出誘人的香味,吉山的肚子發出了“咕——”一聲長響,他尴尬地揉了揉肚子,吞咽了一下口水。
正在燒火的魚兒注意到了:“大兄你是不是餓了?”
蕭彧說:“肯定餓了,這都什麽時辰了,朝食還沒吃。再等一下,很快就好了。”
吉山本來要走的,聽他這麽說,便不走了,走到竈間,蹲在妹妹旁邊:“魚兒,大兄來燒吧。”
魚兒不答應:“我來就好,大兄你受傷了,要好好休息。”
吉山便蹲在她旁邊看她燒火,一邊去觀察做菜的蕭彧,沒想到這谪仙一樣的人,居然還會下廚做菜。
蕭彧見他沒走,便閑聊似的問:“吉山,你會開船嗎?”
吉山問:“你說那艘王船?”
“對。”
“學過怎麽開,但是沒上手操作過。”
蕭彧又問:“那你平時都做些什麽?”
吉山知道他指的是海賊的日常:“我跟着資歷老一點的人學武功、學怎麽開船,有時候會跟着大王去賣東西。”
“從商船上搶來的東西?都到哪裏去賣?”
“是的。主要是去番禺,偶爾也會去朱盧。”
蕭彧挑挑眉,走的地方還挺遠的:“你們海賊都駐紮在哪兒?不可能一直住在船上吧。”
“不是,我們有幾個落腳的地方。不一定去哪裏,看大王安排。”吉山說到這裏,猶豫了一下,“蕭郎君,我們大王會不會被砍頭?”
蕭彧扭頭看他:“他受了重傷,就算能活下來,官府應該也會将他砍頭示衆。”率領數百人圍攻州城的刺史府,這不是簡單的搶劫,算得上造反了,薛钊豈能讓他活下來。
吉山露出哀傷的神色:“其實我們大王人挺好的,他從不濫殺無辜,甚至還收留了不少無家可歸的老人和孩子,每次搶了錢和東西,都會分發給他們。大王說他是劫富濟貧。”
蕭彧聽到這裏,手頓了一下,這闵翀居然還是一個俠盜?“你說他不濫殺無辜,但昨夜的确有人在城裏殺人放火,那都是無辜的百姓。”
吉山舔了舔唇:“那應該是我們大王的結義兄弟二當家的人,跟大王有些不合,他的人不服我們大王管教。”
蕭彧将菜盛出來:“先吃飯,吃完飯我讓凜之去一趟州城。”他對能救下闵翀是半點把握也沒有,這樣一個人,雖然劣跡斑斑,但也有可取之處,問題是他們算是徹底的仇敵,救下闵翀,那就是給自己樹敵。
時已正午,他們開始吃新年的第一頓飯。
吉山坐在桌前,看着熱騰騰的羊肉湯,以及鮮活可愛的弟弟妹妹,室外明晃晃的陽光照射着,如此光明正大,與昨天相比,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這才是他一直以來渴望的生活,而不是躲在陰暗角落裏像老鼠一樣活着。
吃過飯,蕭彧叫過裴凜之,咨詢他救下闵翀的可能性。
裴凜之眉頭緊鎖:“郎君為何要救那賊子?”
蕭彧說:“我聽吉山說,那闵翀也算個劫富濟貧的俠義之士,并不濫殺無辜,濫殺的是他的結義兄弟,想來這闵翀也是個英雄人物,就這麽死了未免有些可惜。”
“我理解郎君惜英雄之心。但這人極度危險,郎君莫要忘了,是我射中的闵翀,是我們設計斷了海賊的後路,我們就是他最大的敵人,救他,其實就是在為我們樹立一個強敵。”裴凜之一字一句地說。
蕭彧點頭:“對,這些我也都想過。”
裴凜之看着蕭彧的眼:“然而郎君依舊想救他?”
蕭彧點頭:“嗯。”
裴凜之深深嘆了口氣:“那我便去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