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交易

年還沒過完, 蕭彧就決定蓋新房,家裏人多,房子已經不夠住了, 他還打算雇更多的人。

崖州的房子以土坯房為主, 還有不少竹木搭建的房子,但蕭彧決定燒青磚蓋磚瓦房。

他仔細考慮過,土坯房用的土磚大且厚, 自然風幹需要很長的時間, 崖州潮濕多雨的春季已經到了, 不利于土磚晾曬。燒青磚的土坯小, 通常都是堆碼起來晾幹,一旦下雨,可以在磚牆頂上蓋草頂,不用擔心天氣。而且磚坯小, 風幹的時間也短。

經過高溫燒制的青磚比土磚更結實耐用,怎麽看都更合算,無非成本略高而已。他已經燒過石灰, 有了燒窯的經驗, 想必燒青磚的難度也不會大太多。

蕭彧親自動手設計了磚模, 請木匠做出來, 然後主動給雇工示範了一下磚坯的做法。為了趕時間,他請了不少人, 一群人同時開工,不到半個月便能做好幾萬磚坯, 再晾上半個月, 就能起窯煅燒了。燒青磚, 也算是給燒陶瓷預熱。

自從蕭彧向各家店鋪推銷低規格的草紙, 紙張便在崖州城內風靡了起來。商家買了來包裹貨物,大戶人家買了來當手紙,也有人為了省錢,買這種糙紙給自家孩子練字。

銷量出乎意料的大,出現了供不應求的狀況。裴凜之每次一上州城,所帶紙張都要被哄搶一空。賣紙成了他們最大的收入來源。

年初三開始,蕭彧還沒吩咐開工,吳興義父子就已經着手造紙了,連腿傷好了大半的大郎都來幫忙了。大郎心思比父親和弟弟都要活泛細膩,愛琢磨,他抄出來的紙比他爹抄出來的更薄更勻稱。同樣的紙漿,産出的數量就多不少,受到了蕭彧極大的贊譽,這讓大郎無比驕傲。

吳家原本以打漁種地為生,自從家裏房子燒了,搬到蕭家之後,就不再打漁了,除了種地,父子專門替蕭彧造紙。

蕭彧給的工錢比打漁的收成高,這可比出海打漁安全舒服多了。原本他們一家最慘,結果現在過得比之前還要舒坦,倒是因禍得福,令左鄰右舍豔羨不已。

正好蕭彧打算擴大紙坊規模,便放出消息,紙坊要收徒。消息一傳開來,蕭彧家門檻幾乎要被踏破了,村民都想送自家孩子來學做紙。

蕭彧原本打算收幾個年紀小的孩子當學徒,不發工錢的那種。後來一琢磨,還是挑年紀大些的,畢竟造紙也是個體力活,年紀大的上手快。于是便收了幾個十幾歲的學徒,給工錢,第一年給的少,以後逐年增加,出師後還得給他幹幾年。

給工錢的原因是窮苦人家,十幾歲的孩子都是家裏的壯勞力,如若不給工錢,那家就少了一個勞力,日子會過得很艱難。

家裏事多,進出的人也多,就顯得有點吵,蕭彧的課堂都有點被幹擾到。而且家中紙坊的場地也小了,施展不開來,蕭彧便決定另外修紙坊,最好是離溪流近一點,因為泡洗樹皮需要大量的水。

蕭彧便跟吳興義提出,拆了他家老房子的土磚來蓋作坊,回頭再給他賠點青磚修房子。吳興義聽到這麽合算的買賣,豈有不答應的,于是很快,紙坊就在河邊建了起來,造紙、曬紙都在紙坊完成,吳興義父子帶着徒弟輪流在紙坊守夜。

闵翀原本打算養好傷就離開這裏,但他傷得很重,傷口好不容易愈合了,卻發現體力就跟老人一樣,走幾步路就喘,應該是失血過多,傷及根本了,沒有一年半載調理不回來。最近兩天又感染風寒,咳得非常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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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了一個房間,蕭彧都能聽見闵翀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忍不住對裴凜之說:“他咳得如此厲害,要不還是請大夫來給他瞧瞧吧。”那一箭雖然未射中心髒,可能傷到肺了,才會這樣長咳不止。

裴凜之不高興:“還不是他自找的。就他那樣,昨天還想把大船開走呢。他要真有本事,就跳海裏自己游回去好了。”

蕭彧笑道:“要換了是你的船,你也不樂意被被人占了。”

闵翀自打蘇醒以來,就一直在尋求離開的辦法,昨日他無意間聽見幾個來上課的孩子說起了村外那艘大船,他便獨自走到海邊,果真看見了自己的船停在海邊,興奮地想要駕船離開。

結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沒能把碇石從海裏起出來。這碇石就是船錨,近千斤重的大石頭他一個人能弄得動才怪了,便又回來找吉山幫忙。吉山當然不願意,這船現在已經歸蕭彧了,他怎麽可能背叛蕭彧,而且就算是他,也起不出這麽大的碇石。

闵翀發了一通無濟于事的脾氣,又弄出了幾身汗,吹了冷風,原本就虛弱的身體又被他折騰病了。

“我沒有船。”裴凜之非常不喜歡闵翀,這人脾氣太臭了,吃他們的用他們的,還成天甩臉子給人看,最讓他不能忍的,居然還威脅要殺他家殿下,實在一個危險人物,要不是蕭彧攔着,他都想先下手為強。但也不能打發掉,薛钊把人交給自己,斷然是不能放虎歸山的,這才是裴凜之頭痛的地方,實在是招惹了一個大麻煩。

蕭彧說:“只是打個比方。如果是你最重要的東西,你肯定不願意拱手讓人。”

裴凜之飛快回答:“那是自然。”

蕭彧說:“明日你還是上城裏請一下大夫吧。”

裴凜之說:“知道了,睡吧。”

翌日,裴凜之去州城送紙,順便去了一趟刺史府,将借來的書還了,打算再借兩卷。依照蕭彧的安排,給薛钊帶了一疊紙作為謝禮。

“薛大人最近清減不少,可還在為海賊的事頭痛?”裴凜之調侃。

薛钊是個胖子,最近明顯瘦了:“小公爺見笑了。可不嘛,這幫逆賊,都該挨千刀。那麽多人,大獄都關不下,還要白吃我的,一群飯桶!回頭都送鹽場去煮鹽。那賊首死了不曾?”

裴凜之苦笑:“命大,活了。”

薛钊瞪圓了眼睛,喃喃道:“命可真硬!小公爺千萬把人給我看住喽,否則放出去又興風作浪,我這項上人頭可要不保。”

裴凜之說:“自然會看住,薛大人大可放心。近日朝中可有消息?”

薛钊看四下無人,才壓低了聲音說:“收到京中來函,皇上已立吳王蕭祎為太子。”

裴凜之冷笑一聲:“果然是他。”吳王蕭祎是最得寵的趙貴妃之子,也最受景平帝寵愛,更為重要的是,趙貴妃出身低微,背後沒有強大幹權的外戚,這是景平帝最為滿意的。

薛钊遲疑了一下:“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大人但說無妨。”

薛钊說:“陛下諸子中,這位器量狹窄,小公爺可要留神了。”

“謝大人提醒,凜之自然明白。”裴凜之抿緊了唇,将書卷和紙卷放在桌上:“書我家郎君看完了,再來借幾卷。這是我家郎君送給大人的謝禮。”

“好說。”薛钊翻看一下,“讓你家郎君破費了,替我向郎君道謝。”雖然蕭彧已廢,薛钊也不敢小瞧,畢竟這國公爺還跟着,萬一哪天天子心血來潮,要收回成命,重新入主東宮,自己可開罪不起。畢竟天家的事瞬息萬變,一個站隊不好,可能就是殺身之禍,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親近,也不打壓,保持一個适當的距離。

裴凜之說:“不破費什麽。這紙是我家作坊自産,郎君讓我送來給大人的小公子練字用。”

薛钊頓時來了精神:“這紙是你們自己造的?那近日坊市間所賣那草紙可也是你們做的?”

裴凜之點頭:“正是。不過那紙不如這紙精細。”

薛钊笑道:“既是你家所産,往後便往我府上送些,照市值訂購。”

裴凜之說:“大人需要,我們定期送來府上便是。”

臨行,薛钊有透露了一個消息,近日鹽又要漲價,讓他們多囤積一些。

回去的時候,裴凜之去回春堂請了大夫。那大夫老邁,裴凜之便讓大夫騎馬,自己牽着馬走了回來。

大夫要給闵翀瞧病,他還出言相譏:“惺惺作态,請什麽大夫,死了不正好遂了你們的意?不瞧。”

裴凜之反唇相譏:“你若真想死,也不會拖到現在了。你最好給我配合點,你這肺痨影響我家郎君休息了。”

“既然怕我影響你們,那便把船還我,我離得遠遠的,各自眼睛都幹淨了。”闵翀說。

“做夢!”裴凜之說,“大夫,為他把脈。”

大夫伸出胳膊來給闵翀把脈,誰知他完全不配合,裴凜之一時窩火,伸出手指在闵翀胳膊某處一掐,闵翀疼得慘叫一聲,胳膊也麻痹得完全沒有知覺。

大夫便趁着這功夫給他把了脈。看完病,大夫又開了藥方,裴凜之又将人送回去,順便抓藥回來。

蕭彧搬了張凳子坐在床邊,對闵翀說:“你想要你的船,對吧?”

闵翀哼了一聲,沒說話。

蕭彧說:“這船現在已經歸我了,但我可以還給你。”

闵翀掀開眼皮斜睨他,似在揣測他這話的真僞。

蕭彧接着說:“船的所有權歸我,但是使用權可以歸你。如何使用,則要遵循我的原則。”

闵翀咬牙切齒地問:“你的原則是什麽?”

蕭彧說:“你縱橫四海多年,去過的地方想必不少。我的船,不能劫掠,不能主動殺人,只能行商。”

闵翀冷笑:“那我有什麽好處?”

“貨我提供,船員我招攬,工錢我發,所得利你三我七。”蕭彧說。

“我風裏來浪裏去,九死一生,你在家坐享其成?”闵翀顯然不買賬。

蕭彧擺擺手:“不,不,你算是空手套白狼。縱橫四海恰是你喜歡的,你無需任何成本,做自己喜歡的事,又能賺錢,何樂而不為?”

闵翀差點氣吐血,他猛咳了好一陣:“那船本就是我的。”

“現在已經歸我了。”

“我将你殺了,船就是我的了。”

“我手無寸鐵,且無縛雞之力,闵當家為何不趁現在動手?不過将我殺了,船你也開不走。”蕭彧袖起雙手,笑眯眯地說。

闵翀擡起手在床上軟綿綿地捶了一下,那胳膊剛剛被裴凜之捏過,軟麻感尚未完全消失。

蕭彧站起來:“闵當家不妨考慮一下我的提議。錢是這世上最可愛的東西,有了錢,你便可以繼續救助那些無家可歸之人,還做你的英雄。”

闵翀聽到這裏,忍不住問:“那你要錢做什麽?”

蕭彧說:“不知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這世上大部分問題,都是錢的問題。有了錢,許多問題便能迎刃而解。我的樂趣,便是賺錢,解決問題。”他說完,便施施然離開。

闵翀聽完呆了半晌:世上的問題,都是錢的問題?這說法實在是荒唐無比,然而仔細琢磨一下,似乎又都行得通。這個蕭彧,到底是什麽人,他想要解決的問題又是什麽問題。

夜裏,裴凜之與蕭彧說起日間在薛钊處聽來的消息,蕭彧對誰當太子沒什麽興趣,裴凜之則十分嚴肅:“郎君,從明日起,我便讓吉海形影不離陪着你。你也不可再私自外出。”

蕭彧說:“你說太子會派人來刺殺我?”

“不排除這個可能。當初我們剛到崖州便遇刺,後來消停了數月,想是都忙着争儲君之位去了。現在大局已定,蕭祎便會着手排除異己,他的人,怕是已經在來崖州的路上了。”裴凜之說。

蕭彧嘆氣:“我一個廢太子,孑然一身,又在這麽偏遠窮困的地方,還有什麽不好放心的。”他對皇權沒多大興趣,做個快樂的大富翁是他的夢想。

裴凜之苦笑:“郎君胸懷坦蕩,但別人并非如此。蕭祎那小子最善猜忌,器量狹窄,未必能見容郎君。”

蕭彧無奈搖頭:“最是無情帝王家啊。”

裴凜之攬住他的肩:“凜之誓死守護郎君。”

蕭彧拍拍他的手背:“有凜之在,我從未擔心過自己的安危。”

比起立太子之事,蕭彧更關心另一件事:“你說鹽又要漲價?”古代重農抑商,這鹽與鐵事關生活生産,是哪個朝代都必不可少的商貿活動,也是除糧食外,一個國家最為重要的稅收來源。鹽漲價,就意味着朝廷又缺錢了。

“對。”

“你說我們與薛钊合作曬鹽的可能性又多大?”蕭彧問。

裴凜之愣住了:“曬鹽?”

“對,我知道一個曬鹽法,比煮鹽更為高效。曬出來的鹽,你說那薛钊能分我一兩成嗎?”既然鹽是人人都必須攝取的,南亞與西亞的內陸人,想必也缺鹽,這生意也能做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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